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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始终冰凉。
“你害怕吗?”他握紧我的手。
“他会不会很老?肯定很憔悴吧?会很惨吗?”我想象着他先可能的样子,我很难过。
“如果你要哭,等出来之后再哭。不要让他看到你那么难过,他会更难过的。”
“好,我不哭。”于是他牵着我,走进了那个黑色的大门,铁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从未想象过这样一个地方,竟然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来了。带着未知的恐惧,牵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我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呢?就在他对我说出“心疼”之后,就义无返顾地跟他走了,跟他回到令我害怕的上海,是谁给予我的勇气?
我们走进了会客室,一个阴暗而狭小的房间。我已经可以想象监狱里更加艰苦的环境。何立扬走出去了一会,我听到他在和别热闹说话,但是却没有听清楚一个字。我想快点见到我的爸爸,我又不想见到他。他曾经像个贵族一样弹钢琴,品红酒。而我与他的再次见面怎么会是在监狱里呢?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是个梦吧,我使劲地掐自己,看到手臂上被掐出一个个的红印,并且在隐隐地渗血,我感觉不到痛,我还是没有醒过来,我已无法拯救自己。
“你怎么了?在干什么?”何立扬从门外冲进来,抓住我拼命伤害自己的那只手。
“你是梦里的人,抓住我干什么?让我醒过来。”
“你爸爸很快就来了。”他依旧抓着我试图舞动的手。
“他真的在这里吗?”我抬起头看着他,告诉我这只是一场骗局。
“他来了。”他看着门外,低低地说。“你最好平静一点。”
我乖乖地安静下来。他大概察觉到我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于是他放开我,我怔怔地看着门的位置,我坐的地方看不到门外,我看着那扇门,我的爸爸,很快就会从那里出现。我紧张地抓住了何立扬衣服的下摆。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虽然从火车上开始就已经做过无数的设想,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爸爸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哭了。他被一个高大的人押着出现在门口,这使他的身体显得很佝偻。他的头发凌乱,连胡子都变得花白,他走路变得很慢,短短的一段路,他一点一点地迈着步子,好不容易走到桌前坐下,我看着他,只是不住地流泪。何立扬轻轻地揽过我的肩,我的眼泪更加汹涌。请不要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依靠,这样会使我变得依赖。可是我却没有拒绝的勇气,我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一直哭。我想,不要让爸爸看见我哭。我就是这样掩耳盗铃。
“丫头,你来看我干什么呢?这种地方你本来就不该来的。”爸爸缓缓地说。
“你为什么去找他?为什么打残他?你不知道这样犯罪吗?”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酝酿在心里的温暖的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
“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认识了何立扬这个忘年交,而且他还肯相信你,愿意帮你,你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小说了。”
“这样你就丢下一切吗?奶奶呢?她怎么办?”
“你奶奶已经死了。上次你把钱塞到门缝里那天,她就病危很久了。第二天我发现你塞的钱,我告诉她你回来了。她很高兴,说可以在走之前见你一面。可是,她没过几天就走了。也好,反正你也没有再回来过。”
“她在那天就病危了?我可以回去看她的,我为什么没有回去呢?为什么呢?”我喃喃地说。
“算了,见不见她都会走的。”
“那你就可以允许自己去犯罪吗?”
“既然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就为你做点事吧。对你,我一直都没有尽到责任,是我逼疯了你妈妈,又抛弃你们,后来自作主张地把你接回上海。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你,我以为你到了上海会很高兴,我忘记了跟你交流,忘记了去了解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间就从十岁的孩子长大这么大的,当我发现是你一手撑起那个已经残破的家时,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我感到自己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已经逐渐坍塌,于是我就开始逃避。可是现在,我终于能帮你做一件事了,算是我二十年来对你的补偿吧。我总算也为你做了件事。”爸爸的眉间因为皱眉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纹,此刻它们又聚在一起。我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眼泪。
“对不起,如果我那时候不离开你们就好了。我就不会写小说,我还是每天去上班,即使不弹钢琴,我还可以去做服务员,我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工作。这样,你就不会这样了,不会在这个鬼地方了。
“不是的孩子,人生没有如果。我已经害了你妈妈,不能再耽误你。我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帮你一下,我很高兴,我觉得自己总算还有点用。“
“探视时间已经到了,你们请回吧。“那个高大的人再次站到爸爸身后。
“回去吧,以后就不要来了,不要再来了。”
“爸爸。”我看着他站起来 ,迈着细碎的脚步,要走出去了。
“小妍。”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
“爸爸。”
“其实我真的很爱你妈妈,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
“我相信。”
他微笑了,然后转过头再次向外面走。他走得那么慢。我还记得他第一次送我去学校的时候,他走得多么快呀。我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可是现在,他缓慢地挪动着脚,走得很吃力。
我猛地坐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我看着爸爸刚刚坐过的位置,现在已经空空荡荡。我就这样看着他被带走了,那个想象中暗无天日的地方。
“走吧。”有人碰了碰我的肩,我这才缓过神来,看到站在面前的何立扬。
“对不起,我食言了。”
“什么?”
“我哭了,我没有让他看到我很坚强。”
“没关系的,他很了解你。他从文字中都可以认出你,你说他有多了解你。”对啊!他是很了解我的。我一直委屈,一直抱怨没有人了解,可是我的爸爸是那么地了解我呀!他从文字中都可以认出我,而我却没有注意到当初自己给他的压力,原来我才是一个彻底自私的人。
“谢谢你。”这是一句很苍白的话。
“跟我回家吧。”
“不用了,我去住旅馆好了。”
“你看看你身上有什么。”他笑着看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就跟着他来上海了,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带,也没有钱。
“我……你可以借点钱给我吗?”
“一个女孩子住旅馆不安全的,跟我回家吧。”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而我又一次跟着他走了,他的手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我总是义无返顾地相信他,跟他走,是因为是知道这个男人会心疼我吗?或者我已没有退路,又害怕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才跟着他,这个可以替我做决定的男人。
突然改变
何立扬的房子很大,让我隐约想起“兰园”,已经有些泛黄的记忆。只是院子还是最原始的样子,墙角零散地摆放着沾有白漆的梯子,一些地方成堆成堆地长着杂草,。而他的房子却装饰得很漂亮,墙被画成了许多幅的画,独特而漂亮,露台放着几把藤制的椅子,应该很舒服吧。桌上随意地散乱着几本关于“文艺复兴”的书。这是一个优雅而慵懒的男人。
“这件衣服你先将就着当睡衣吧。”他抱着一叠被子走出来,手里还夹着一件旧衣服。灯光下,看起来很温馨。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对啊,我在这住了一年多了。”
“那你以前住哪?”
“我是从法国回来的。”
“去留学回来吗?”
“我出生在那里。小的时候回来过几次,爸爸妈妈都教我很多中文,我很有兴趣。在法国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几年,又回到中国来修中文,现在办了‘沪闻报’。”
“那你是注定要来帮我的。”我微笑起来。
“这倒是件有意义的大事。”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一个房间。
我走到房间门口,他正在认真地铺床。浅黄的床单,镶有漂亮的荷叶边,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样子。然后他轻轻地拍打着床,渐渐弄得平整起来。他是一个熟悉家务的男人,房间红色的等将他的轮廓映衬得坚毅而温暖。
“好了,你今晚就睡这了。”他突然转过头来。
“我现在就想睡了。”我兴奋地跑过去,倒在床上。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柔软的床了,柔软得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兰园”,柔软得让我忍不住要陷下去,柔软得让我差一点掉下泪来。我睁开眼,看到何立扬在看着我,宽容地笑,像看着一个孩子似的笑,于是我也对他笑,我忘记了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躺下的不妥,我只是觉得他很值得信任。
“你应该像一个孩子一样被溺爱和纵容。”他低声地说。然后走到门口,转过身对我说“晚安”,最后关上门出去了。
我依旧躺在床上,还是刚才的姿势。门一关上,纷繁的思绪又开始涌上来,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想下一步,我甚至想,就让何立扬去做决定吧。这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身上似乎集中了太多的优雅,贵气和睿智。我笃定地认为他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他说我应该像孩子一样。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过我。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是坚强的,不要被人怜悯的,我崇拜我的外婆就以为自己是她了。我从未得到过别人纵容的爱就以为这样的爱是不存在的。我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纵容的爱,哥哥是不会给我了吧?他是一个无法兼顾的人,他连接受都不肯,怎么会给予呢?
我一边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深夜的时候感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冷,我在寒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换衣服,没盖被子就睡着了。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换了衣服,很快钻进了被子。一股肥皂的清香和温暖随即袭来,于是我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也习惯了这个和景绣一样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将自己裹起来,仿佛这样心里就不会空荡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