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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笑了,推着轮椅慢慢走进来,坐于我旁边,道:“你确实是我师叔,师祖曾当过你三年的师父。”
我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桑娘曾经说过,是有那么个和尚与我住过三年,且推断我十八岁心智大开,且必成大器。可这又如何,总不能和尚的徒弟,一定就得是和尚吧,我当个俗家弟子成不?
“大师,你就放过晏殊吧。”我放软语气,讨好地坐在他旁边,用那盏没舍得摔的青花瓷给他沏了一杯茶。
他依旧唇沁微笑,清眸望向窗外,悠悠道:“听师祖说,当日之所以收你为徒,便是因为你极具慧根。原来打算等你长大后,继承我这主持之位的。可师父忽然提早离世,而那时你心智未开,所以,才轮到我。”
说得如天方夜谭一般,我摇着头表示不相信,他挑眉道:“不相信我的话么?”我又忙不失地点头。
我心里对这位不行大师是尊敬以极的,比前世里的吴教授还要尊敬。不仅因他的风华绝代,更因他温温如风、潺潺若水的超雅品质。如今却冷不丁的要度我出家,我虽心有抵触,却依然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我于世上也将不久,这主持之位除你,还能有谁。”他低低说道。
我心内咚的一跳,忙讪笑道:“大师风华正好,即使是想迫晏殊出家,也不必说出这等说来,不好,不好!”
他微笑着转过流波望我,只淡淡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你不是有绝世好药么,又怎么会、怎么会……”我不可置信,惊讶得张大嘴,而心内一股莫名情绪暗涌上来。
他玉手轻转佛珠,悠悠说道:“师父捡到我时,便是不良于行的,所以法号不行。那时虽然年纪幼小,却一直体弱多病,若非师祖、师父百般呵护,找尽世间好药,不行早离世久矣。”
清清的眼波又滑向户外团团桃花,忽然笑意更浓郁了些,“幸亏遇到你,不然,我这心愿再没人可圆满了。”
我早信了他的话,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见此时的他更如一个平常之人,与我尽道家常,细细语言,到似多年老友。压抑着复杂心情,默默地续上新茶。
接过茶,慢慢啜饮,然后把杯子往案上一放,推着轮椅往外行去……“我不迫你,只是一个缘字,是任谁也挡不住的……”
望着他白衣飘飘,慢慢消失在桃花深处,心头那股莫名情绪,一下子扩大起来。这时才发现,原来满腔满怀的都是浓烈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如此与世无争之人,都活不长久?他宛若一颗启明星,不甚亮,却柔和的让你不容忽视,让你在最绝望的黑暗里获得黎明前的希望。只是,当人们怀着瞻仰的心情欣赏它时,却发现,霎那芳华之后,便会是永恒的消逝与磨灭。而它所留下的光芒与希望,却是连太阳和月亮都无法比拟的强大……
可惜,没有琴在眼前,也没有酒替我解忧,我叹息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不知何时站于身后的了凡,忽然开口道:“这座桃花源,是历代主持的居所。”
我一愣,随即怒气,随即伤心,却又哭笑不得——他怎么就算准,我一定会当这主持,我一定会当这和尚?
可知道有句俗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纵是你不久于人世,你寺中僧众那么多,何苦就要我来担这担子。清规戒律我到不怕,怕的是、怕的是辜负了心里一直牵挂着的、那抹蓝衫的情意绵绵。
不行大师呀,你四大皆空,定不会知道,这人世上最怕的莫过于“情不自禁”四个字。
面对了凡平静如波的眸子,无言以对。抖掉半肩桃花,悻悻地往湖边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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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夕阳映得桃花粉中带紫,绚丽耀眼。我却无心情欣赏,在清脆婉转的风铃声里,随了凡绕过小径,跨过竹桥,来到湖中最大的一座竹楼前。
楼中烛台下,白衣玉面,人在灯下看书。
我迈步走进去,居然有点不敢说话,顿了顿,才道:“晏殊拜见大师。”而腿脚似不受控制,一味的往门外使劲……
玉佛自烛下抬起头来,顶上的戒疤瞬时闪过流动的光芒。人望我半天,悠悠道:“和我一起用斋饭吧。明日,让了凡带你去一个去处……”
身后了凡,恭然称是。而我心内却隐隐忐忑不安起来……
90 乘风归来御大雕
我在天上!
若是从前,打死我,都不敢相信的。
记得《神雕侠侣》里,杨过曾有个形影不离的好友——神雕,通有人性,且身形大若常人。我那时认为太过夸张,纯属杜掇和神话,曾数度嗤之以鼻。
而如今,我却成为神话的主角,坐在大雕上,于半空云雾间穿行,后面紧紧揽住我腰的,是戒僧了凡。
悠然山峭壁魔崖、高可摘星,根本没有上下山的路供人行走。寺中僧众,皆靠绝世轻功出入内外。而这雕,与它媳妇,是为玉佛大师出行专门训养的,如今,成了我的坐骑。
传说里,姜子牙骑的是青牛,而我骑得却是大雕,与他相比,我更象个神仙……
飞的感觉,有些心惊,有些肉跳,也有些欣喜。云从身边经过,若白练迂回萦绕。飞行的小鸟,看到我们,吓得“扑愣愣”逃得老远。重山竣岭化成脚下的立体图形,一个转眼,便被抛在身后——而清风,则是我们一路的伴侣。
头上的长发被吹得缠了满身满脸,一直吹到了凡的眼睛里,于是,某僧揉着眼睛诧异道:“阿弥陀佛,原来晏国师是有头发的。”
我哭笑不得,回他:“阿弥陀佛,原来了凡大师是没头发的。”
某僧亦哭笑不得,只得把我护得更紧,怕我一个得意掉下去。摔死事小,惊到人事大!
迅速把满头长发盘将起来,用丝带系于两侧,于是我翻着白眼给自己,这形象,简直一个耶律阿保机。
侧头问某僧,“何往?”
某僧故作深沉状,答曰:“到时,自然知晓。”
天离我很近,他离我很远,我望天不语。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再往向下面,青山依旧在,却是已经进入人迹茂盛之地了。
仔细辩认那些来往之人,依稀还能辩出男女。然后,我发现,那些人宽衣大袖,异彩纷呈,简直眼熟的很。
不由大呼:“洛城!”
某僧得意,止高气扬回曰:“大雕一翅膀,便可飞行百里路。”
眼下惊大于喜,不理他。只望向脚下好久不见的洛国子民——到不见兵慌马乱时期的慌乱与凄凉,如以前一样,悠然自在、神色安然的很。
再一柱香之后,我们寻了一处洛山无有人迹的山脚,安全着陆。辞别大雕,了凡一把抱起我往山外飞惊而出。
于他怀中闷闷不乐……没想到我晏殊,真是时运不济。以前好歹还能混个国师当当,现如今,不仅被人迫着当和尚,还退化为婴儿了。
等快奔至闹世时,某僧依旧面不改色,气不长出。找一避人处放下我,轻轻道:“自己走吧。”
满头黑线,要不要再买串糖葫芦让我举着……
依旧是从前的样子,这些大街小巷虽未走过千遍百遍,数十遍是有的。
尤其在经过飘花酒舍时,便想迈脚往里走,却一把被了凡抓住,“来时,主持交待,晏国师不能与任何人相见。”
我竖眉问为什么。
那人道:“到时,您自会知晓。”
我以为自己是会打太极的,可没想到悠然山上的和尚更甚之。见他又把球踢了回来,我只有恨恨不语。
找到一件干净客栈住下。此时的我青衣小帽,再不复国师风采,自不必担心有人认出,其实我一直担心的是——怎么就没人认出?连以前整日里勾着杨博、在街上溜达的万年妖精东方清阳,都不见踪迹,可是天要与我闹别扭?
无精打采坐于桌旁发呆,而桌上的菜肴却丝毫未动。这时,了凡推门回来,手里摇摇晃晃拎着的竟是一罐酒。往我面前一放,道:“主持交待过,晏国师好饮酒。”
我瞪他,“主持还交待什么?有没有交待你看住我,千万别跑了?”
了凡笑了,道:“阿弥陀佛,晏国师不会跑的。”
我再瞪他,“为什么?”
“因为国师心中的疑团还没有打开。”觉得了凡脸上的笑比狐狸都奸。
不与他费话,抓过酒,对口就张,嗯,新奉酒。
“阿弥陀佛,晏国师还请酌量而饮。”
“放心,这酒,我还从来没醉过。”
了凡瞠目,非常佩服的目光盯了我许久。
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这了凡,虽再不如那玉佛仙道风华,却把那神态、举指学个不差丝毫。一望到他,便会想起悠然山上的那既想恨,又恨不起来的玉佛。
何苦如此,竟不知道,强扭的瓜是不甜的么?偏偏要一棵瓜藤上吊死。
不行,我一定是要逃的,家近在咫尺。一想到肥肥的娘,我心就再难平静,总不能让她老人家的心肝宝贝真成了和尚!
而那令我心神不安、百爪挠心的所谓疑团,与自由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于此,在了凡收拾碗筷出去的功夫,我爬上了窗台,还没等跳,便被某僧一个一阳指点住|穴道。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瞪他,某僧安抚道:“晏国师先行休息。待晚上,了凡带你出去。”
说罢,只轻轻一拍,我便极其不情愿的合上了眼睛……
91 真亦假时假亦真
月黑风高夜……
我与了凡悄无声息的出了客栈,一路往皇宫方向奔去。行至高高宫墙外,我喘息间,心潮暗涌——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