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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静得出奇,姑娘的沉睡声伴着灯花的闪跳声清晰可闻,半晌,榻上的姑娘猛地翻了个身,嘴里竟发出咬牙切齿的恶语詈骂:“好不要脸的狗恶徒,你们是一窝没心肝的马蜂,你们涌来吧!呸,全上来呀!你家姑奶奶决不会皱一皱眉!”
姑娘嚷罢,居然从榻上一跃而起,小勇士赶忙趋上前去,按住她的身子,轻声地呼唤着:“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解骊珠睁开了双目,眸子熠熠转动,咦!奇了,这里是什么所在呀?眼前没有了刀光剑影!竟是如此宁静,她又诧异地看到,身前站着一个剑眉虎目但又是和颜悦色的小伙子。但骊珠仍话带敌意地喝问:“呔,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被你弄到这儿来的?说!快说!快说呀!”
小勇士后退了一步说:“你放心吧,姑娘!那追赶你的几个强徒己经被我杀退,你已经脱离了险境,快躺下,你应该安心地养伤才是。”
“啊!”解骊珠神思恍惚地应了一声,在她陷入昏迷前的一幅幅情景,此时依稀在脑海浮现是的,她中了暗器,她在勉强地拼死格斗,她肩头的创痛加剧,鲜血不住地流淌,后来,是师哥促使梅花驴临危之际驮着她闯出了重围,她伏在驴背上无法控制地任其驰骋,是的,后面有人在紧紧地追赶,这些人…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意识中断了,好像坠入了冥冥之中,留下的是一大截空白,现在,看这儿虽是蓬门荜户,却明净得一尘不染,粗木支撑的靠榻柔软又暖和,浑身的痛楚渐渐消失,肩头的伤口也己经包扎。不错,解骊珠意识到,她自身已是脱险了,得救了,那么是谁救了她的呢?不问可知,就是榻前这位英武的少年了。
解骊珠是个深萌礼义的人,她连忙挣起身子跳下榻,对着那少年深施个万福说:“原来是救命恩人,请上,受小女子一拜!”
这个突兀的举动,倒把这位刚毅豪放的小勇士弄得局促不安,手脚无措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男女有别”的礼教使他不能伸手去接扶,何况他深知在这救姑娘的过程中,还存在着一位比他不知要强上多少倍的高手哩!他窘困得脸都涨红了,忙不迭地从木墩上跳起来,闪身避在一旁说:“嗳呀,快别,别这样,大姐请起,请起呀!你这样可真个难为死我啦!…”
解骊珠还是执意端正地拜了三拜,然后两人仍一个躺回靠榻,一个坐回木墩。到底是豪杰之士,就是一男一女相处于斗室,也不会像常人似地忸怩作态,借着如豆的灯光,解骊珠对室内四周浏览了一会儿,然后启唇动问:“这里就你……噢,能请教恩公的尊姓大名吗?”
“不敢不敢请大姐再不要‘恩公恩公’的了,在下姓‘姬’,单名一个‘澄’字——
‘澄清见底’的‘澄’,这儿就我一个人,靠的是狩猎为生,我今天能遇上大姐,这完全是偶然的,顺便告诉大姐,这儿叫槐花集,最近这儿山里出现了一头怪兽,麒麟不像麒麟,犀牛又不像犀牛,见到过它的人说,这大约就是什么‘四不像’吧?这野兽可厉害哩,昼伏夜行,出没无常,伤害了好些人畜。为民除害本是我们猎人的职责,所以我就特地去狩猎那恶兽,已经守望了好几个晚上了,可这恶兽仿佛有灵性似的,竟没了踪迹。大姐,那三个蒙面人干吗要那么死死地追赶你,你和他们究竟……”
听到姬澄说到此,解骊珠突然嚷了声:“啊哟!”原来这问话拨动了她的心弦,她猛地想起了陷入重围而生死未卜的父亲和师哥,她飞速跃出榻外,“爹呀!”一声惊呼,扑上前夺门而出。
这一着可倒是姬澄没防着的,他着了慌,赶忙一个箭步窜上去,伸开双臂阻拦:“大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去找我爹和师哥,他俩还在和那班强徒厮杀,恩公,你让开,快让开呀!”解骊珠边说边还挣着身子欲夺路往外闯。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姐,你已经精疲力尽了,还伤得那么重,你去,能帮得了点儿什么呢?你连自己的身子也是勉强支撑的呀!”姬澄真挚地说,“这样吧,大姐,你要信得过我,快把事情简单地告诉我,让我去,兴许还能顶个人儿。”
“爹!师哥!你们……”解骊珠双手掩面从门口倒退回来,颓然地重又倒在床上,她心中也明白,姬澄的话是对的,自己即便能支撑身子赶将前去,也是抱薪救火,反倒碍事。她感到咽喉凝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簌簌直淌。
“什么人在下面鸡猫子喊叫的,惊醒了老头儿我的好梦!”突然,茅舍上空爆出一声喝叫,同时在木梁上传来了悉悉的振衣声。两人陡地一惊,连解骊珠的悲恸声也嘎然而止。姬澄迅速地取弓弹在手,两人不约而同警惕地抬头张望,只见短梁上身子半佝偻地坐着一个老人,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连串格格的笑声,那人从梁上飘然而下,尊神般地站定在他们的面前。
就在解骊珠还惊愕未定时,姬澄一见此人,却欣喜万状地高叫一声:“师祖!”抢上前去,纳头便拜。见此情景,解骊珠刚悬起的心也就重新落了下来。
“澄儿,起来!起来!现在哪有这么许多闲工夫见礼还礼的,往后都免了去!”老人袖口一甩,倏忽坐上桌子,连身边的灯火也没有晃一晃。
姬澄一下子变成为一个憨态可掬的孩童了,他亲昵地依偎在老人的膝上,喃喃地说:
“师祖,您老人家怎么夜半三更地会上这儿来的?甭问,这位大姐准是您救的——我正纳闷哩,连人带驴能不声不响地抗了走,谁能有那么好的身手!师祖哇,我回家来的时候,见梅花驴拴在门前,还被吓得个汗水淋淋哩!”
老人装成正儿巴经地说:“你这浑小子,可不要给我装金抹粉说得那么神,我可没这份悲天悯人的救人菩萨心,我是惦记着你,才找到这儿来的,见你跟几个鼠辈玩儿得蛮起劲,顺便帮着把人和驴子捎了回来,怎么样,不会嫌老头儿多事吧?”
“师祖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姬澄乐呵呵地向解骊珠招招手:“大姐,这位是我的师祖,刚才真正救了你的那个人,就是他老人家。”
解骊珠正襟敛容,正待起身下拜,却早被老人双臂挡住了,老人说:“得,得!我最怕的就是陌生人冲我叩头,折了我的寿,会害我少吃多少酸甜苦辣!嘻嘻,坐着说话,来,都坐着说话。”
解骊珠在偷眼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老人,只见他清癯的脸庞容光焕发,稀稀朗朗的白发分披于脑后,真是鹤发童颜,他的眼晴总是半闭着,那眼神就像从孔隙里透射出来的烛炬火光,但却含而不露,两道眉毛又细又长,一直延伸到耳前的鬓发边,鼻子有点儿微翘,嘴上分左右两撇八字胡,由于常常在搓捻,拧成了两上翘的小尖角,颏下是一小撮山羊须,深秋的气候了,还只穿一件单褂子,赤脚,趿一双粗麻鞋,最惹人注目的是他手上拎一只一尺来长的竹筒,活像是乞丐要饭的家什,不知他是干什么用的,他似笑非笑,有点儿玩世不恭的神态,但却掩饰不住他的正直和慈祥。解骊珠想,这准是个性情怪僻的老人。
姬澄向解骊珠介绍说:“大姐,我的师祖复姓上官,名彤,江湖上人称‘天南怪叟’,你可别看他老人家是那么怪诞不经,他可是个阿弥陀佛一般的好人哪!”
“别那么掏出喇叭就吹。”天南怪叟翘起一条腿,捻了捻嘴角两边的胡子,笑着说:
“听我告诉你们吧!小妞儿,真正救你性命的,还是你那头驴子——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头通灵性的好坐骑的?嗳,不忙回,不忙回,我说澄儿,你在家不辞而别,尽管我不能说是你的不是,可九常他总是你的父亲哪!他还没有上贼船入伙,我说他好比是根虽然下了水、但还是江里漂着的木头,赶紧去捞一把,还是能把他捞上来的,这回我来还是想给你说说那件事,别那么顶起了风篷就转不了舵。我一闯进这屋子,见你不在,估量你又去狩猎找吃的了。我就躺下来等着你回来给我捎好吃的。嗨!却听见了远处传来厮杀的声音,你是知道我的脾性的,我老头儿最听不得这种声响,就像猫咪儿闻不得腥一样,就会心痒手痒的,它把我从榻上赶了起身,循声去看个究竟,嘻嘻嘻,澄儿啊,可不是我当面夸你,可真有你的,功夫大见长进啦!怪不得有人说,‘刀钝石上磨,人钝世上混’么!近年来难为你,果然闯出来了——别笑,嗨,夸你就乐,真是个孩子!兴许是有股气把你憋得鼓鼓的,我看你,一对三尚且游刃有余,那就犯不着我来‘六骈指搔痒——多帮忙’了。
正想返回来睡我的大觉,可倒好,一眼看见了那头驴子,它正咬起妞儿你的腰带,衔了你往丛林西边拖去。我想干脆,这宗生意让我替澄儿招揽来得了。唉!到底老啦,折腾了半宵,把我累坏了,想躲到梁上去打个肫儿,可你们哪,就是不让我得个安宁,喊哪哭哇的,要是把我吓得摔了下来,把腿摔瘸了,你们说,是找凫胫来给我接上?还是找鹤腿来给我换上?呵哈哈!”上官彤尽管是又打哈哈又打诨的,但事情的经过到底是透个明白了。
解骊珠再度站起来要拜谢两位救命之恩,但两人给拦住了,上官彤撇了撇嘴说:“别那么样拜呀谢呀的,闹了半天,连个真名实姓你也没说,我说妞儿啊,你是怎么会弄到这般地步的?你连这么点儿起码的事儿也不肯讲清楚,还猪鼻子里插葱管——装什么象!”
见上官彤在故意说逗话,姬澄却正色说:“大姐,你刚才不是急着要往外面闯吗?你有什么急难的事,当着我师祖的面说吧,他老人家会给你作主的。”姬澄说着,边向解骊珠使了个眼色。
解骊珠连忙欠了欠身,说:“我姓解,名骊珠,我父亲名唤解承忠……”说到这里,解骊珠又想起现在还在厮杀的父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