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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基因相关,当然也有DNA检查的服务。住在1905室的那个男人说想进行检查,所以我去采集他的DNA了。”所谓如履薄冰就是这么回事,我的回答像是在应付警察一般圆滑。
“DNA那么容易就可以采集到吗?”
“如果是简单的亲子鉴定,只要用棉签擦拭口腔内侧就可以了。”
“他叫什么名字。”
“葛城将一。44岁,做生意的,未婚。”
“做什么生意?”
“不知道。”我佯装不知,总不能回答说是拉皮条的。
“他是什么人?”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她饶有深意地侧头看过:“刚才你似乎很希望他就是纵火犯,这是为什么?”
“不管什么工作总会碰到很多自己不喜欢的客户。”
“不喜欢到希望他是纵火犯?真是罕见。”
“就算罕见也是确实存在的,比如八重山蜻蛉。”
“还凤尾兰蜓呢。”
“反正这也是什么蜻蜓吧,在一个叫凤尾的地方的蜻蜓。”我可也是会活学活用的。
“那是凤尾兰花苗'注'。”
'注:八重山春蜒的原文为ャェャマサナェ,而凤尾兰花苗的原文是グロリオサナェ,两者结尾都是サナェ。ナェ又可以写成“苗”,凤尾兰,gloriosa,グロリォサ。文中乡田顺子利用两者结尾一样而误导泉水。'
“什么?”
“是凤尾兰的花苗。”
“脑筋急转弯?”
她脸上却无一丝笑意。
“就算那个人真的是纵火犯,你也不过是碰巧给他做DNA检查吧?”
“是啊。”纵火犯跟DNA检查并没有直接联系。
“有这么碰巧吗?”
“是啊,会那么巧吗?我也想问呢。”
“你有他的照片吗?”
“那男人的?当然有,不过没有随身携带。”听了我的话,她立刻说:“那么,请给我看看。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如果看了照片大概可以判断是不是一个人。”
我有些犹豫。虽然我并不是对她造访我家心存介意,不,应该说,要接待这么一个美女来自己家的确是让人惴惴不安,但除此以外还有太多的不解之处。
“在那之前我还想确认几件事。”
“请。”瞬间她的眼中似乎结起了冰霜,她摸了摸耳垂,假装平静。
“首先,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次纵火事件的犯人?你说你是在调查有关文化会馆的涂鸦。那么应该没有必要这么热心地追究什么纵火犯吧?难道你要说纵火也是文化的一环?你还说春很不对劲,又说什么春的笔记本上写了很奇怪的东西。那么这些和纵火犯究竟有什么关系?”
她沉默着,似乎在寻找问题的答案——寻找答案的意思就是在编造答案,于是我索性单刀直入地问:
“根本就没有什么日本文化会馆管理委员会这样的组织,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亮出杀手锏后,我眼睛一眨不眨地逼视着乡田顺子,一个危险信号此刻突然在我脑中响起——搞不好,连乡田顺子这个名字都是捏造的。
“并不是这样的。”
她似乎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低着头喃喃自语。她迷乱的样子虽然不至于说已接近发狂,但却早己没有奥黛丽·赫本的优雅。她双手捏着自己的耳垂,用越来越小的声音不住地重复着:“不是这样的。”
这时,我突然被一种奇妙的感觉所笼罩。我以前似乎见过这样的场景。我再次望向她,春的话语在脑中一闪而过:“人常常只注意品牌,这跟以貌取人一样,人总是很容易被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物欺骗。”
“虽然你的确是在跟踪春,但我实在不认为这跟文化会馆有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能解释清楚。”
“不是这样……”
她捂着耳朵,似乎正处于十分混乱之中。看着她的动作,我终于了悟:“啊……”我想起来了,我从前就认识这个正在我眼前捂着耳朵的女性。
“以前你是‘节肢动物研究会’的人吧。”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随即面红耳赤。
我对她自然地微笑:“夏子小姐。”
“哎?”
“你跟春是同一届。还来过我家好几次。”
她羞红着脸低下了头,似乎在反省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我不能被她炫丽的外表蒙骗了眼睛却忘记重要的事情——那个纠缠着春,执拗地数次造访我家,并对我家造成极大困扰的“夏子小姐”又一次登场了,而且,依旧对我造成困扰。
“你……”她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有点高兴,却又很是不甘,“猜对了。”
“你长相完全变了,还真难到我了。”
“我整容了。”
“眼见为实虽然很重要,但有时候也会起反效果。”
“这话春常说呢。”
不愧是她,对我弟弟了解得真是透彻。
“是我弟弟的话提醒了我。”
开头第一句
她承认自己整过容后,我也向她坦白,我们家里都叫她“夏子小姐”,还解释说:“因为紧跟春天的就是夏天。”她听了以后很高兴,有些骄傲地说;“是的,我就像是紧随春天而来的夏天。”
能够与弟弟的狂热跟踪者如此和谐地面对面回忆过往,这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那个时候我很恨你这个做哥哥的。”她的话里虽然不带恶意,却总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只得耸了耸肩,“因为你比我更贴近春的生活,比我更了解春。”
“不不,我觉得还比不上你。”我摸了摸鼻子,“真庆幸你没恨得拿刀刺我。”
“我有想过刺你哦!”
“咦?”
“我有带着菜刀上去过你家。”
“啊,是吗。”她说得很淡然,我也就只是当听听,“这真是……”
“我想了解春的一切。”
“嗯。”作为一个跟踪狂来说,她的目的是正确的。
“但春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
“然后你就来我家找茬?”
“怎么可能会想故意找茬……”她的脸上闪过怒气,“因为他连普通的见面都回避。”
“……就像是虽然见不到米老鼠也要去迪斯尼乐园碰碰运气的感觉?”
“完全不是。”
“其实是这样的吧。”我下结论,“我认为春并不讨厌你,但是他不擅长这方面的事。”
“哪方面?”
“就是那方面……”我寻找措辞,“比如跟女性恋爱之类的。”
“同性恋。”她说这话的样子像是丢弃一张不要的牌。
或许她早就怀疑过春其实是断袖。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我否认。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突然浮现某部电影的台词,是加斯帕·诺指导的一部极具争议的电影'注'。影片中,男主角曾经这么说:“下半身那仅仅9秒的高潮,却会强加给孩子60年的痛苦。”
'注:加斯帕·诺,出生于1963年,导演,阿根廷人,最著名的作品为2002年的法语电影《不可挽回》(《Irreversible》),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男子为了女友在怀孕期间被强奸而残忍复仇的故事。由于其中的强奸镜头过于赤裸,在当年的戛纳电影节上饱受争议,甚至有观众愤而退场。'
春和那主角说的一样,更悲惨的是,体验到9秒高潮的人并不是父亲。他是因为某个傲慢、目中无人的年轻人为了胯下数秒的痉挛所做出的行为而被迫出生。
“你到我家来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之后就突然没有了音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忘记春了。”
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失神于她的美貌,进而完全忘记了乡田顺子就是夏子小姐的事实。我又抓了一把炸薯片。
“泉水哥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我是谁吧。”她露齿一笑,“一开始你追在我身后搭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被发现了。”
“完全没发现。”
“似乎是我赢了呢。”
“是啊,你赢了。”
“但是春却立刻看穿了。”
“开玩笑吧。”我因为过于吃惊,说话的语气都随意了不少。我再次仔细地凝视着她的脸。其实我只能隐约地回忆起七、八年前的那个夏子小姐,但那时的她和奥黛丽·赫本完全沾不上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一眼就看穿她们是同一个人?
“人身上……”她继续说道,“人身上大概有一种像是渗至骨髓的根,即使外表再如何改变它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就像是脊梁骨一样。春或许可以看到那种根。所以才一眼就看穿了我。”
“或者……”我点头思忖,“春的眼里只有那根。”
“只有根?”
“他并不是没有被你外表骗到,而是他根本就不看你的外表。”所以弟弟才能对女性始终保持一贯的冷淡态度。
过了一会,我们的话题暂歇。我问她:“为什么你会去整容?”其实一开始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问题,但总觉得如果不问清楚心里就不舒服。
“因为想让春喜欢我。”
“刚才我不是说了,春不会因为外表对人下判断。”或者说他做不到。
“嗯,是的,我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她的表情很恬静,“我一直误会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你了?”我问道。
“有的。”她的声音很小声,“母亲节那天。”
学生时代的她总是盼望着春能有一天肯回头看看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自己,她一直相信只要不懈地跟在他的身后,总有一天能够获得他的认同。
“你听过‘山椒鱼’的故事吧。”
我立刻点头,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然后我立刻想到我和春曾经学着文章开头第一句,互相说“春很伤心”、“我很伤心”的情景。
“那是我生平看的第一篇写给成人看的小说。”
“真少见,我们家看的第一篇是《奔跑吧,梅洛斯》'注'。”
'注:《奔跑吧,梅洛斯》是日本作家太宰治的小说,故事讲述了一个名叫梅洛斯的人被暴君处以死刑,而唯一的妹妹即将出嫁。于是他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