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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保持安静可不行,竟然打电话给侦探。”
“那个叫黑泽的看起来真是个好人。”父亲的脸色略显明亮,“不愧是你推荐的。我深夜打电话委托他工作,本以为他会生气,结果连一点脾气都没有。还特地来我这里接下委托。”
“工作真是热情。”
“还给我送了花。”
父亲指了指窗边的一盆插花,在一个小篮子里插着几枝粉色还有黄色的鲜花:“我的儿子们就从来没想过要在病房里放一盆花。”
“我爸妈怎么就没把这种敏感纤细遗传给我。”
“真想见见你爸妈是谁。”父亲才起了个头,我立刻就指着他。
“粉色的是太阳花,这边黄色的好像是什么药草,不是很好闻。”
“侦探竟然会送花。”我说。
“那个黑泽先生就算是捧着花都很有腔调。”
“或许吧。”我表示同意。一个和花相衬、却不惹人讨厌的男人,多珍稀的类型啊。
“他的眼神很锐利。侦探都是那样的吗?”
“目光锐利的是警察啦。”
“他环视病房的时候也是,神情就像是找值钱东西的小偷。”
“这次你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拜托了黑泽先生什么事?爸爸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关纵火事件的线索?”
我被父亲认真的视线所震撼,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那目光几乎就要射进我的灵魂。
我抽了一口凉气,一时哑然。父亲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摄人心魄的眼神看我。
比如——那还是我读小学的时候。
地点就在家里的寝室,当时我因为不小心把蛋包饭打翻在被子上而慌乱得手足无措,最后索性从冰箱里拿出番茄酱涂满了被子。或许我那个时候认为,整条被子如果都被番茄酱弄脏反而比只弄脏一小部分更不容易被发现。正所谓要把树叶藏在树林里——现在的我自然知道这样理解这句话实在是大错特错。
母亲看到后十分惊讶,她主观地认定那些是血液。如今想来母亲的反应很正常,一般如果看到被子上沾有红色,首先会怀疑的一定是血液,很少会有人想到那是番茄酱。结果,母亲因为惊吓过度,竟然当场休克。
父亲回到家,瞪着我和春问:“谁干的?”
如今在我眼前的父亲的眼神,就跟当时一样。
高中的时候也有过,那一次的起因在于春——他偷了CD店的商品,记得是美国一个硬摇滚乐队新发售的CD。而春把陈列在店头的这张新专辑全捧走了。他明明知道警报器会响,却还是使出全力地逃跑。随后,抱着三十多张CD到了广濑川的河边,并把它们踩得稀巴烂。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我只知道一点,那张CD封面上的插图是一个被强暴的女人。
父亲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我也在场,他用同样的目光瞪着我们,问:“是谁干的?”
而此刻,父亲从病床上射来的视线就和那时一样,他不发一言,使我迟迟无法岔开话题;他的目光在沉静中自有一股威严。
“是你吗?”他问。
我一时间不知道他在问什么,虽然以往的经验告诉我,父亲此刻应该是在确认我们的罪行,但除此以往我一无所知。
我摇头,虽然不知道他究竟问的是什么,但我依旧孤注一掷地回答。不管如何,总之不是我。
“泉水,不要再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不要扯上什么关系?”我问,“爸爸,你说过你已经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也谈不上是什么秘密。”
“你说你看了地图后发现的。难道说,只要看了地图,谁都可以注意到这个秘密吗?”
“不。”父亲垂下眼,“应该是看不懂的吧。”
“爸爸第一次听到纵火事件的时候是那么地兴奋,恨不得自己变成侦探去调查。但现在你却如此意志消沉,这太奇怪了。”
“我已经明白,我不是推理小说中的侦探。”父亲一边说,一边从枕边抽出一本看起来沉甸甸的图鉴,封面上写着“夏加尔'注'”,是东京美术馆举办的“夏加尔展”上的东西。
'注:夏加尔(1887年…1985年),白俄罗斯裔法国画家,版画家和设计师。他以其梦幻式、奇特的意象且色彩亮丽的帆布油画闻名,他的风格兼有老练和童稚,并将真实与梦幻融合在色彩的构成中。经立体派、超现实主义等现代艺术实验与洗礼,发展出独特个人风格,在现代绘画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这个怎么了?”
“朋友给我的。”
我接过这本厚厚的图鉴打开,只见内页印着许多可爱到近乎幼稚的画,比如空中飞马,比如漂浮在半空中相拥的男女,比如以抛弃远近法的奔放所描绘出的巨大人类。
“此前春有说过吧?重要的事情要轻快地传达。”
我在欣赏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是的,他说过。”
“我在看这画的时候又想起来了。这些看来画得乱七八糟的动物还有人却在空中快乐地飞翔,都是些连让人认真批判都觉得愚蠢的作品。”
“的确是这样呢。”我点头,显而易见,这些画虽然都十分脱离现实,但要批判这点却毫无意义。我不知道夏加尔究竟想表达什么,但我相信,他那带着爱与忧伤的作品里,一定蕴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我甚至感到,说不定那就是我们所处社会的本质。
我觉得,夏加尔在画里云淡风轻地舍弃了我们后人所重视、或者盲目信任着的事物。
我们所信赖的,比如说——重力。
走出病房时,父亲的主治医生正等在门外。在确认了我是父亲的长子之后,他表示要对我讲解有关“手术前的说明”。我跟着他到了另一个房间,并听他分析了父亲的检查结果。但不论是X光透视以及扫描结果,抑或是那年轻医生机械式的说明,都没有带来哪怕一丝好消息。
“就算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转机吧。”
“请不要放弃。”医生有力地回答了我。
真是个好医生。
街头涂鸦现场Ⅱ
从医院骑自行车赶到车站也算是相当的体力活。上坡的时候要站起身踩踏板,下坡的时候则要不时地捏放刹车,我就这么气喘吁吁地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地区,虽然有公交车通过的那条路还比较热闹,但除此以外的马路则窄而静,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周围一片静悄悄,只听到栖身于行道树上鸟儿的呜叫声。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所小学——背着双肩包的小学生络绎不绝,我逆着他们行进的方向便到了校门口。我停下自行车,只见校门旁的墙壁上堂而皇之地画着涂鸦。果然和荞麦面店外的停车场上画的涂鸦是同一种字体。
“Thank Give Apologize”排成行,蓝色的斜体字雅致大方。“原来如此。”这时,我才终于肯承认,“或许这真的是春画的。”
“很过分吧。”突然有人对我说话,我转过头,只见身旁站着一个穿运动服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头发很短,他那一身火红的运动服,让我不由觉得是为了警示纵火魔不要靠近。只见他精力充沛,或许是这里的体育老师。
“听说这是今天早上画的。”他先是表明了教师身份,随后解释起涂鸦的来由。
“我们公司也被人画了,觉得有点在意才过来看看。真是同病相怜,一定很头疼吧?被人画成这样。”我照例撒谎。
“真是个坏家伙。”
“肯定是个坏家伙。”我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模仿起老师的口吻,忙问,“不去清除掉吗?”
“我们本来是想自己弄的,但听说有人专门做这个。只要很低的价格就可以清理得很干净,所以就拜托那里去做了。”
春的宣传活动很及时。
“不过,这英语是什么?”
“Thank Give Apologize。”我小声地回答,“去感谢、去给予、去谢罪……感觉这意思不是很通。”
“不像是暴走族的名字。我们年轻时候一般就写‘某某参上’或者‘喧哗上等’之类的,用词上也有差距。”
“什么呀,原来老师也干过。”我忍着没有批评他。
穿着运动服的老师微微一笑,他那剃着平头的外表看起来有点吓人,但说不定在学生当中却很有人气。他看起来像是那种行事不拘小节,但如果伤害到他人,却会诚心诚意道歉的类型。这比起那些行事谨慎低头哈腰的老师们可要强太多了。
“今天下午没课吗?好像大家都回去了。”
运动服老师皱着一张脸:“有人说这涂鸦搞不好是什么犯罪行为的预告,PTA'注'也说今天让孩子们早点回家比较好,所以就放掉了。”
'注:PTA,家长教师协会,Parant…Teacher Association。'
“就因为这个涂鸦?”
“是的,就因为这个涂鸦。”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犯罪发生。”
“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一样!但是最近也比较难做,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会造成轩然大波,所以一个个的都神经质地要‘防患于未然’。”
“需要担心的地方多得是吧。”
“所以才想要让孩子们了解‘感谢、给予、谢罪’的含义啊。”运动服老师深刻地说着。
“是啊。”我又不知不觉地模仿起他的口吻,他说话的语气真具有传染力,我继续问他,“那么这附近有什么大楼里有公司以及店铺吗?”
“公司以及店铺?”
“真不好意思,我的问题或许太模糊了。”
“那一带有很多。”他手指向大马路。
我向他表示感谢,放下自行车的撑脚跨坐上去。运动服老师正在和孩子们打招呼。他们纯真地对老师说着“再见”,这样的画面让人心中满是怜爱。只有不知道离别之苦的人,才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再见”二字。
公交车道附近有着好几家小巧的店面。有自行车铺,有酒吧,还有群居公寓。如果相信春所说,迄今为止的起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