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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追问:“消息可靠?”
曾经海苦笑着说:“怎么说呢?要打包票,我可不敢!”
张女士立刻伸出手指,直戳“小胡子”的脑门:“你也是!要老曾介绍女朋友,还要包养儿子,以后他还敢给我们提供消息啊?”
趁他们内哄的机会,曾经海急忙脱身。
张女士在他身后叫道:“老曾,老曾!最近消息面怎样?……”
曾经海装作没有听见,径自往楼上大户室奔。
他已不属于这家公司的大户,曾经拥有的那个座位,早被一位年纪很轻的新主人所占有,他只能作为客串的客人,老邬的朋友,到隔壁坐在老邬的旁边看。老邬果然是一位厚道人,在关注自己几只股票的同时,不时让他看“裕安”的股价走势。大盘走势相当强,“裕安”也继续在上涨。如今,对于这只股票,消息面、技术面都是看空的了。这样一个数字,像一把尺子,树在他的面前:十九元五角。抗伟说二十元,我到十九元五角就抛!他张大眼,每涨一分,心弦就绷紧一分;每往下跌一分,心就一阵冷。跟着这一冷一紧,他仿佛变成了一根硬邦邦、冷冰冰的冰棍,又似乎变成那一串串鲜红的、热得滚烫的“裕安股份”……隐隐地,“滕百胜”出来告诫:平常心,平常心!要有一颗平常心!可惜,声音是那么微弱,那样短暂,瞬息出现,便给鲜红火热的价格,或者冰冷的棒冰吞噬了……
十九元五角!真的到了!他开始抛售,几百股几百股地抛售出去,既能保卫“胜利果实”,又争取利润的最大化。忽然他发现抛出了一笔,十九元二角,低了二角,竟达十一万股!紧接着又是一笔,十万零六千!经验告诉他,庄家开始出货了。他毫不犹豫地,也以十九元二角全数抛光。他的手微微发着抖。他赚了一万二,母亲存款的百分之六十二。尽管知道“买进不看跌,卖出不看涨”,但他还没有从股票的角色中转换过来似的,也好像在再次考察杭伟的为人以及大盘要下调的消息,端坐不动,继续看“裕安”的变化。他越看越感到安慰。大盘走强,“裕安”却继续下跌,不断地下跌!就像刚才所见,十几万十几万地往外抛,半个小时内,跌到接近停板,再次拉上去,然而,庄家抛盘的事实已经公开化了,股价再也无力回到他最后抛售的那笔的价位上了。他头几笔售价成了全日最高成交价!
他兴奋。虽然所获还不如他在“罗湖股份”上损失的一个零头,然而,所获得的安慰,将他近来失败的痛苦,消解了许多。
收盘了。他告别老邬下楼,散户们从大厅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外交流着前市行情。他仍然沉浸在获利脱身的欣喜中,不防被人拉住了胳膊。
是“小老头”。谦恭中注满了困惑:“‘裕安’怎么啦?真给炒到头了?”
曾经海说;“是差不多了。”
“啊?!”“小老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跑了?”?
曾经海说:“跑了!”
“他妈的,你不是给我们吃药嘛!”小乔突然跳到了他的眼前,“你不是说到二十一元的嘛!开盘前你还说……”
曾经海这才想到这一批追星族。张女士,老方,小陈,都包围过来了。小乔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袖子橹到肘子上,很有揪住他前襟论理的味道。
他赶紧突围。
小乔的咒骂紧迫而来:“竟雇人‘撬边’,操他妈的!狗都不如!”
小乔把那位帮他否定技术面的“眼镜”看成他的同伙,像马路骗子,暗中联手欺骗他们了。曾经海很恼火。想回过身去,说明他并没有如此卑鄙,并将这只说变就变的野猫脸,拖到交易大厅,叫他看看所有证券公司都张贴的那幅警告性提示: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市面上所传消息、所作言论,都是“仅供参考”的,连这都不懂,哪有资格骂狗。可转念一想,“牛市不割肉,弱市不怕跌”,如今我这只股票,正处于人生弱市中,骂我是雇人联手“撬边”的马路骗子,就是马路骗子,不如狗就不如狗。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我总算有了东山再起的第一笔资本。
曾经海离开了海发证券公司,“雇人撬边”,“操他妈的,狗都不如”,却一直在曾经海的耳边回响,叫他想起了“叛徒”,想起了邢景。晚上做梦还在想,不仅想,而且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一只癞皮狗,像叛徒一样在地上爬着,钻到最肮脏的角落里去寻找肉骨头啃着。以致不敢再到海发证券公司去,远道赶到了开泰。他不敢到“滕百胜”房间里去,他所做的,正好和“滕百胜”的告诫相反,离开“平常心”越发远了。他只想找杭伟。杭伟并不知道他也买了“裕安”。但如今,他觉得可以接触的只有杭伟这样的朋友。杭伟昨天已经将大部分“裕安”抛出,可见了曾经海,开口就骂朋友:操他姐的,提前出货了!弄得我很被动。瞧!的确,转过电脑显示屏给曾经海看的还是“裕安”,他正在等候反抽的机会继续抛售。可今天只有十六元了。虽然还是盈利的,但无异于“那位朋友”将他口袋用的钱扒走了一半。
曾经海似乎又明白了股市上的一些道理。略微淡化了一些从“叛徒”到“狗都不如”的“马路骗子”的痛苦。到他离开开泰,大盘还是在强势震荡,而“裕安”已经接近跌停板了。
曾经海怀着轻松的心情,汇进结束了前市交易的股民中。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叫:“老曾!”他定神一看,是那天在开泰门口要求他推荐股票的“乌骨鸡”!他的心弦本能地一紧:“啊……你好!”
“我到处找你!”“乌骨鸡”又是毫不通融地拦住了他的去路,“我要请你的客!你那天推荐的‘裕安’,真准!只两天,将我的亏空全补上了!”
同样一片天,这儿却艳阳高照!曾经海的心一松:“啊,恭喜了!”
“多亏了你呀!我要谢谢你!走,这就到春都酒家!”
“别客气。靠的是你自己运气。”曾经海说,“到你再发财以后吧!”
“不不不,”“乌骨鸡”说得很恳切,“这回你不只帮我赚了钱,可以说给了我一条生路!真的,要不,我就惨了!”
“这话怎么说?”
“到春都坐下来慢慢聊!赏光吗?”
“这还有什么说的,”曾经海说,“走吧,去聊聊!”
酬酢中,曾经海才知道“乌骨鸡”有这么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经历。
“乌骨鸡”大名陈世伦,是一家机械厂的副厂长,为人无城府,热忱如火,是条血性汉子。这些年机械工业不景气,厂里年年亏损,负债累累,面临倒闭的威胁。走投无路中,他提议拿一百多万贷款,到股市求利,并毛遂自荐,让他来当操盘手,至少不让或少让职工下岗。职工们一听,立刻赞成。他是早期股民之一,对股市“家族成员”了如指掌,看得懂K线图,善于做技术分析,一说起股市行情便滔滔不绝。能够为大伙冒如此大风险,不是英雄,也是天大的善举。走投无路的厂长问道:你凭什么担保只赢不输?不愧是个血性汉子,陈世伦拍着胸脯说:我立下军令状,要是亏了,你们撤我的职,开除我的公职,我可以拿我家产作保!他真的这样做了。职工们不仅答应了他,而且纷纷将自己的存款从银行取出,一起交给他去鼓捣,总计在三百万元左右。可是他偏在管理层这次反对过度投机的举措中亏了,十损其五,而且这次管理层有明文规定,不得将银行贷款投入股市,违者重罚。他陷入了四面楚歌,正不知该如何去见江东父老的时候,一只“裕安股份”,帮他力挽狂澜,他不求价位到顶,只笃桨餐焉恚砸坏绞旁吐叫壮觯阶页龌?时,他已全部盈利出局了。他怎么不对曾经海感激万分?
“乌骨鸡”的脸,给酒精烧得发了紫,颤巍巍地举起了杯子说:“真的,老曾,是你把我拉上岸的。我这个人哪,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曾经海听着,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他又想起了“滕百胜”的平常心。他从“叛徒”沦为“癞皮狗”一般的“马路骗子”的体会里,明白了对面这位朋友成败的原因。只有自己的本钱,才能在股市里自由驰骋,游刃有余.主宰人生。既然此公是个知恩必报的君子,曾经海忍不住地想把这些感触倾吐出来,供他参考,不表明自己是谦谦君子,也不至于辜负他款待的这一顿酒饭。
“喝,喝!”“乌骨鸡”给他倒酒,挟菜,然后换了一个话题,“你说,大势怎么样?”
“因为管理层还要清理证券市场,近期不会有行情,”曾经海老老实实地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嘛,”“乌骨鸡’”感叹道,“银行贷款一归还,我想趁机脱身。”
“对,见好就收吧,”曾经海一如面对知己,把压抑在胸臆的那些感慨倒了出来,然后说,“千万别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不要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乌骨鸡”说:“是的是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这一回,我做亏了时候,同事们那一副副眉眼呀,活像他们的血汗钱都让我变着法儿装进了自己口袋里似的,把我过去给他们的好处全丢进黄浦江了。我听你的!要炒,也拿自己的钱炒!在这些爷叔阿姨面前,逞什么英雄!”
两人越谈越投机,酒也越喝越多,“乌骨鸡”请出租车把醉醺醺的曾经海送到弄堂口时,都快十一点了。出租车开走了,弄堂口却有两个汉子,压低了嗓门在争吵,一个说你讲定是给我三成的,你不能赖账!一个说谁赖你了,我说的是二八分账。一听就是拉到生意以后,为佣金发生了矛盾。开头,曾经海也没有当一回事,回家往床上一倒,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