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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大娘走进佛堂,自佛桌下的抽屉拿出三条粗布巾,丢给项平。
“等会儿出门记得带把伞,外头开始飘雨了。”
项平闻言;往门外看,才刚飘下毛毛细雨,他的心情不自觉期待着出门。他最自爱阴雨绵绵的水兰城,朦胧山水,淡淡花香。正好等会儿会去普济寺,是个观赏湖光山色的好地方,他怎能不期待。
项平打好包,将东西背在肩上,拿起一把油纸伞,踏出前门,回头就见法善。
他由心地绽出笑容,邀法善到伞下。
蒙蒙细雨中,美丽的笑脸,法善想起那位蓝衣少女。但她很少见她漂亮的脸曾经这样笑开,多是担忧与难过。
项平见法善一动也不动,以为法善不懂他的意思,便走上前将他遮在伞下,抬起头对法善微笑。
有一天,也是这样细雨绵绵的天色,她走在雨中,抱着林宗捡拾的野果、野菜,走近两人暂时躲避的山洞中,深锁着眉头,仍是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头发、眉毛、眼睫上都串着雨珠,脸上、衣服都给雨水沾湿,却都没有一点怨言。她放下怀中的东西,拿起衣袖擦拭脸颊,却没注意有土沾上衣袖,这时就沾上她的脸。他伸手替她抹下那点泥,她惊讶地回头望着他,沾着水气的唇更显鲜嫩,她忍不住去掠夺那点朱唇。
“臭和尚你在干什么。”
当法善回过神时,项平似乎被吓得忘了要逃开,或是推开法善,还是站在法善面前,就连法善抚着他脸颊的手都没甩开。
唇上还有些许温热,法善约莫发掘刚才闪神时对项平做的,不只有抚摸他的脸这么简单。但项平却又为何这么冷静呢,他该会暴跳如雷,甚至是一拳挥醒他都有可能。
法善凝视着眼前满是讶异的眼,终是收回手,接过项平手中的伞,轻声说:“伞让我来,走吧。”
见法善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前走,项平的脸猛然一阵飞红。法善所作的事在项平心中,是讶异多于愤怒,甚至还夹杂着,他极力想压低的……欢喜。
不可能,怎么可能!
项平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那是错觉。就连法善停下,他都不自觉地继续往前走,法善一手拿伞,没手可拉住他,只得出声。
“平……平!”
项平似是受到惊吓般地回过头,才发现法善在他一步后方,这是他第一次听法善叫他的名,一时间竟又不知他在唤谁的感觉。
“怎、怎么了?”
法善向前走一步,将项平护在伞下。
“我们是要先往哪儿去?”
法善停下的地方正是个岔路,项平往四周看了看,说:“先往这边吧,福德庙近些,然后再到城西的慈恩宫,最后再回到微翠厅附近的普济寺。”
项平收起精神,给法善、也给自己说一次,方才因心神不宁而错过街景,让项平更是懊恼。只好告诉自己别再想法善,外头的风景比法善好看多了。
一番来回,两人来到普济寺。这边的住持师父也与先前两座寺庙住持一般,受了大礼对项平两人甚是礼遇。
普济寺建在湖面的山岭上,晴雨都别有风味,此时的寺外雨棚中已坐满赏雨的文人墨客,住持便领两人进寺内的亭中。
“两位请坐,稍后我请小和尚送上热茶点心。”
“多谢住持师父。”
难得能受寺中上宾德礼遇,项平不推辞,东张西望着寺庙内院,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在此赏景。这里头的景色与项平在寺外看惯的范围差不多,但不同的角度又是一种风貌,令项平兴奋不已。
时节也快到十二月,项平站在亭边,呵出一口白雾,看着薄雾更添前景的朦胧,但一下就散去。当小和尚送来炉火与茶具时,小和尚们动作伶俐,项平帮不上忙,只等他们布置好后,会厅中椅子坐下。
待水滚、项平冲茶,倒一杯送到法善面前,也给自己添一杯。项平喜欢喝茶,但不甚讲究也不研究,说不出这是什么茶。但这茶香四溢,真会让人不由得地称好。
项平想与法善说些话,顾虑着这里是寺庙,虽说没和尚在附近,也不好叫他臭和尚。不过这里就两个人,项平就省去称呼,直接对法善说:“你走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见过哪些奇特的地方?”
法善转过头去看着湖景,过了一阵子才说:“再找到你之前,我似乎看不进任何东西……天的蓝,山的绿,雪的白,在遇见你之前,我未曾注意过。鲜红的糖衣是甜,白色果肉的山楂是酸,在遇见白柔前,我也未曾尝过。”
法善突然说了一大段,让项平听得难过。只因法善口中的人是萍、是白柔,却都没有他。
“她……跟我像吗?我是说……萍,救了你的那位。”
法善将眼光移到项平身上,疑惑着项平怎么会这么问。他的灵魂就是萍,萍的灵魂就是他,怎么会有像不像的问题。
“我不懂你这样问的意思。”
“很简单啊。”项平别过头,觉得难为情。“你之前亲的,是萍还是我?”
法善是真不懂项平是怎么想的,却也因此理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对不起萍,希求长生只是为了还她救命的恩情。他对萍,是愧疚、是不舍,如果他所理解的“爱”的感情没有错,也许真有爱。
而方才的吻是由何而生的欲望呢,至少决不是愧疚与不舍,若是爱,无论是以前或是现在的他,都没有资格去爱吧。萍,本是不该遇上他,为他奉献一切,他不值得她的付出:此时的他,也不值再让项平付出任何善意。
至此,法善迟钝的不懂如何对项平是好,仍老实地说:“我的确是想着萍,可是对我来说,你们没有差别。”
“喔。”
项平轻轻应一声,藏不住的失落,让法善懂他的心思。
“平……我没有资格。”
这话虽没头没脑的,项平也猜得出法善是为何而说。想到自己不知为何的自作多情,还被拒绝,项平不由得恼怒,却没有马上离开。
望着亭外的湖水山色,项平的眼眶中的泪让前景更加朦胧,他没有伸手去擦拭,免得让法善发觉他的脆弱。他深吸几口气,心中骂着自己反常的行为,却又止不住满腔的委屈感。
我不是萍,不管臭和尚或是婶婶怎么说,我说不是就不是。我干吗为了臭和尚的不解而难过,我又不需要他。
愈是这么对自己说,项平愈是难过。
“平,你不舒服?那回去吧。”
法善二话不说地要牵起项平,项平却不肯站起。
“你先走。”
法善松开手,坐回他原本的椅子。项平明知自己无理,却还是不快地说:“你不是要回去?”
“我……”法善本想说他是不会离开项平身边,但旋即认为,他们两人还是不该在一起会较好,无论是以前或是现在,他不能再欠萍任何东西。
“那你一个人小心。”
法善说着就离开亭子,项平过了许久才转过头找法善,他已不在项平能见到的范围内。憋见亭柱旁的油伞,满腹委屈终于决堤。为了不让他人发觉,项平压抑着哽咽,故作平静地望着远方,不时以手抹去脸上的泪。
法善并没有走远,蝉精雷冥的事他还放在心上,只跟着普济寺的和尚借间房,自半掩的窗看着项平。
“难过的话,怎么丢下他一个人?”
白柔翩然走进那间房,她的出现不能将法善的视线自项平身上收回,白柔不禁莞尔。
“连看都不看来的人是谁,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我知道是你。再说,如果我真的能死,早就不在这了。”
白柔这时是特地来找法善的。法善虽在项家,但她也不好到项家找法善单独相处,她未必有要事相谈,只是想多陪陪老朋友,也是她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先前法善在邱家祖坟镇地时,白柔也常抽空去找法善,今天他听项肆辰说项平被派出差,料想他一定会到普济寺观景,所以就来了。正巧遇着法善离开凉亭,跟着一个和尚到禅房中。
白柔找个地方坐好,可看见法善的侧脸,他眼中的怜爱,令她不忍,说道:“怎么了,为何留平一个人在哪?”
“免得他日后,又为我伤心难过。我实在,不值得。”
“他现在就不伤心、不难过?”
“我不该这么接近他的。以往都未曾有机会与她的转世相处,没想到此时的陪伴,确是让他多流了无谓的泪。”
“你这么说是在怪我多事罗?”
让法善住进项家是白柔主意,但项家人也都没有反对,除了项平以外。
“怎么会怪你,我本也……但最后终是要分离的。”
白柔懂他冷漠外表下的感情,他期盼着与项平相处,虽然不至于想再续前缘,但能见项平活的好,他也安慰。再说,他为了破项平命数所安排的,是要法善的命啊~
白柔一面希望让法善多接近项平,以补他三百年来的缺憾,努力替项家人留住平;一面却有希望法善能活着,并且活得更好,即使当她向法善提起计划时,法善一点都不犹豫地答应,白柔没有一刻不在这两种想法间游移,只是项家对她、对她丈夫——狄场,是救命的恩情,他发过誓会尽全力帮项家,但那时她还不知要这样破项平的劫。
“该怎么还,才算还清呢……”白柔这话,说给法善,也说给自己听。白柔不想再看着这样的法善,起身说道:“你去接平吧,他这孩子死心眼,这会儿不知会待到什么时候。天看来要下大雨,我也要回去了。”
白柔离开禅房后,法善也跟着走出去。这时的天色忽然转暗,大伙儿都知道会转为大雨,三三两两地离开周边的雨棚。法善逆着人群的方向,走入亭中,倾盆的雨也在此时倒下。
他抚上项平沾满泪的脸,项平要别开头不让法善发觉他的不堪,法善将他的脸扳回,项平躲不开,只好把眼睛盯在地上,但泪仍不断流下。
法善只有一只手,来不及拭去他的泪,便低下头,以唇轻啄着项平的脸。项平的喉咙因先前强忍着哭声,此时却憋着发不出声来骂法善,也忘了他还有手可以推开法善。
雨水沿着屋檐滑下,在四周形成一道雨帘,雨声大的让项平听不清楚法善的细语,呢哝地传进耳中,让项平迷惑。法善的唇仍在他脸上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