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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试一试,结果,我成功了……
甘平简直是在期待着张文的故事快快讲完,伟白快快睡着。她好把自己首战报捷的好消
息大声宣告给一个一门心思想打败甘家的狼崽子。
在几乎与昨晚的同一时刻,甘平和张文十分默契地又聚集在小客厅里。甘平绘声绘色地
描述着白天的事。
张文自始至终表现得异常冷淡。
他一直在内心咒骂着自己。傻瓜,你从此得时时记住,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有着优
越的地位,纵是一时受挫,也会轻而易举地摆脱出来。焉知她所说的那个女厂长不曾与甘家
有什么瓜葛?焉知甘平表面拒绝而私下没送一份厚礼?焉知她说的是否是实情,还有多少内
幕不曾托出……这种人一辈子会一帆风顺,你一个受尽磨难的穷小子想大包大揽地施恩于他
们,你又出丑了!你永远只是个被怜悯过的人,被人施恩的人。
想到此处,张文觉得牙根有些痒痒。他发狠地暗里盘算,我要继续住下去,起码等到那
个长六块钱的最后结果。
十二
“听说医务室的甘大夫找厂长去要工资,碰了一鼻子灰!”
“想不到家里那么有钱,倒比咱们小百姓还抠!”
流言像火一样地蔓延着,给即将揭晓的调资方案蒙上了一层竞争性的色彩。
伟白的估计一点儿也没有错,甘平给自己带来了灾难。她对自己找厂长之行并不想隐
瞒,她认为这是光明正大的。人们却只注重她去找厂长这件事本身,而完全不相信她和厂长
之间的坦率与真诚。
甘平不屑于争辩。她相信事实是最有说眼力的。接踵而来的事实却是严峻的,厂长正式
通知她:鉴于干预无效,甘平仍然长不上工资。
“你知道,我是现实中的厂长,而不是小说中的厂长。那些小说全是些浪漫主义作品,
人们往往根据那些神话去理解厂长,要求厂长。而这实际上是完全做不到的。比如你的工
资,我过问之后,立即报来了此类情况共有多少人。其中又有数不清的细微差别,牵一发而
动全身。给你解决了,又会有多少人要求解决此类问题,除非上面再追加百分之多少的调资
指标……我没有精力去办这些事。你以个人的力量去克服某种制度的弊病,是十分困难的。
我绝不像你想象得那样有力。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个厂长的苦衷。有关你的材料我都看
过了,你说的是确实的,档案里的记录也调过了……主要的是,你的道理说服了我。但是,
在我这座庙里,这一次是给你分不上粥了,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工作。我们的事业并不永远
像镜子那样公正,但它毕竟由千千万万人推动着前进……”
女厂长的眼圈是暗青色的,像时髦姑娘们涂的眼影,只是衬托出的不是女性的魅力,而
是疲倦的苍老。
甘平失败了。她觉得沉重而悲哀。女厂长随后又谈了她的设想,甘平拒绝了。她用自己
的心血与力量,去推一扇门,不想另一扇门却开了。但她不想进。
找甘平看病的人骤然增多。病人们在好奇地研究女医生,看她在一无所得之后是否还一
切正常。。
甘平克制着自己,她仍然沉稳而认真:既然她答应过,饿着肚子也会把钟撞响。
然而,回到家里,她落泪了。
“我早跟你说了,你偏不听!”伟白像训斥孩子一样地对她说:“现在怎么样,不但你
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我也跟着倒霉!”
甘平睁大泪水朦胧的眼睛:伟白受到了连累?
“你就不想想,厂长会不追究你的消息从何而来?最大的嫌疑犯就是我!而我又是从哪
得知的,这样一环环追查下去,你说不糟透了吗?”伟白焦虑地用手捶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厂长说不要私下传小道消息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是很严厉呢还是一
般化?说话的速度如何?是很快很连贯,还是一边思考一连说的?停顿多长?有没有做什么
手势?眼神……”
甘平惶恐地望着伟白。本来厂长和她谈话时的情景,清晰而完整,现在却因多次的复
制、定格、正负向快速倒带,而变得无法辨析了。她似乎很严厉又似乎很一般,似乎很连贯
又似乎有停顿……眼神……对了,唯有厂长的眼睛她不会忘记:很锐利很明亮,满含着理解
与信任……
只是这一点,伟白会相信吗?还是不说了吧。甘平为维护自己的尊严,却失去了更多的
尊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消消气,不顺心的事,人人都会碰到。咬咬牙,就对付过去了。我给你们讲讲我倒霉
的事,愿意听听吗?”张文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本属于他“长辈”的寝室。
甘平透过泪眼,看到张文那头乱钢丝似的头发,越发显得刺长,越发透着一股好斗好战
的干劲。也许是自己的哭泣又长了这小子的精神。甘平对这栋公寓楼太薄的墙壁顿生万分恼
火。
张文的脸上十分和善地笑了一下,坐在写字台的一个角上径自说起来。
你们权当听着解闷吧。自从我进了大红家的商店,买卖就一天天兴旺起来,店要好,全
凭货。当然态度要好,像大红去站柜台之类,但那是皮毛,真正的实力在你经营的独家货色
上。西北本地出的大路货,国营商场敞开供应,我比不了,全靠从内地贩去的时新物品才能
赚钱。我得主持店里的事,不可能一年到头在外采购,得经常用别人代办。最方便的当然是
利用国营商店派出的采购员了。他跑外或驻外给公家办货时,顺便把我的货也购来了。当然
他们不是白干,货发来后他们要提成,每个人我都请客送了礼,还有红包。他们一般都是行
家,外头人熟,只要真心帮忙,我并不吃亏。他们赚,我也赚,比他们赚得更多。要求只一
条:凡给公家已采购的,我就不要了。也就是说,给我的货,必须是H市国营商场里看不见的。
有一次,从上海发来一批“特体背心”。我想:哥们儿行啊!夏天马上就到,时令正
对,国营商店里的背心,都是标准尺码,这算得上是俏货。拆包一看,我傻了眼:件件又短
又肥,胸围比身长还大。更损的是数量大多,上万件,H市哪有这么多大胖子!我一脑门子
是火。帐可以以后算,货可得快出手,过了夏,就更不好卖了。我和大红一合计:高价出售。
为什么要卖高价?人们对于未曾买过的新鲜物品,无从比较,一般是从价格上来判断它
的好坏的。本来就没见过,价钱又低,谁还信得过?所以,某些东西,高价反而比低价好
卖。广告贴出的第二天,全城的胖大叔胖大嫂就像赶集似地全来了。偶尔进来个苗条的姑娘
或小伙子,家里也必有心宽体胖的父母。加上大红嘴甜,跟他们说:背心谁不需要哇,又不
跟外衣似的,今儿一个新款式,明儿一个流行色;再说一个也不够穿哪!这货不好进,连上
海本地都不好买;今年算赶上了,明年后年谁知还有没有啊……好,胖子们还真不吝,三个
五个地往回买,也不在乎价钱高,自个也挺会解释:贵是贵点,可这东西面宽,费料呢!
这样高价卖了一阵子之后,大背心终于无人问津了。H市特体背心市场已经饱和,别说
今年卖不动,就是明后年也难得再有销路了。数量还大约有一半。怎么办?大红说削价处
理,我说,这背心我就是烧了,也不能贱卖。为什么?前两天卖高价,现在货还是那货,就
成了处理品,咱们店的信誉何在?以后就是真卖什么抢手货,只怕人们也得等一等看一看再
买了。胖大叔胖大嫂们已经储备了足够的大背心,你再削价,他们也买不了几件,反倒会后
悔几天前买的太贵了,那些孝心的姑娘儿子们也得受埋怨。所以,万不可贱价甩卖。
话是这样说,五千件背心总不能让它烂在库里吧,大红急得去问她妈,我那丈母娘此刻
早已无法适应多变的行情。她会的那套把红糖水往黑木耳上浇,又好看又充分量;把红薯油
熬出来对到香油里卖的把戏,哪里还能用?干瞪眼想不出辙,我干脆不用她管,让她安心打
麻将去吧。
想来想去,我有主意了。我买了些松紧带,找了一拨会蹬缝纫机的家庭妇女,也不要求
技术怎么高,凑合着能走直趟的就行。然后,让她们把每件大背心改制成一件小背心和一条
小裤权,装进印有上海商标的塑料袋封好。然后连夜写了广告贴出去:独生宝宝们的好消
息!本店新到上海产精制两件套,质量上乘,做工考究,数量有限,欲购从速!第二天,年
轻的父母们又一窝蜂地赶来。两件套的美观程度令他们失望,但还是实用的,价钱上我又定
得低。虽说不满意,多半还是挟着一套离开了。过六一节,我又给托儿所幼儿园捐赠了一部
分。就这样,大背心总算处理完了。
核算帐了。除去本钱、运费、小背心的加工费、松紧带钱以外,我不但没赔,还赚了一
些。虽说赚了钱,我心里还窝着火。在大背心上,我被上海的采购员涮了!他肯定又受了厂
家的好处,把别人都不要的次品推销给我,并且大大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他回H市以后,
我给他送了最后一次礼:十件未经改制的大背心。我对他说:“你留着慢慢穿吧!也好别忘
了咱们这段交情!”其实,他是个又矮又瘦的小老头,穿我的儿童两件套倒合适。
是的,我常给各种各样的人送礼,我没有旁的东西,只有钱,我就用钱去换我所需要的
东西。遇河搭桥,逢凶化吉,都靠钱,钱还真不负我。不过,有时我也很气愤,当我和他们
举杯换盏的时候,想的却是抡起桌上放着的酒瓶,照他们的脑袋砸下去!就拿我前面说的那
个采购员,他拿着公家的俸禄,又给个体户搞长途贩运,拿着国家压我们,又用我们坑国
家,简直是吃里扒外的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