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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斯叔叔告诉我们说,中村先生是日本人。我们知道他是个坏人,伽利略说因为爸爸也是那个地方的人……”
“伽利略,”奈的声音像打雷,孩子们都吓呆了。“马上到这儿来。”
伽利略蹦蹦跳跳进来了,莫名其妙地望着母亲。
“你跟弟弟怎么说你爸爸来着?”
“你说的是什么呀?”伽利略装着一无所知地说。
“你跟我说爸爸可能是个坏人,因为他跟中村先生一样,都是日本人……”
“嗯。我不怎么记得爸爸的模样。我只不过说是也许……”
奈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没有给伽利略一个耳光。她两手抓住男孩的肩膀。“年轻人,”她说,“要是我再听你说你父亲一个不字……”
奈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怎么来吓唬,或者再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被生活中的遭遇完全压垮了。
“请坐下,”她终于对双胞胎说,“仔细听着。”奈深深吸了一口气。“墙上这张地图,”她指着地图说,“表示的是地球这颗行星上所有的国家。每个国家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大多数人有好也有坏,很复杂。没有哪个国家只有好人,或者只有坏人。你们的父亲长在日本,中村先生也生在日本。我同意麦克斯叔叔的看法,中村先生是个很坏的人。但是他的坏,跟他是日本人没有丝毫关系。你们的父亲,渡边贤治也是日本人,但他是个最好的人。很遗憾你们都不记得他,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他像什么样……”
奈停了停。“我永远也忘不了你们的父亲,”她轻轻地,就像在自言自语地说,“我还能看见他傍晚回到咱们新伊甸园那个家。他一进门,你们俩总一起喊‘嘿,爸爸;嘿,爸爸’。他会吻我,把你们俩抱在怀里,然后带你们到后院去荡秋千。不管一天有多累,他总是那么耐心,那么著解人意……”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两眼充满了热泪。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发抖了,就转过身去对着地图。“今天就下课了吧。”她说。
帕特里克站在奈身边,两人看着双胞胎和尼基在死胡同里玩一个蓝色的大球。那是半个钟头以后的事了。
“对不起,帕特里克,”奈说。“我没有料到会变成……”
“你没有必要说抱歉,”年轻人答道。
“不,有必要,”奈说。“多年前我就暗下决心,在伽利略和开普勒面前决不露出这种感情来,他们不可能理解。”
“他们已经忘了,”帕特星克沉默了一会儿说,“看看他们,完全一心一意去玩去了。”
正在此时,双胞胎兄弟为什么事争了起来。跟平时一样,伽利略在游戏中总好强,不守规则。尼基站在两个男孩子当中,专心听着每一句话。
“孩子们,孩子们,”奈喊道,“别吵啦……再吵,就得叫你们进去啦。”
又过了一会儿,蓝色大球蹦到街上,滚到广场那边去了,三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追了过去。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奈问帕特里克说。
“好的,我想……上周大力神带来的那种淡绿色的柠檬汁你还有吗?那很好喝哩。”
“还有,”奈回答说,弯腰到放冷饮的柜子里去拿。“顺便问问,大力神呢?几天没看到他了。”
帕特里克哈哈笑了。“理查德叔叔成天缠住他搞那个翻译机,就连艾莉和阿切每天下午也跟他们在一起。”
奈递给他柠檬汁,他道了谢。
奈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又回到起居室。“我知道你今天早上想安慰本,”她说。“我没让你去,因为我非常了解你弟弟……他自尊心很强,不要别人同情。” “我理解,”帕特里克说。 “本今天早上多多少少意识到甚至连小尼基——他还认为是个小娃娃的——都能很快在学习上赶过他。这一发现使他震惊,又叫他想起自己的缺陷。”
地球图还挂在墙上,奈在地图前站着。“这张地图上的东西对你没有什么意义。是吗?”她说。
“不见得。”帕特里克回答说。“我当然看过许多图片和电影,我像双胞胎那么大的时候,我父亲常常跟我讲波士顿,秋天新英格兰树叶的色彩,还有他跟他的父亲到爱尔兰去旅游……但我记得的是其他一些地方……纽约老家非常生动,还有诺德号,我们在那儿度过的岁月令人惊讶不已,”他停了停。“鹰人!多有意思的东西呀!我记得它比记得我父亲还清楚。”
“那么说,你认为你自己是只小鹰吗?”奈问道。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帕特里克答道。他把饮料一口气喝完。“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当然我认为自己是个人。但是,小鹰?……我想不会吧。”
奈伸手去摸地图。“我的家乡南奔,要是还大一点,就会是在这儿,在清迈南面。我小时候在那儿住过,有时候似乎不可想象。”
奈静静地站在帕特里克身边,手指头围绕泰国的疆域画了一圈。“一天晚上,”她后来说,“我正在给孩子们洗澡,伽利略泼了一杯水在我头上。突然,我十四岁那年跟表兄弟们在清迈度过三天的情景,清清楚楚出现在脑海之中……那是四月的泼水节,城里每个人都在欢度泰国的新年。那天晚上我跟表姐翁丽坐在电动小卡车后面在城里兜风。车开到那儿,我们就泼一桶水在别人身上——他们也朝我们泼水。我们笑哇,笑哇。”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泼水呢?”帕特里克问道。
“我忘了,”奈耸耸肩膀说。“跟某种仪式有关……但是这一经历本身,大家的哈哈大笑,甚至连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感觉,一下子都给另外一杯水击中——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回想起来了。”
他们又沉默了一阵,奈打算把地图从墙上取下来。“所以我想开普勒和伽利略也不会认为他们是小地球人,”她若有所思地说,一边把地图小心卷好。“也许认为连学地球上的地理和历史也是在浪费时间哩。”
“我不这样看,”帕特里克说。“不然,孩子们又学什么呢?除此之外,我们大家都应该了解咱们是从哪里来的。”
三张小脸从门厅微微探进起居室来。“该吃饭了吗?”伽利略问道。
“快了。”奈答道。“先去洗手……一次一个,”她说。走廊上传来小家伙咚咚的脚步声。
奈突然一个回头,正好看见帕特里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笑了。“今天早上有你陪着可真好,”她说。“你让我应付起这一切来容易多了。”奈伸出双手,拉起帕特里克的手。“这两个月来,对付本和孩子们你可真帮了大忙,”她说。“如果说你开始跟我们在一起以来,我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很寂寞,那实在是太傻了。”
帕特里克笨手笨脚地朝奈走了一步,但她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不要,”她轻轻地说,“还早哩。”
第四章
翡翠城拱顶上的大萤火虫团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不一会儿,尼基就来到姥姥、姥爷的房间里。“天亮了,姥姥,”她说,“他们就要来了。”
尼柯尔转过身子,紧紧拥抱外孙女。“还有好几个钟头哩,尼基,”她对兴奋不已的小姑娘说。“姥爷还在睡觉……你干吗不回房去玩你的玩具,我们好洗个澡。”
小女孩非常失望,最后只好走了。理查德才坐起来揉眼睛。
“这个星期尼基什么都不谈,只谈今天,”尼柯尔跟他说。“她总在本的房间里看那张画。尼基和双胞胎已经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起了名字。”
尼柯尔无意识地伸手去床边拿头发刷子。“小孩子为什么对时间概念这么难懂呢?尽管艾莉给她画了一个时间表,而且把时间一天天划掉,尼基还是每天早上都要问是不是‘今天就是那个日子’。”
“她是太兴奋了,大家都很兴奋,”理查德边说边起床,“希望我们不会失望。”
“怎么会呢?”尼柯尔回答说。“蓝医生说我们看到的景象会比你我第一次进城时看到的还要令人叫绝。”
“我想所有的动物都会浩浩荡荡地出巡,”理查德说。“顺便问一声,你知道八爪蜘蛛庆祝什么吗?”
“庆祝……我猜最相类似的美国节日是感恩节。八爪蜘蛛叫做‘施恩节’,他们定下这个节日来庆祝美好的生活……起码蓝医生是这样跟我说的。”
理查德动身去冲淋浴,但又回过头来说:“你认为今天邀请我们去参加,是不是跟你向他们提到的事有关?咱们一家人两周前吃早饭时讨论过的那个问题?”
“你是指帕特里克和麦克斯表示要回新伊甸园的事吗?”
理查德点点头。
“对。我想是的,”尼柯尔回答说。“我想八爪蜘蛛要向自己证明咱们已经对此地的生活非常满足了。让咱们参加庆祝会,就是让咱们融入他们社会的一种努力。”
“真希望我把所有的翻译机都做好了,”理查德说。“实际上我只有两部……而且还没有完全通过检验。要不要把第二部给麦克斯?”
“这个主意不错,”尼柯尔说,在走道里她跟丈夫紧紧靠着并肩走去。
“你在干吗呀?”理查德说。
“我跟你一起去冲淋浴,”尼柯尔哈哈笑着说,“当然,除非你老得不要人陪你了。”
吉米从隔壁来告诉他们交通工具已经准备好了。他是三个八爪蜘蛛邻居中最年轻的一个(大力神住在广场的另外一边),人们跟他的交往最少。吉米的“监护人”阿切和蓝医生说,吉米学习非常用功,正处在生活的关键时刻。虽然吉米给人的第一个印象跟其他三个成年蜘蛛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他比其它三个要小一点,触手上的金色条纹要亮一点。
出席八爪蜘蛛的庆典应该穿什么衣服,人们确实伤了一会儿脑筋。但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的服饰根本不重要,翡翠城的异类谁也不穿什么东西,八爪蜘蛛常常为此感到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