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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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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了。
    八月的天空是静悄悄的,一丝不挂。六月的黑云,七月的红云,都没有了。一进了
八月雨也没有了,风也没有了。白天就是黄金的太阳,夜里就是雪白的月亮。
    天气有些寒了,人们都穿起夹衣来。
    晚饭之后,乘凉的人没有了。院子里显得冷清寂寞了许多。
    鸡鸭都上架去了,猪也进了猪栏,狗也进了狗窝。院子里的蒿草,因为没有风,就
都一动不动地站着,因为没有云,大昴星一出来就亮得和一盏小灯似的了。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冯歪嘴子的女人死了。第二天早晨,正遇着乌鸦的时候,就给
冯歪嘴子的女人送殡了。
    乌鸦是黄昏的时候,或黎明的时候才飞过。不知道这乌鸦从什么地方来,飞到什么
地方去,但这一大群遮天蔽瓦的,吵着叫着,好像一大片黑云似的从远处来了,来到头
上,不一会又过去了。终究过到什么地方去,也许大人知道,孩子们是不知道的,我也
不知道。
    听说那些乌鸦就过到呼兰河南岸那柳条林里去的,过到那柳条林里去做什么,所以
我不大相信。不过那柳条林,乌烟瘴气的,不知那里有些什么,或者是过了那柳条林,
柳条林的那边更是些个什么。站在呼兰河的这边,只见那乌烟瘴气的,有好几里路远的
柳条林上,飞着白白的大鸟,除了那白白的大鸟之外,究竟还有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乌鸦就往那边过,乌鸦过到那边又怎样,又从那边究竟飞到什么地方去,这个
人们不大知道了。
    冯歪嘴子的女人是产后死的,传说上这样的女人死了,大庙不收,小庙不留,是将
要成为游魂的。
    我要到草棚子去看,祖父不让我去看。
    我在大门口等着。
    我看见了冯歪嘴子的儿子,打着灵头幡送他的母亲。
    灵头幡在前,棺材在后,冯歪嘴子在最前边,他在最前边领着路向东大桥那边走去
了。
    那灵头幡是用白纸剪的,剪成络络网,剪成葫椒眼,剪成不少的轻飘飘的繐子,用
一根杆子挑着,扛在那孩子的肩上。
    那孩子也不哭,也不表示什么,只好像他扛不动那灵头幡,使他扛得非常吃力似的。
    他往东边越走越远了。我在大门外看着,一直看着他走过了东大桥,几乎是看不见
了,我还在那里看着。
    乌鸦在头上呱呱地叫着。
    过了一群,又一群,等我们回到了家里,那乌鸦还在天空里叫着。

                                       十

    (冯歪嘴子的女人一死,大家觉得这回冯歪嘴子算完了。
    扔下了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一个刚生下来。)
    看吧,看他可怎样办!
    老厨子说:
    “看热闹吧,冯歪嘴子又该喝酒了,又该坐在磨盘上哭了。”
    (东家西舍的也都说冯歪嘴于这回可非完不可了。那些好看热闹的人,都在准备着
看冯歪嘴子的热闹。
    (可是冯歪嘴子自己,并不像旁观者眼中的那样地绝望,好像他活着还很有把握的
样子似的,他不但没有感到绝望已经洞穿了他。因为他看见了他的两个孩子,他反而镇
定下来。
    他觉得在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这份能力没
有,他看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他觉得他也应该这样做。
    (于是他照常地活在世界上,他照常地负着他那份责任。
    (于是他自己动手喂他那刚出生的孩子,他用筷子喂他,他不吃,他用调匙喂他。
    (喂着小的,带着大的,他该担水,担水,该拉磨,拉磨。
    (早晨一起来,一开门,看见邻人到井口去打水的时候,他总说一声:
    “去挑水吗!”
    (若遇见了卖豆腐的,他也说一声:
    “豆腐这么早出锅啦!”
    (他在这世界上他不知道人们都用绝望的眼光来看他,他不知道他已经处在了怎样
的一种艰难的境地。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完了。他没有想过。
    (他虽然也有悲哀,他虽然也常常满满含着眼泪,但是他一看见他的大儿子会拉着
小驴饮水了,他就立刻把那含着眼泪的眼睛笑了起来。
    他说:
    “慢慢地就中用了。”
    他的小儿子,一天一天的喂着,越喂眼睛越大,胳臂,腿,越来越瘦。
    (在别人的眼里,这孩子非死不可。这孩子一直不死,大家都觉得惊奇。
    (到后来大家简直都莫名其妙了,对于冯歪嘴子的这孩子的不死,别人都起了恐惧
的心理,觉得,这是可能的吗?这是世界上应该有的吗?)
    但是冯歪嘴子,一休息下来就抱着他的孩子。天太冷了,他就烘了一堆火给他烤着。
那孩子刚一咧嘴笑,那笑得才难看呢,因为又像笑,又像哭。其实又不像笑,又不像哭,
而是介乎两者之间的那么一咧嘴。
    但是冯歪嘴子却欢得不得了了。
    他说:
    “这小东西会哄人了。”
    或是:
    “这小东西懂人事了。”
    (那孩子到了七八个月才会拍一拍掌,其实别人家的孩子到七八个月,都会爬了,
会坐着了,要学着说话了。冯歪嘴子的孩子都不会,只会拍一拍掌,别的都不会。)
    冯歪嘴子一看见他的孩子拍掌,他就眉开眼笑的。
    他说:
    “这孩子眼看着就大了。”
    (那孩子在别人的眼睛里看来,并没有大,似乎一天更比一天小似的。因为越瘦那
孩子的眼睛就越大,只见眼睛大,不见身子大,看起来好像那孩子始终也没有长似的。
那孩子好像是泥做的,而不是孩子了,两个月之后,和两个月之前,完全一样。两个月
之前看见过那孩子,两个月之后再看见,也绝不会使人惊讶,时间是快的,大人虽不见
老,孩子却一天一天地不同。
    (看了冯歪嘴子的儿子,绝不会给人以时间上的观感。大人总喜欢在孩子的身上去
触到时间。但是冯歪嘴子的儿子是不能给人这个满足的。因为两个月前看见过他那么大,
两个月后看见他还是那么大,还不如去看后花园里的黄瓜,那黄瓜三月里下种,四月里
爬蔓,五月里开花,五月末就吃大黄瓜。
    (但是冯歪嘴子却不这样的看法,他看他的孩子是一天比一天大。
    (大的孩子会拉着小驴到井边上去饮水了。小的会笑了,会拍手了,会摇头了。给
他东西吃,他会伸手来拿。而且小牙也长出来了。
    (微微地一咧嘴笑,那小白牙就露出来了。
    尾声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
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
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狗来,
那么变着。
    这一些不能想象了。
    听说有二伯死了。
    老厨子就是活着年纪也不小了。
    东邻西舍也都不知怎样了。
    至于那磨房里的磨官,至今究竟如何,则完全不晓得了。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
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1940年12月20日香港完稿。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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