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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却说再派三十万兵也未必能攻克。
朱元璋问:“为什么?”
刘基说:“不知己知彼。”
朱元璋不服:“这倒不是。”
刘基分析说,绍兴既有张士诚防守,又有元军助战,张士诚表面看弱,他却投靠了元朝,不管真假,他有狐假虎威之势。陈友谅占地广大,野心勃勃,此敌不除,必是大害,拔去大钉子,小钉子就随手可拔了,所以必须有拔大钉子的气魄。况且,要在二敌有联合迹象前下手,各个击破。
朱元璋沉思着去看李善长,李善长向他点头,再去看冯国用、陶安,也都向他点头,于是朱元璋说:“方才听了先生一席话,顿开茅塞,请先生为我谋划攻取陈友谅的计划。”
刘基说:“愿为明公效力。”
朱元璋说:“章先生、叶先生可否屈就营田司佥事,专管水利屯田事务,也是大军征战的支柱。”
章溢、叶琛说:“愿为明公效劳。”
朱元璋目光扫向宋濂时,宋濂急忙说他是戴不惯乌纱帽的,他愿去教书,明公不有好几位公子了吗?
朱元璋很高兴,说还要加上他这个学生。他请宋先生屈尊做江南儒学提举,管的正是文章教育之事,不违他的愿望。至于刘伯温先生,还是什么都不任,做不是军师的军师。
朱元璋向外望望,问:“宴席准备好了吗?”
外面有人答:“可以开宴了。”
朱元璋第一个站起来,拉着刘基的手说:“请,先生,我为你接风洗尘。”
朱元璋与刘基亲密地并肩走在柏树成阴的夫子庙院中。朱元璋说起上次在婺州误杀江南才女苏坦妹,实在后悔,几天睡不着觉。
刘基并不饶恕他,误杀,是什么意思?恐怕口不对心吧?他质问,难道明公这样的人,不知道那女子非但不该杀,反该重用的吗?
朱元璋说他当时更偏重于把她当美人看待了,是有意借她人头压下军人好色的欲望。
刘基重重叹一口气,说他为此事已经决心不出山为朱元璋效力了,就是朱元璋这种勇于悔过的精神,又打动了他,不过他又说朱元璋在苏坦妹坟前立的碑,可是耻辱之证啊,朱元璋今天也许不觉得怎么样,将来会不会又后悔?
朱元璋说:“怎么会呢!”
刘基说:“明公力戒杀戮,却又杀妇女,这不好。四海纷争,惟不嗜杀者成大业,请明公时刻牢记。”
朱元璋不住地点头称是,随后又说:“久闻先生精通《周易》,我不敢唐突,很想请先生为我占卜一卦。”
刘基笑着告诉他,昨夜已为明公占了一卦。
朱元璋忙问:“吉凶如何?”
刘基说,很好,是损卦,兑下艮上。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此卦下经卦是兑泽,为少女,性欢悦,上经卦是艮山,为少男,性静止。《象传》说,山下有泽,损。减损泽中的土,增加山上的土。损,有损失,但是损下益上。
朱元璋说:“损总是不好吧?”
“你听我说。”刘基解释道,损之道,以诚信为本,就能大吉大利。没有过失,可以坚守中正之道,有利于施展。损道用二簋盛的菲薄的食物,足以奉献且有益于群王,用损之道,要随着时间、条件的变化而增益、减损。过于刚,需适当减损;过于柔,就应适当增益。总的来说,诚信会取得一切。
朱元璋很满意,再三表示,请出先生这样的大贤,正是要以诚信待天下人,有先生的点拨,他越发信心倍增了。
夜已很深,侍从提灯引路,朱元璋回到住处。却是郭惠匆匆迎出来,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朱元璋反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还睡呢!”郭惠说,“宁莲姐姐病了,你怎么不回来看看?”
“唉呀,太忙。”朱元璋说,“不就是肚子疼吗?我已叫人找医生了。”
郭惠说:“你快去看看吧,还哭呢。”
“怎么了?”朱元璋问。
“流产了!”郭惠说,“是个男孩呢,多可惜,再有一个多月就成人了。”
朱元璋三脚两步向宁莲房中奔去。他好不后悔,她都有五个月身孕了,却远征安庆,一定是动了胎气。郭惠在后面叮嘱:“你多赔个不是!”
推开房门,见郭宁莲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七巧在忙着端汤端水,一见朱元璋进来,便悄悄退了出去。
朱元璋把门关严,走到床前,柔声说:“我给你下跪,行不行?你千万别生气,坐月子生气是要坐病的。”
郭宁莲非但没发作,反而拉住他一只手,问:“你不怪我吗?我这么没用!马秀英生了三个都顺顺当当,我生一个还没保住。”
朱元璋说:“这怎么怪你?要怪,都怪我太宠着你了,安庆一战,无论如何不该让你上阵去厮杀的。”
郭宁莲说:“上阵前,我本是给徐达送信的,正赶上俞通海攻安庆失利,被陈友谅部将赵普胜追杀败走,我赶上了,能不助一臂之力吗?”
朱元璋说:“我今天是准备你发雷霆万钧之怒的,你今天却这样体谅我。”
“你别得意。”郭宁莲说,“你今后是不是不准我上阵了?”这是她最担心的。
朱元璋说:“还用我说吗?”
郭宁莲说她是闲不住的人,一听到战鼓声,就想跃马挺枪。她说,这样好不好,我们来个君子协定,一旦扫平各路群雄,天下一统,她就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朱元璋说:“若没有那一天呢?”
“那也没什么,最多我不生育。”她说有马秀英一个人生就够了。
二人都笑起来。朱元璋拿起汤匙喂她糖水喝。
郭宁莲一口口喝着,说:“你若能常常这样喂我有多好!”
朱元璋说:“那你不该嫁我。嫁到平民百姓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能天天守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郭宁莲问他,和陈友谅快有一场大仗要打了吧?
朱元璋说,这陈友谅现在是兵多将广,野心很大,又扣留了徐寿辉,自称汉王了。
郭宁莲说:“你还没称王,他倒先称王了。你不是有刘伯温了吗?还怕陈友谅吗?”
朱元璋说,再好的计谋也要一刀一枪地打天下。
郭宁莲问他这个刘伯温怎么样?真的像说的那么神吗?
朱元璋说自己原来想先攻张士诚,先易后难,刘伯温却主张先搬大石头,小石头就不在话下了,他是对的。
郭宁莲问:“你不是说过得一个刘伯温等于得了一半天下了吗?”
“这当然是溢美之词。”朱元璋说,“不过这人确是非凡之才,只是为人苛刻一点。”
“你说苛刻我倒想起来了,”郭宁莲说,“听说他看你题了礼贤馆的匾,把你挖苦得没个人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朱元璋说。
“我有耳朵呀。”郭宁莲说,“他也欺人太甚了,他又不是太上皇,你不能容许他这样诋毁你,时间长了,别人会看轻了你。”
朱元璋说:“人有能耐,总是狂傲。现在是我求他,就得忍气吞声,不管怎么说,他是在为我谋划,为我打江山啊。”
第四部分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第65节 色胆包天的人会是谁呢
天上月牙弯弯,繁星满天,轻风扫过湖面,像碎银在闪光,岸边苇荻飒飒作响,除了上夜的兵丁走动,园子里静无人声。
朱元璋从郭宁莲房中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去议事厅与刘基讨论如何破陈友谅的事,听见有脚步声从假山后响起,朱元璋有意躲进了一株银杏树阴影里看个究竟。
他看见一个人影前瞻后顾地走走停停,拐到了后进院子,看来此人很熟悉府中情形,总能顺利地绕过上夜打更的哨位。
朱元璋怕脚下出声,惊了那人,便脱掉鞋,悄悄尾随而去。他分析,这人不大像窃贼。
走到后进院郭惠房前,那黑影走到窗下,蹲到了木槿树的黑影里。
朱元璋也躲起来,他看到郭惠的窗上有灯光,人影在窗上晃动。
窗下那人学了三声青蛙叫,一扇窗子应声打开,探出头来的正是郭惠。
这不是里外呼应吗?朱元璋的头嗡的一下胀得老大。这太可怕了,郭惠竟不守少女的贞节,与淫徒私通吗?那这色胆包天的人会是谁呢?
朱元璋眼前倏然出现了蓝玉的影子。
朱元璋自己倒吓了一跳。从前郭惠在朱元璋面前急切地盼望与蓝玉相见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果那时只是疑心,现在得到了印证。
朱元璋仍躲在树后暗处静观。
只见郭惠向木槿树丛里张望了一下,她向灌木丛摆了摆手。黑影从树丛中站起来,极其敏捷地跃上窗台,正要钻进去时,朱元璋故意大声吆喝一声:“打更的别打盹啊,小心有歹人!”
这一吓不要紧,那黑影又跳了下来,重新藏入灌木丛中,郭惠也把窗子关闭了。
朱元璋追了几步,又停住了。如果真是蓝玉,抓住了他又能怎么样?处死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蓝玉有勇有谋,是一员良将,更何况他是常遇春的内弟,打狗也得看主人啊。更不能不顾忌的是郭惠的名声,闹开了,朱元璋一家人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他暂时忍住了。
几个提着灯笼的更夫和亲兵过来,一见是朱元璋,有的问:“主公还没歇息?”有的问:“主公看见什么了吗?”
朱元璋说:“方才好像看见个黑影,你们往前院去搜搜看。”故意把人支走了。
黑影还在灌木丛中,朱元璋给那人留了个空隙,装作往房子里走,黑影迅速蹿起,飞越高墙,消失了。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看这矫健的身手,更像蓝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