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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卧室隔壁有一间起居兼化妆室,她走进那间屋子,并关上了门,拿出钥匙打开桌子上一个装饰得很漂亮的大盒子,取出早上准备好灌得满满的注射器。凯蒂撩起裙子,把止血带在大腿根绕了一圈,并用一条黑色细管子扎紧。过了一会儿,等看清楚血管,就把注射器扎了进去。满满一管液体都推进了血管,又过了几秒钟,全身一阵兴奋,才把止血带松开。
“等你的时候我该做什么呢?”
“我的电子阅读器里有里尔克(20世纪奥地利诗人一译者注)的诗歌,亲爱的,”她说,“德文英文都有。我再过几分钟就好了。”
凯蒂飞起来了,嘴里哼着舞曲,一把扔掉注射器,又将止血带放进盒子。她脱下全身的衣服,堆在梳妆凳上,其间两次停下来在镜子中欣赏自己的身子。随后又打开梳妆台的一个大抽屉,拖出一条蒙眼睛的布条。
她迈着舞步回到卧室。弗兰兹早等得不耐烦了……
“我发誓,”凯蒂说,“凯蒂·沃克菲尔几天之内一定要见到父亲。”
弗兰兹重复了她的话,凯蒂也就让他得到了报赏。
……
艾莉不喜欢审讯她的两个人,他们干巴巴的,没有半点幽默感,而且态度傲慢。
“如果你们翻来覆去问同样的问题,是没有用的,”审讯第一天,艾莉就给惹火了,气呼呼地说,“先生……我知道我必须提供有关八爪蜘蛛的情报……但迄今为止,你们问来问去,全是我父母的事。”
“特纳太太,”第一个人说,“政府要尽可能搜集这个案子的所有情报。你父母多年来一直潜逃在外……”
“听着,”艾莉打断他的话说,“我已经说过,我对父母怎么样。什么时候,或者为什么离开新伊甸园,确实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是否是八爪蜘蛛协助他们出逃的……如果你们没有准备改变问话渠道……”
“不是由你。小姐,”第二个人说,他的眼睛在冒火,“来决定这场审讯中哪些问题合适不合适。也许你不明白自己问题的严重性。只有跟我们通力合作,才会解除软禁,我还得提醒你,也才免得问你的大罪。”
“请问我犯了什么罪,”艾莉问道,“我倒很好奇哩……我从来没有犯罪记录。”
“你犯了叛国罪,”第一个人说。“在宣战时期,有意帮助支持敌人。”
“荒唐,”艾莉答道,不过也吓了一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敢否定你跟八爪蜘蛛在一起的那些时候,随便把新伊甸园的情况告诉他们,而这些情报在战争中非常重要吗?”
“当然,我告诉过他们,”艾莉紧张地哈哈大笑说。“我告诉他们我所知道新伊甸园的一切情况,但他们也把什么都告诉我们呀。八爪蜘蛛同我们交换信息哩。”
两个人在记录本上飞快地作笔记。他们怎么会这样?艾莉突然觉得奇怪,一个好奇心十足笑嘻嘻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面目狰狞,敌意十足的大人?是环境,还是遗传?
“听着,先生们,”第二个问题一出来,艾莉就说,“这样我可不行了,我要求退场,我得好好想想。也许下次提审之前我得准备点笔记……我设想的完全是另外一种程序,一种更为轻松的气氛……”
两个人答应停止审讯。艾莉顺着走廊,到政府指定照看尼基的人员那儿。“你可以走了,亚当斯太太,”他们对艾莉说,“我们休息吃午饭了。”
尼基看到了艾莉脸上的忧郁神色。“那些人对你不好吗,妈眯?”她问道。
艾莉最终笑了笑。“可以那么说吧,尼基,”她说,“你完全可以那么说。”
理查德完成了围绕地下室散步的最后一圈,朝屋角的洗脸盆走去。他先在桌子边停下来匆匆喝了一口水,阿切还在理查德床垫后面的地上一动也不动。
“早上好,”理查德拿一块布擦着脸上的汗说,“准备好吃早饭了吗?”
“我不饿,”阿切用颜色回答说。
“好歹得吃一点,”理查德兴致勃勃地说。“我跟你的看法一样,伙食太糟糕了,但你不能光靠喝水活命呀。”
阿切动也不动,也不吭声。最近几天,他储存袋里的缓熟素已经消耗完了,这位八爪蜘蛛就不那么好相处了。理查德无法跟他像平时那样作有意义的谈话,开始为阿切的健康担心。
理查德倒了些麦片在碗里,又加了一点水,端给他朋友。“给,”他轻轻地说,“试试看,吃一点吧。”
阿切抬起一对触手,接过碗,刚剐才张口,一道桔红色的光带就从槽口喷出,一直喷到一只触手的半中间才消失。
“那是什么?”理查德问道。
“一种感情的表示,”阿切一边回答,一边又喷出许多平时少见的颜色。
理查德微微一笑。“是吗?”他说,“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过了好一阵,阿切的光带才控制住了。“我想你可以说那是忧郁。”八爪蜘蛛说。
“缓熟素用完了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吗?”理查德问道。
阿切没有回答。最后,理查德回到桌子边,给自己冲了一大碗麦片。又走到阿切身边,坐到地上。
“你最好说说看,”理查德轻轻地说,“咱们无事可干哩。”
从阿切的眼睛里,理查德可以看出,蜘蛛在细细地打量他。理查德吃了好几口饭,阿切才开口说话。
“在我们社会中。”阿切说,“性成熟中的青年男女必须离开他们的日常生活,给送到恰当的环境去,那里有已经有过这种经历的蜘蛛。他们会鼓励青年男女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而且告诉他们,这种全新的复杂感情完全正常。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有必要重视这种教育。”
阿切停了停,理查德同情地笑了笑。
“最近这几天,”八爪蜘蛛又说,“自从很小的时候以来,我才第一次尝到感情不听理智使唤的味道。在参加优化师训练时,我们学到了在必须做决定的时候,根据现有证据进行筛选,排除所有困个人感情造成的偏见有多么重要。我目前这种感觉非常强烈,根本不可能将此感情置于第二等位置。”
理查德哈哈大笑了。“请别误会,阿切,我不是在笑你,而是在笑你刚才所说的东西,用典型的八爪蜘蛛语言来说,是笑大多数人类经常感觉到的东西。我们很少有人能够控制‘个人感情’,所以我们愿意……如果你懂得我所说的,这才可能是你第一次真正能够理解我们。”
“太可怕了,”阿切说,“我有一种深切的失落感——非常怀念蓝医生和吉米——还有一种对中村的深恶痛绝,因为他把我们关了起来……我真怕这种愤怒会让我作出什么越轨的行动来。”
“但你所说的感情通常跟性成熟没有什么联系呀,至少在人类当中是如此,”理查德说。“缓熟素是否也有镇静剂的作用,能够缓和所有的感情呢?”
阿切把早饭吃完后才回答说:“你我是差别很大的两个物种,而且正如我曾经提到的,要以一个物种来设想另外一个非常危险……记得你们刚刚从你们栖息地出来不久,我们在优化师会议上有关人类的一些讨论……会议中,总优化师强调说。我们不应该以自己的观念来看待你们物种。应该仔细观察,她说,要取得资料,不断参照这些资料,不要让这些资料带上我们自己生活经验的色彩……
“我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一切就等于否定了我要告诉你们的东西。不过根据我对人类观察的个人意见来看,对你们人类,性欲是一切强烈感情的推动力……我们八爪蜘蛛在性成熟阶段有一个断层,从完全没有性欲,到有性欲的转变时期很短。而人类这一过程却很缓慢,而且更微妙。性激素从胎儿发育早期就存在,只不过量的多少不同而已。我认为,而且告诉过总优化师,可以说你们所有不能控制的感情都可以追溯到这些性激素上。一个没有任何性行为的人可以看作是一个同样经过优化的八爪蜘蛛。”
“多有趣的观点哪!”理查德激动万分地说,他站起身来,又开始踱来踱去。“那么说你认为诸如此类的事,比如一个孩子不愿意让其他孩子玩他的玩具,也可能跟我们的性欲有关吗?
“也许吧,”阿切答道。“伽利略不要开普勒动他的一件玩具,也许是在练习他成人后的性占有欲……当然,人类孩子对与性别相反的父母的依恋,是成人后对待异性态度的先兆……”
阿切停住了话头,因为理查德转过身去,加快了步伐。
“对不起,”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又到八爪蜘蛛身边的地上坐下。“刚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天一大早就想了想,就是我们在谈控制感情的时候想起的……你还记得早先的一场谈话吗?当时你批驳我的观点:对所有正在进化的物种,个人的上帝作为一种‘进化性变异’是必要的,它可以作为从最初的认识阶段转变到信息时代的过渡性桥梁。最近你身上发生的变化,有没有改变一点你对神的态度呢?”
八爪蜘蛛头上喷发出一道道宽宽的五色光带,理查德看出那是阿切在大笑。
“你们人类呀,”阿切说,“一心想的就是上帝。就是那些像你一样,宣称不信上帝的人,还是花大量时间去考虑或讨论这个题目……几个月前,我同你说过,正如先知者教育我们的,八爪蜘蛛最看重信息……我们得不到有关上帝的可靠信息,特别是没有宇宙问那些日常事务跟谁有关的信息……”
“你并投有完全理解我的问题,”理查德打断他的话说。“或许是我解释得不清楚……我想知道的是,在你全新的,更有感情的状况下,你能理解为什么其他高级生物会创造出一种个人的上帝,作为安慰自己的手段,也用来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所有东西吗?”
阿切又喷发出一阵大笑。“你真聪明,理查德,”八爪蜘蛛说。“你想让我来证实你想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