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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太上皇和太妃都出去了,皇上在床边坐下,目光凝向床上虚弱娇小的女子。
“絮儿,你感觉怎么样?”
绾絮冲他露出微笑:“多谢陛下的关心,我还好。”
皇上伸手抚上她额,触手温热,不太烫,也不太凉,似乎是没有大碍的样子。他端详她脸容,看到她那一双眼,他的脸不由又沉了沉,不管身子是不是大好,绾絮的形容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底幽深一片,看不到活力和快乐。
心病难医。
这是他尽力疼爱的女子,他给她最好的宫殿,给她最贴心的下人,给她最美丽的绫罗,给她最精致的美食,他曾许诺,若有朝一日手握河山,君临天下,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允她万里河山的荣宠。
可是这个他想用万里河山来荣宠的女孩子,心中永远有一道鸿沟,一扇门,对他紧紧关闭。万里河山,换不来真心相待。
想到这里,他忽然拂袖站起身:“你好好休养,朕明日来看你。”
看着那一角龙袍离开床榻,向门外行去,绾絮凝望他的身影,嘴角扯出淡淡的笑言:“霜冷夜寒,近来天气越发的凉,陛下也要留心多加件衣服。”
皇帝脚步重了重,他微微侧脸,嗯了一声,又继续走出门外。
偌大息华宫,再次只剩绾絮单薄的一人。
取出枕边柳叶笛,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吧?备受宠爱,尊贵荣耀地生活。她勾起自嘲地笑,将叶笛送至唇边,轻轻吹起来。空灵清脆的响声,确然悦耳动听,只可惜吹了几下,便后气不足,趴在枕上咳嗽了半天才缓。
身处热闹,心里荒凉。
是谁,曾这样对她说。说,终有一天,她会体会到这种感觉。除了自己,旁人不能替你的孤单。
想起说这话的人,绾絮眼中浮起一丝神往,东宁长公主,极少出现的神色。有一年中秋,新进宫的女官笑着打趣她:“不知长公主殿下除了驸马,心里可还装着别的男人?”
长公主笑而不答。她眯眼,嘴角渐渐浮出一丝笑,那时多想说,有,有一个人不仅今生忘不掉,前世后世也不会忘记。
她捧着那只玉简,独自恍神,不知想到什么,她抬手在枕头下摸索一阵,却什么都没摸到。于是她就赤着双脚,走在地上过去梳妆台旁边,手指握了一把圆圆的铜镜,又快速走回床边,爬回了床上。
然后她翻开手掌,极为小心翼翼地将铜面对准自己。铜镜里映出花样的容颜,娇艳的不能比拟,美绝天下的容颜静悄悄地长在她脸上。
她微笑抚了一把头发,头发柔软,纤长,她用手指绕着打了个结,一缕一缕捧至胸前。铺成了白花花一片。
美绝天下的东宁长公主,是的,极少人知晓,她有一头白发。白的像冬天飘落的雪花,更像院子里,漫天的紫阳花开。
皇帝疼她,却自有后宫三千,太上皇太妃宠她,却更爱彼此。驸马……他可以护她爱她敬她,她却不忍心让他担心。
也许她君绾絮真的要求太高,白首不相离,本是奢望而已。所以在过了几多人世的变迁,她身边终于如儿时想的那般花团锦簇,内心却仍旧孑然一身,迷茫不解。
她又像许多年来的那样,望着某处出神。意外闻见一股淡香,刻骨熟悉,乃至缠绵入骨。她大喜过望,张口轻呼:“公子……是你吗?”
白色的影子静静从房顶落下,安然站在她面前。她一伸手握住他,身体微微靠过去,语气中有着暗淡:“公子,你从北岳回来了?”
水兰舟一把抱住她,声音微带沉痛:“公子没用,找不到方法治你的白发。”
绾絮温顺地在他怀中开口:“只要你回来便好,治不治我的白头,我不在乎。”
正文 白发情(二)
水兰舟的手掌在她额头上划过,声音里有丝担忧:“只是寻常的风寒,你怎么看起来这样虚弱?”
绾絮沉默。
水兰舟低下头,发丝垂下来,迤逦拖在红缎锦被上面,绾絮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倾身,自己的发丝与被上他的叠在一起,瞬间,像互相吸引般,丝丝缕缕的头发缠搅,黑色和白色混杂一起。
她心有所感,微微抬头凝视他,却只能看到那张狰狞的面具,面具已将他的整张脸包括眼睛都遮住,发丝从边缘顺下。她心中微苦,就算此后,他再也不能在她面前脱下面具,她不能再看见他的样子,可是,只要,只要他还能在她的身边,这一切就都足够了。她已然满足,梦里梦后,她还会梦见他的样子,紫阳花下,古琴架边,他的笑,温暖柔情。
她的心愿,从来都是这么简单的。
显然是看穿她内心,水兰舟面具后面的眸子波涛起涌,里面痛色深沉,他的手抬起,缓缓滑过那一层层华发,凉滑的手感,好像这一头的发也都在某一时刻失去了温度。原来,也有他无力的事,终究不能使她度过这个命中劫,他终究没能改变冥冥中的那道命数。
“公子,我已向陛下请命,一年之后,他会准我离开皇宫。”许久之后,绾絮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仰起脸,笑容开怀。
水兰舟也莞尔,抚摸她的头:“好啊,你心心念念寄情山水,这下可以实现了。”
绾絮脸上出现少许希冀的神色,她说:“公子,明年你带我去昆仑山好不好?我也想去看看那里,怎样的人间仙境。”
水兰舟手臂一僵,他柔声问:“天下美景多得是,何必要去昆仑。”
绾絮一笑:“听说小桃的家乡是在那里,我虽然再也看不见她了,也总想着,去她的家乡,也许,能看到她那棵桃花树。”
水兰舟缓缓闭上眼,面具下是漆黑一片,他微微开口:“好,我带你去。”
绾絮两颊有点红,她拽着他的袖子又靠在他手臂上,嘴里喃喃道:“沧桑恒变,江山易主,当年了因大师的批词真是全说对了。”
水兰舟替她盖上被子,“别想了,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好好当你的东宁公主,明年出宫,你爱去哪里,我只管陪着你便是。”
绾絮笑得开心,她点点头。
“公主,驸马回来了!”宫女进来通传道,声音间流露出喜悦。
次日的晌午,绾絮刚午睡醒来,闻言不由微笑。半撑起身,她看向帐帘外,发丝如瀑垂在床榻上。“驸马呢,有没有进宫来?……”
话音未落帐外已是一道人影进来,挺拔俊秀的身影,驸马大步走着,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床前。
第八章 谢远乡
任逍遥晃着折扇低头沉默着,他笑一笑,有些意兴萧索:“二公子,觉不觉得很不公道,为什么你就是大仁大义,占尽道理,被那丫头当神明供着,我就偏偏是那邪恶的化身,万事都要被她防范的那般严实。有时候我会想,我跟你,差距真有这么大么?”
在他说到“差距”的时候,他的眸中突然暴涨一道冷光,瞬间脚下如同生了风,身体向前平平飞掠。话音落下,人已然逼到水兰舟对面。
水兰舟面对面看他,半晌,缓缓道:“你弄错了,从一开始,过程就只在于你个人的选择,你不应该怪她。”
任逍遥愣了一下,他的面色古怪,看着水兰舟,他扯起嘴角讪笑道:“二公子当真与她呆久了,口角也锋利胜于当年,一句话就轻巧地将过错推到在下身上了。哎呀,可惜了今日在下另有一件要事,不能跟二公子秉烛话谈,真是憾事……既然二公子今晚守夜,在下还是不自讨没趣的好,告辞1
他轻轻一笑,袖影一挥,身影像来时一样瞬间隐没到了黑暗中。
水兰舟眸中流转着淡淡光华,他转身,手搭在门上,又轻轻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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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关键时刻暖娘终于来到,将重伤的楚妙琳带回楼中。顾离殇深知实力悬殊,自然也没费力去做追踪的工作。
而内堂的地上,暖娘打量着楚妙琳身上的伤,悠悠笑出来:“你倒真是拼命碍…”
地上一盆火炭亮着红光,楚妙琳低垂眼睑,只管一言不发。
暖娘叹息着,这二人中她总要选择一个人试探,之所以最后选择楚妙琳不选易南风,是因为女子的心在面对自身感情受阻时往往比男子决绝。现在看来,她是对了。
漫漫擦着指尖的红蔻丹,暖娘看了她一眼:“去把伤口料理了,过几天和易南风一起做任务。”
楚妙琳有点愕然地抬头。
“顾离殇号称西域第一剑客,你一个人自然是杀不了他的,”暖娘浅笑,“叫你去只是试探你的心,既然证明了效忠,现在,我要你和易南风一起对付他。”
楚妙琳抑制住心头的狂跳,她俯身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我与南风,不能靠近丈内。恐怕,不能配合好。”
暖娘冲她笑一下,柔柔道:“别担心,他用剑近身攻击,你在远处就用你最擅长的长鞭,从旁协助,定能发挥最好的水平。”
楚妙琳的面色虽然不动,手心却渐渐攥了一把细汗。暗想暖娘之算无遗策,她咬咬牙,平生又添了几分绝望。
暖娘淡淡扫向她脸上,满意地躺在椅子里舒了口气,懒神道:“下去吧。”
微带踉跄地离开了内堂,楚妙琳立刻将手遮在眼上,头有些眩晕,很久她才恢复过来,挪着步子缓慢向自己的房间去。第一次,她有些后悔加入沧海明月楼,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冲动……楚妙琳顿时惊恐地甩了甩头,她被洗脑了么?!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脑海里出现易南风清瘦的脸,她几乎立刻吃痛地捂住了胸口。
再睁眼,她眼中的厉芒已经坚定,就像易南风说过的一样,从她进入西域的一刻就没有选择了,现在她是暖娘手中的一颗棋子,生死拿捏只不过是暖娘一念间。可是没办法,她除了当好棋子,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弃子外,别无他法。
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