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前文提过一下,入中央研究院的来源,因为从有中央研究院起元任就和它发生
了关系,一是杨杏佛答应元任不任行政可以,但是永不许辞职,元任还说笑若是你
老兄不做了或情形变了也不准我离去吗?没想到变成谶语:他不久死了;二是傅孟
真说他在研究院一日,元任一日不能离院,此虽默契,自然不会告诉外人的,而孟
真又知元任绝对不干行政事和争权,所以屡次有人提元任做总干事等等,孟真总阻
止,别人还误以为孟真反对元任在他上头,并且有些不知道的人因此妒忌元任的就
由此设法离间。而孟真对于语言组所以永不愿换主任也是这个缘故。这些事实我以
前始终没有宣布过的。
在那时中央研究院各所大半在上海,元任提议历史语言所应在北平好点(那时
北京已改称北平),可以就各处书籍文化机关等等,并且全院在南北都有研究所,
比较全国性一点。孟真也赞成,那时因孟真还未完全离开中山大学,就和元任商谈,
让元任回到北平后先开始语言所,历史等他到后再说,所以我们回北平后就由清华
园搬出来,先租了东单牌楼羊益胡同四十号住了几个月,但是一到城里我们的事就
多起来了。我们也觉得各事比住在清华便当得多,但是还是安稳不下来,大家很多
人组织了一个小剧院,元任做董事长,可是负责最多的还是余上沅和熊佛西他们,
大家有写剧本的,有译剧本的,有上台的,我们好些太太在里面做各种的杂事,我
是帮忙化装也夹在里面选戏等等,有一次在协和大礼堂表演,熊佛西和元任两个人
亲自上台,那次演的《挂号信》,是元任在美国时写了玩的,在学生会演过,可是
这次连北平的电车头上都大登起广告来了。预演的第一天元任戴了两副重复的眼镜,
熊以前没知道,在对话时忽然看见到那种怪形状,就大笑不止,都演不下去了,幸
亏不是正演的时候,只是化装排演,可是那次还卖票呢。想到当日真是我们的黄金
时代,自从中日战争起,在国内人的苦境给些人都苦老得无兴趣了,并且多数的听
说已死了,每想到当日情形都历历如在目前。那时我还正怀着第三个孩子,(就是
怀着我们这个天才的怪物来思 Lensey ,一九二九年六月十四日她生在这个房子里
的。)我那时大肚便便的还是终日忙来忙去地跟着他们忙,有一天叫大二两女孩唱
熊写的《爱神与诗人》里的一首歌,她们两个人也不知道字义,当中有一句“三个
分不开的和声”,她们唱成了三个分不开的和尚,台下大家都问熊你的歌怎么写出
了三个分不开的和尚来了,我简直笑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后来有一天我们在北海公
园喝茶,忽然我的侄女杨若宪说:“你看,三个分不开的和尚”。一看,果有三个
和尚在一道走路。这个笑话一直流传到现在,所以以后大女如兰在美国剑桥指挥学
生会合唱,那时哈佛和麻省工业学校两校有三百多中国学生,因为以前谈过这个笑
话,所以他们就给哈麻俱乐部特别用白字来给这个叫虾蚂俱乐部。不久为语言组的
缘故,又搬入盐务稽核所的两所大楼,中间有一个大园子隔着的,前面羊益胡同是
语言所,后面西观音寺我们住家。那时朱庭祺做盐务署署长,我们去办房子的交涉,
他说租可以,但是须两所一道,所以我们才搬到后面一所来住,不然我们本来住的
也只隔一条街,何必搬动呢?(以后妒者造好多谣言说赵元任非得要家跟着公事房
一道,其实越在一道,自己的时间越多白贴在里头。)各事元任向来不作无理要求,
处处都照公事公办,必须得着孟真同意而后行,向无争执,所以孟真常说元任你若
办行政总是输给人的,每件事若要发展必须有争的地方,元任说所以我不做行政事
煞!因此好多人看见元任的这个缺点就可以真对他欺负,可是领略他这个上的人多,
还是上算的。以后孟真到北平,弄了北海静心斋作史语所,那到是无任懒得再搬了,
因为元任已经装制了各种录音器等等仪器,静心斋是一个古式的宫殿房子,装起来
就既很费事又花钱,而这面的房子租的又不贵,将就着用还上算点,所以孟真也同
意了。
我到北平城里后,除了大家玩以外还做了一点正事,就是高梓邀我到女子大学
教体育系的生理和解剖学。高虽然后来到东北去了,还是兼两面的主任。我除了上
课以外,还带学生们到协和医院看实习解剖尸体各部筋皮神经和血管等等部位,和
受伤后如何救急治法,因为那时找不到尸体可以随便看的,只有协和医院留给医学
校学生们看才可以借看看。
在我班里有一个学生终日爱唱《教我如何不想他》的歌。有一天派了刘半农来
长女大,大家学生看见他穿了一件中国蓝绵袍子,学生们偷偷说听说刘是个很风雅
的文人,怎么这样一个土老头,我听见了就对他们说,你们有的人一天到晚唱他写
的《教我如何不想他》的歌,这就是那个他呀!大家哄起来说,这个人不像么,那
歌不是赵先生写的吗?我说曲是赵先生作的,词是刘先生写的。以后不知怎么传到
刘知道了,他就又写了一首词:
教我如何不想他,
请来共饮一杯茶。
原来如此一老叟,
教我如何再想他?
那时我又正怀着第四个小孩(因为我们要一对一对地可以有伴并易教养),但
是快临产前学生们还要我接续下去。我说不能生产在讲堂里呀,不过还是一直教到
临产前几天才停。因站得太多,所以产后出了大毛病。五月十三发动,十四才用钳
子拿出来,这就是老四小中,西名Bella。因此产后缺奶,只得雇了奶妈喂奶。
我和赵丽莲女士因同系的缘故才起头认识,偶然打一个招呼而已,那个以后暑
假郝更生夫妇请我们全家和我侄女杨若宪到北戴河去避暑,是和唐家同住,而他们
也有客人,我们大家住了四天,因人太多我们另又在旅馆住了两天,就回北平了。
元任虽也在女大音乐系兼点课,可是从没见过唐太太(赵丽莲女士那时才初次见面
的,所以有四天的同住——不是同居——之雅。)
九一八沈阳事变发生,东北朋友们纷纷往北平逃难,其时因为我们住的房子大,
丁在君看见我们住的房子,骂元任这种房子不像我们这些人住的,就让出五大间住
了五家,而又是在一个小家庭内初次供给三十多个人吃饭,每日厨子要做早饭,我
就自己起早到东单牌楼市场去买菜。我想人多只可以样数减少,分量加多,买回叫
各家的用人来分派了做,煮饭菜等是归一个厨子,大人和小孩们分开来吃,再加来
探访他们的亲朋,所以每次大小总开四桌饭,可是我定的大家须按时来吃,过时不
候,如此才忙得过来呢。一个半月以后大家才分头找到了住处,这些时钱用得不算,
可是精神用得也不少。(也由此练习了对付多数人的饮食的办法,所以以后在美京
往往来大聚餐,于峻吉说过赵太太可以对付一师人的伙食。)这样子总算对付过去,
大家快乐而散,不过旁边有些不出力而反说闲言闲语的也大有人在,自己不尽义务,
反说赵太太好客,元任的钱都是被她这样做好人花掉的,但是我不气,只笑笑而已。
我知中国人向来不帮人的人,总反而妒忌人的很多。(外国人这种行为似乎比较少
一点。)
没料到一九三二年正是九一八以后清华大学发生了种种困难的问题,元任虽离
开了,可是清华凡有紧要的事,他们评议会的人总是来找他的。那时评议会人员是
叶企孙、陈岱荪、周培源、吴有训、金岳霖等等,常常全体来我们家讨论,经过多
次的危机,元任总是在背后帮点忙,这次的风潮(可说是危机)息后就是校长问题,
又有人提议让元任做,元任又不愿意做,他说我若愿做就不会罗志希来做了。大家
再三商量,就由翁咏霓代理,他只答应代理三个月,元任是提议梅月涵从驻美清华
学生监督处回国长校,不知其中有好些人要做清华校长,以后都怪元任不该提议老
梅(我们总是这样叫他的)。去了五封公私信而老梅始终没有回信的消息(我常骂
老梅对任何事总是太慢)。翁一方面也追,而校方也百事待议,元任就说我去代他
一年半监督任务,促他快些回国。以后才知道他当中有很多的问题很难解决,而他
也知元任打算去了,并且其中两个愿接监督的人他又不敢正式地派,因国内情形复
杂弄不清,只得暂以不了了之托于峻吉先暂代。我们到唐山去接他,他才知道国内
已定了,虽然他有点不愿意没得到他的同意,谁叫他老不回信问问呢。其实元任也
不大愿意去,而孟真则大反对,叫李济之来劝,可是济之赞成我们走,也因前些时
李和傅两个人因董某(不是董彦堂)与Freer 博物馆办合作办的损失了主权,傅和
他大争,李来我家谈到他若离中央研究院奈父母年老多病不愿离开北平,但和孟真
一道又实在受气太大,因他们两个人都无忍耐性的人,我就给李留下,请几个人陪
他打牌,元任就去和适之商量改由中基会出薪水(一种另外津贴),因此两面关系
远一点可以减少冲突。(济之,我这个记得一点不错吧?)因此李济之多年都是由
中基会出的薪水。(我们两个人都年近古稀了,常细想对朋友们真可说宁可天下人
负我,我真不负天下人,两个人一辈子从不以暗中作弄人为快,而也从不忌妒人。
不过也说回来,元任也是为国际上人已经太看重了,所以也不须去忌妒人了,我常
和元任说我们是得过于求,并且先祖常有戒言,古云知足常乐,乃人生立身之要言,
因此就不苛求与妄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