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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有理,华钧找不出话来反驳。
舒中继续说:“坦率地说,在这种陈旧观念的背后,有一个深层的问题,就是一切从我出发,过去多少年来,你,我,还有其他的一些干部,总认为自己比普通百姓、工人、农民高一等,尽管我们经常说是人民公仆,有时还在大庭广众大言不惭,但在具体问题上,却又是另一个样子。把马列主义当做手电筒,只照他人不照自己,特别在对待自己的时候,事情就变得相当难处理了。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她又沉默了,眉头紧紧地蹙着。
听到这里华钧不由吃了一惊,抬头认真看了看舒中,这才发觉,她的脸上罩着一团愁云,他的心抖动了一下,不由得责怪起自己来,光考虑到自己的不满,没想到她的压力。突然,他感到不安了,有些羞惭,也有些同情:一个女同志不容易啊,她所做的错了么?不错。她一生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至今还孑然一身。要从恩怨上讲,她有多少恩恩怨怨?虽然是市委书记,但她所得并不比他们多,连个家都没有。工作调动,一捆行李一口箱子就到任了。没有宽敞的房子,没有豪华的家具,为了工作,她还需得背上各种各样的骂名,她来风川才几天,有人骂她胖左派,有人骂她老右派,里外不是人,左右有对头。和她比起来自己有什么叫屈的?工资没有减,厂长照样当,只是所谓名称上的问题。实在不应该,就算真的当农民又有啥不行,参加革命前本来就是农民吗,这个高大的汉子,当年首都警卫师的连长,向来是个刀砍斧劈的人,不通,九条牛也拉不回来;通了,轻轻就转过身来。此时此刻,他反倒为这个住在招待所的孤单的女市委书记担忧了。他看看她说:
“我的事到此了结了,今后我再要提这种问题,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现在,倒是该我来问问你,压力大么?”
一句话,点到了舒中伤感处,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包围了眼球,她拼命地忍着,掩盖着,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软弱。她最厌恶被人同情,但单身女人的孤独无援又不能不袭扰着她。
没有说话,却叹了口气。
她的细微变化,没逃过华钧的眼睛,当他目光触到她眼里的泪花时,心猛地抽搐了一下,说:“需要不需要我的帮助?”说罢,他又不禁自悲地叹了口气,“我能帮你什么呢?我是个小人物,既没权又没钱,力气倒有一把,这对于你一个市委书记能起多大作用?”
舒中长长吐了口气,像把压在心上的愁苦全部吐掉一样,直直腰,有力地说:“管它什么压力不压力,顾不了那么多了,无非是挨骂,无非是众叛亲离,只要对共和国无愧,这辈子算没白活!”这句话,显然她是在对自己说,而且坦率得惊人。当然,华钧还不能理解全部内容,但她态度的坚决,却令他又惊讶又敬佩。
舒中对着他说:“你也不能说帮不了我,你刚才的表态,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经常指出我工作中的不足之处也是帮助。目前,风川市出了这么多的大问题,能提供一些情况,那就是更大的帮助了。”
华钧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啊呀,我差点忘了,你不说提供情况,我还想不起来,真的有情况要向你提供哩,不过,不是我,是陈扬和孟玉群。”
舒中惊讶地说:“陈扬,孟玉群!?”
华钧说:“他们本来早就想来找你反映情况,可有一天晚上他俩来找你,见你正和何云峰谈得起劲,他们就走了。”
舒中想起来了,说:“对,有这回事,那天晚上我撵出去见他们,他们却对我很冷淡。”
华钧直率地说:“他们见你和何云峰在交谈,有戒心了。
坦白说,近两年,他们,特别是孟玉群对领导干部很不信任,尤其是像何云峰、吴志远那样的干部。”
舒中有几分不解地说:“为什么?”
华钧说:“以前我也不知道,而且也不理解,像孟玉群这样最听组织话的好同志,怎么会与领导干部们拉开距离,甚至采取了不信任的态度。突然要求提前退休,皈依佛门。她信佛可不像杨大海,六根不净。她却是由失望而消沉,由苦海无边进入无边的苦海。”
“啊!”舒中震惊了。
华钧继续说:“近日,我通过陈扬才弄清楚,消沉的起因,源于一封举报信。”
“举报信?”
“对,”华钧情绪变得有点激动地说,“她对银行行长吴志远利用职权烂借烂贷的行为十分痛恨,不具名写了几封举报信,不想有的信却转到了吴志远手里,吴志远认出是她的笔迹,就给她小鞋穿。不但如此,有天夜里,她在银行加班搞完决算回家,路上竟被几个暴徒毒打了一顿,还威胁她说:“再多管闲事,要杀死她和她女儿。”
舒中气愤地说:“有这等事!这封举报信我在省纪委见到了,想不到是孟玉群写的。当时我还问了处理情况。信访科说已经电话转告了风川政府办公厅了。据说是办公厅汪宏伟主任亲自接的电话……”
华钧冷冷哼了一声:“汪宏伟,他接的电话,就等于是吴志远接的电话。”
舒中思索地说:“难道这和孟小玉被害有牵连?”
华钧说:“难说啦,唉,他妈的,灾难全落到孟玉群的头上。
你等着,我去把孟玉群带到你这里来。”
舒中果断地说:“还是我去看她吧。走。”
孟玉群家,住房倒比较宽敞,但由于年久失修,在周围新建的楼群中,已经失去光采了。
华钧领着舒中走进大院又进一座小院,还在小院外,就听到优扬的二胡声,拉的是“病中吟”,技巧娴熟,弓法凌厉,曲子正奏到病人痛苦挣扎段落,快节奏的曲调,如雷电,如暴风雨,听来让人神情激荡,心绪不宁。
华钧说:“听,陈扬又在拉琴了,他的琴声总是有感而发的,这显然是为孟玉群演奏的。”
舒中说:“现在老团长已去世多年,他们该结合在一起了。”
华钧摇摇头,说:“他们俩都不打算结婚。愿意保持这种珍贵的友情。”
两人走进了孟玉群家里。屋里的陈设全是50年代的旧家具。简朴实用,显然她想保持老团长在世时的原样。屋里正墙上,挂着一张24时老团长佩戴“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的老照片,看得出,孟玉群一生一世都遵从组织上的这起婚姻安排,尽管她不幸福,但她无悔无怨。
孟玉群坐在写字台前写着什么,显然她正写到激动处,脸涨得有些发红,陈扬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拉着琴,难怪他拉病中吟,他是在启迪她的思路。
见舒中进屋来,他停下拉琴,她停笔写字,有点发愣地看着她,意外?突然?
舒中连忙说:“对不起,我没经你们的邀请,自己闯来了。”
陈扬和孟玉群对视了一下,没有发言。也没招呼她坐,更没有起身倒茶。还是华钧灵活,端来把椅子,让她坐下。
舒中略略有点尴尬,说:“那天你们来找我,正遇着何市长来看我。和你们没谈上话。今天……”
陈扬插断她的话说:“今天我们正打算去找你,你却自己来了。”
舒中感到意外地说:“你们还愿去找我?”
陈扬说:“你现在是风川的父母官,我们不找你找谁?不过坦白讲,我们老百姓又有点怕官,现在有些官员,不知为什么,我们见到他们总有些隔膜,有的甚至令人厌恶,不像五十年代初,见到领导总是感到亲切。”
舒中有几分羞渐地说:“看来,我们实在该好好自省。”
陈扬说:“对你,那天我们误解了,现在看来,你是一个比较好的官,与何云峰不一样,与吴志远那样的官更不一样。”
舒中难过地说:“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之处,比如孟大姐写的那封信,我在省上就见到了……”
孟玉群惊得站起身来说:“你看到了那封信?”
舒中说:“坦率地讲,我来风川也带着这个问题,只是不知信是你写的。但经过这些天的了解,你举报的事是存在的,不知你还有什么材料,特别是确凿的证据。”
孟玉群说:“有了证据,你敢查办吗?”
舒中严肃地说:“当然要查办,贪污腐败,害国害民,这些家伙是共和国的蛀虫,如果姑息手软,作为在位的市委书记,那是严重失职,也是对共和国不负责任。”
陈扬说:“如果这些人有权有势,有很硬的后台,你敢追查到底吗?”他语句逼人,目光刺一般地盯着她,像一个严厉的教师等待着一个学生的答卷。
舒中激动地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是什么,我也知道了玉群大姐为了捍卫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所受的委屈。陈队长,玉群大姐请信任我。我舒中几十年来,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但,不论遇到多么大的艰难险阻,我没有忘记对共和国的忠诚。今天,为了肃清这些害人虫,不管他(她)是谁,不管其后台多么大,多么硬,我哪怕丢官罢职,也要一查到底,将犯罪人绳之以法。”
陈扬高兴地说:“好!小舒,你没有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
孟玉群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我有证据,我有铁的证据,”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许多单据、笔记本,“金威公司所谓的中美合资完全是假合资,他们挪用银行数亿元的资金。
骗取了减免税上亿元。这些单据就是铁证。还有,假酒案也是他们搞的。我女儿孟小玉这本日记可以作证。出于义愤,那天她准备到龙滚沟去把这件事告诉卫民,不想被何凯发现了。她的死,凶手是何凯……”她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陈扬也老泪纵横地说:“本来,我们准备来向你报告的,可一见何云峰在和你套近乎,紧接着你又作出决定传讯卫民。
我们不敢靠近你了。孟玉群更是害怕,如果你再是那样的人,她真的要出家了。”
舒中既羞惭又难过。羞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