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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古净法去往他所说的鹿鸣涧。
他告诉我,鹿鸣涧的周围是青葱的大森林,林木之间堆满了叶子和新旧的野草。‘鹿鸣涧’这个名字据说来源于《诗经?;鹿鸣》篇中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那时节,大地清新得连空气都是透明的,一些漂亮的野鹿在林间逡巡,偶尔地,它们就在涧中饮水,发出清脆的鸣声。
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使我的心怀里长满了冀望。
森林并不密如锦织,但树们都蓊郁葱翠,叶子都嫩绿得非常,我想当初射日的羿被妻子嫦娥偷去飞升的药丸后,只要在这里攀上树梢,就可以将嫦娥的衣带从广寒宫拽下来,然后沿着衣带攀上天宫,何必在人间吃狩来的老乌鸦?我告诉古净尘我的想法,他立即大笑起来,说我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不过,他正色说,由此可见,物质在人类生活中的确重要。如果不是嫦娥忍受不起乌鸦餐的清贫,又怎么会离开她万民敬仰的射日英雄?人都是有血肉的,人是由茹毛饮血的物质时代渐入文明的。
古净尘先生!我说,我不想在森林里谈论乌鸦和鱼翅的区别。因为兴许换了我就会选择乌鸦,放弃升天。
好吧,古净尘看了看我:乌鸦和鱼翅的区别或许太抽象,我们不谈论,但是叶子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一向都很喜欢,你不想要它们作标本吗,我来摘。皂角树的行吗?还是枫树和塔松的?
当然要枫叶!我说。
古净尘撑着双拐去够叶子。
小心!我突地醒觉他的腿不方便。可是已经迟了,他不小心抓空了,就滑倒了。
我慌忙去扶他。
让我自己来,他推开我,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好半天,他才站起来。我心痛得想哭。
这时,他的眼底蓦地盛满了颓丧。我真没用,他长叹说,本想让你开心,却没法给你。
我默默地走近他,蹲下身子,把手伸入他掌心,心想:我怎么能忘记了他是一个有腿疾的病人呢?看来我真的是太粗心了,可是,他好像明明有心让我看他的没用,他究竟要做什么呢?于是我说,古净尘,你应该懂我,乌鸦和鱼翅中,我永远都选择前者,但是并不因为你是射日的英雄,我是因为……我取出那两颗红豆:我想我该把它们种在这里,这是个雨季,正好让它们茁壮成长。
也许我无缘等它们长大呢?古净尘说。
除非你想离开我,我说,难道你想离开我吗?
我……他吱唔着。
如果你离开我,你会发现我的天空总是下雨,直到你回来,我定定地说,此刻我的眼泪一定在眼眶里转,因为古净尘的目光里充满了心痛。
水凝,古净尘无奈而又感伤地:你能不能少些小孩子气?
除非你说不离开我。我的眼泪几乎落下来。
古净尘没有回答我,他的目光转向森林的幽深处。
咳,无花果树!古净尘突然说。
果然,在一丛卵形叶子的小灌木上,结满了小巧的果实。也许是树木遮蔽了日光,果实有些发青。
说你不离开我,我固执地说,不要左顾而言它!
我想,蓝色代表涩,它在告诉人们不要轻易摘取它。这些小果实还蛮有智慧呢?古净尘避开我的逼视,走向无花果,抚弄一串无花果自顾自地说,好象在回答我又象是自语。
你在说些什么?我定了定情绪轻声说,你知道不,你的样子像一个垂钓多日而终不能有一条鱼吃的老翁。
是吗?他淡淡地笑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天空有风,林子里有些冷。我打开食物包,建议古净尘开始午餐,虽然他不回答我什么,可毕竟他此刻还在,我该珍惜同在的时光。
一道闪电忽地闪进视线,随后一阵闷雷。我从小就怕打雷,现在人处旷野格外害怕。古净尘却似了解我的心境,默默地,他靠近我,把我拥进温热的胸怀。他轻声安慰我说,有他在,不要怕。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再不敢用目光触及开宇,恍惚中,我感觉古净尘在用手指梳理我的长发,抚摸我的背,轻轻地,仿佛生怕惊吓了我。我下意识向他再靠紧些,无名的泪水却早已冲决而出,浸湿了古净尘的前襟。也许是热泪的温度惊动了他,古净尘忽地搂紧了我,仿佛生怕我从他身边逃走似的。我几次想开口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作为上帝的造缘天使,以丘比特之箭射穿我的心脏之后就悄然走开?但是我太矜持,太羞涩了,我不敢真的问他,更重要的是,我很怕事实会使我连梦想也因此虚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卑怯,在他面前我没有任何怨言,就象前世欠过他什么,此刻来补报似的,但有时我却深深依恋他,甚至想永远在他身边,和他缱绻低语,促膝共谈人生事;更多的时候我沉浸在对他的守候中,他来时我欣喜若狂,会觉这一天都不枉了,他不来时我会思念得心碎,梦里醒来也还在念他的名字;每当有机会接近他的身体,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升腾,继尔泪水涟涟。我这是怎么啦?难道这真的是爱吗?难道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时喜时愁,时常莫可名状地泪涌?
后来,雷声远了,雨并没有驻留这里的天空,他好像只是象征性地在这里彩排一下,然后到别处登场。
古净尘笑我象只迷途的小羊羔。我最不喜欢有人说我弱不禁风,就告诉他:从前在乡下,只要一打雷,我就搂着大黑狗的脖子惺惺相惜。
那我比他怎样?他用下巴娑摩着我的头发,温柔地注视着我。
你比它帅气,高大得多了,而且直立行走,最重要的胡子没有它的长。
是吗?他下意识地摸摸光洁的下巴。这么说,我还是比它可爱的?
岂止可爱!我有些不自禁地动情地注视着他的脸说,你令我安适、舒畅。知道吗?我好希望永远。
真的吗?古净尘的脸孔离我的只有咫尺,我看见他眼底有一层浅薄荷色的光韵,在我的面孔上动了一瞬,象倪捷那次要吻我的样子一样,他的面孔有些红艳。
我若有所期地闭上眼睛。
可是,我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古净尘猛然坐正了身子,很郑重地说。他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尽,可眼睛里依旧深邃如昔,没有火花,更没有哪怕流星那样匆逝的热度。我失望了,我怅怅地头抵着他的胸部,说,我不认为你是不健康的,一个人身体健康而思想却残缺才叫做不健康。
我身体的不健康促使我思想也残缺,所以我不健康。
你是健康的,我相信!我抬起头,大胆地逼视他的眼睛:你,你可以证明你是健康的。我更紧地依偎着他,用滚烫的脸摩挲着他的前胸。
我是该证明我的健康了,他再次避开我的目光,并将身子和我隔开:因为你是这样地关心我的健康。
我关心的是你心灵的完美无缺。我补充说,别的方面并不很重要。
重要与不重要取决现实的。古净尘说,你要体会我的心念,并且体会我一切的心念。
我困惑地注视着他浓黑的剑眉,不知为什么,总觉他的情绪跟往日不同,以至于我的情绪也跌入低谷。
我和古净尘吃晚餐的时候,月光还没有渗进林子,吃着吃着,我就泪流满面。他问我为什么流泪?我说我想起了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犹大为了一袋子出卖了耶酥。古净尘拥了拥我说,你太多情善感了,耶酥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再说,耶酥跟我们中国人有什么关系呢?跟你就更没关系了。
可是,我担心你是犹大。我说。
我怎么会是犹大?古净尘丈无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
反正我就担心,你看你现在的位置正好是最后的晚餐中犹大所处的位置,而且你眉头紧锁,想必脑子里也充满了一个叛徒的思想。我耍赖似地。
你怎么啦,水凝?你今天有点莫名其妙!古净尘说,你见过我这么帅的犹大吗?他想逗笑我。
但是我不笑,我的眼睑已被泪水占满,只要我一眨眼,那里就有泪珠滚落。
古净尘想尽法子来哄我,但是从此我就是三缄其口,最终我们两个人怅怅地离开了鹿鸣涧。分手时,古净尘说,水凝啊,水凝,你为什么这么敏感呢?假如你能够傻一点多好?6
想起古净尘的种种言行,此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愁肠百结。
他是不是真的要远离我?他的远离是永远的,还是为了某些隐衷不得不离开?他要我体会他的心念,而且是一切的。可是,我甚至不懂得他给我的是不是爱情!我只是在构想着我的爱情童话,我从来不敢倾听这童话的结局,是不是在爱情面前我过于吝啬和胆怯,竟然不能够告诉他我在爱,在等他,在准备和他共走人生?
我这样想的时候,就决定找个机会向他阐明心迹,因为我可以想像他不说心迹只是因为他觉自己是残疾人,不配我,怕出口后,为我的未来带去太多沉重。只能由我来出口了,我要坚定地告诉他,我爱上他了,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自从‘鹿鸣涧’一别,接连数日,古净尘都不曾去海边。有时我从早上一直徘徊到夜色降临,他也不曾出现。我悔过自己的粗心,竟然没有把他的住址和电话要出来,其实我问过,但他说他的住处不定,经常会到外地去办事,尽管相识后他几乎没有缺席过和我的约会。而且许久以来我们都是不期相遇,刻意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也实在显得没必要。他生病了吗?我这样不休地问自己,还是他从此后就再不见我?想到后者,我的心都要碎了,慌忙制止这种愚蠢的设想,并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欢乐的情节,可是那些情节竟也不觉地挂满了忧伤的泪滴——我的世界开始下雨了。我要唱的歌直到今天还没有唱出。
每一天我总在调理乐器的弦索。
时间还没有到来,歌词也未曾填好;只有愿望的痛苦在我心中。
花蕊还没有到来;只有风从旁叹息走过。
我没有看见他的脸,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