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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见面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头脑一片空白在街上游荡。让我一直这样走下去吧,让我筋疲力尽,让我的双脚再次血肉模糊,让它们彻底地疼痛。我一直在街上走,我就想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是我还是走到了见面会的地方。我看到门口挤满了很多的读者,他们手中拿着书挥舞成一片。他们是热爱这些文字的,可是女主角不是这样的。如果女主角是个高贵坚强的形象,你们还是会喜欢得如此疯狂吗?我远远地站着看了很久,我的文字就这样轻易地变成了别人的。
我终于走过去,奋力地朝人群中挤。让我进去,让我挤进去看看她,看她是怎样心安理得地坐在上面的。我听到记者提问的声音。
“江小姐写小说的过程辛苦吗?”
“当然会有辛苦的时候,但是我的努力在今天得到认可,还是很高兴。”
“那江小姐写小说的目的是什么?”
“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我的文字,爱它们。”
我的眼泪掉下来,为什么连这些话也要原封不动地照搬?那是我的文字,你能体会到有人爱它们会让自己多幸福吗?可惜,你体会不到的,因为这根本不是你的文字。可惜,我也体会不到了,因为它们被改得面目全非,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我继续奋力地朝前挤,终于挤到了最前面。我看到她,坐在高高的台上,化着漂亮的妆,看起来真是个美丽的女作家形象。我看着她,突然变得无比平静,我就那样看着,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
记者们继续接二连三地提问。
“江小姐下一本书准备写什么呢?”
“我还没有想好,但是希望到时候大家还是会喜欢。”
表演吧,继续表演,继续虚伪地笑吧。我的心很疼痛,可是我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知道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能做,如果我责骂,哭闹,只会让人瞧不起。我周围的人群里不断地发出尖叫声,掌声,而我则无比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我仿佛在另一个空间里,我甚至在想,他们会不会看不见我?我觉得身体很轻,像要飘上云端的轻。我旁边嘈杂的叫喊声和记者接连不断的提问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声音。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和大家不在同一个空间了?
“江小姐的描写很细腻,是生活中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吗?”这个问题刺激了我飘忽的思绪。我看着台上的江雅玫,紧紧地咬住了牙齿,咬到想吐,可是我一直咬着。
“确实有,文中的女主角,就是我的外婆。这是她的故事,我……”
“不是的!”我大声地喊出来。不是想好了要镇定不要冲动的,啊?为什么喊出来了呢?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呢?记者们敏感地将相机对准我,闪光灯不停地闪烁。我已经没有退路,“她不是你外婆,她是我外婆。你抢走了我的小说,为什么还要抢走我的外婆?你把她改成这个样子,你有什么资格那样说?”我质问她,眼泪落下来,可是我觉得我没有哭。我只是很镇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说出那些话。周围的人赶忙拉着我的胳膊,保安也站到了门口,他们一定以为我会冲上去,可是我没有,我只是任由他们拉着站在那里。
“这位小姐,你和江小姐有什么关系吗?”
“请问是有人雇你来闹场吗?”
“或者是你想利用江小姐制造新闻?”
“能详细解释一下刚才那些话的意思吗?”
闪光灯和记者们犀利的追问铺天盖地而来,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我知道我这样站出来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可是在我听到她说这本书是在写挖破的时候,我就无法控制地喊出来了。她已经利用了我,怎么可以再利用我的外婆?
记者们不停地追问,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而我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江雅玫,死死地看着。她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地下来了,然后示意保安放我进去。她把我拉到一个角落。
“你现在说的话不会有人信的。”
“她是我的外婆呀,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她是我的外婆。雅玫,她不是你的。”我抓着她的手,仿佛是在哀求她,仿佛她抢走的是我外婆而不是我的小说。
“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外婆?为什么呢?”
“这样吧,你去绿源咖啡等我,见面会完了我去找你。我知道,总要说个清楚的。”
“雅玫,你搞错了,她不是你外婆,你弄错了。”我喃喃地重复着,仿佛这是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要再闹了,你从后门出去吧。”她一招手叫过来一个人。“带她从后门出去。”
于是我跟着那个人走了。我低着头,仿佛犯错的是我,仿佛我真的是个来恶意闹场的人。我缓缓地走,低着头。我不要看到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看到我。我以为我看不到他们,他们也就看不到我了。我以为只要我愿意相信美好,美好就会存在。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得很彻底。
逃不开的人群
走出那个地方之后,我缓缓地朝绿源咖啡走。我在想她会编出怎样一个理由呢?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理由是值得信服的呢?
江雅玫,你好好地编,编得让我相信,让我可以原谅你。这样,我就不会那么难过。
我特意坐在上次和清文见面的位置上。有时候我会变得很自虐。我喜欢猛烈的疼痛,身体的,心里的,我都喜欢双重而猛烈的痛。我在那里坐了很久,见面会的时间真长呀!记者有那么多的问题,因为有很多人关心这些问题。还有那些看了小说的读者们,他们一定也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会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喜欢这本书,他们会善良而真诚地鼓励她。我仔细地翻着手中的书,故意跳过那些更改过的文字。我不忍看到那样一个被众人怜悯的女子。他们怜悯她,是为了和自己的生活比较,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优越感。可是外婆不是这样的女子,他们都被骗了,被骗了还不知道。
“你在这里。”江雅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面前。我抬起头看着她,一个人身份变了,气质也不同了。这几个月花了很大的工夫吧?“我们找个单间吧。”
“你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事?”
“走吧。”
我站起来,我们一起进了一个单间。关上们,关上了一切喧嚣,房间里变得很静谧。
“其实,我正准备这几天来找你的。”
“告诉我理由吧,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吗?”
“不是的,我也是那天早晨,你说回凤凰镇的时候才决定的,在你说你不准备改稿子的那天晚上,我就这样想了,可是我还是很犹豫。那天,我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很早地叫醒你,问你决定好了没有,可是你那么坚决地说回凤凰镇,你把我吓坏了,我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怎么可以再回去呢?所以我才下了决心。但是我真的帮你求过清文编辑了,求他不要让你改,可是他不答应,他说一定要改。后来我才说,如果我改呢。他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他说只要按他的意思改,作者是谁并没有关系。我在改的时候也想过放弃,可是,小妍,我真的不想回凤凰镇。你可以回去,但我不可以,那里是你的避风港,却是我一切苦难的根源,对不起。”她的眼泪流下来。很好,就这样继续编下去,继续,软化我,让我原谅你。
“你为什么要把她改成那个样子?那样摇尾乞怜,她是我的外婆,她不是那样的。你知道的啊!你看到过她的,对了,你看到过她的,她不是那样,你知道,对不对?”
“也许,你就把这个女主角当成另外一个人,不要当成你的外婆,把她当成别人吧,就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你不会懂的,我是以她的身份完成的。我在写小说的时候都会变成她。有时候我觉得是她依附在我的身上。也许,这些文字根本不是我写出来的,是她写的。”我缓慢地说出这些话,桌上的烛台配合出了诡异的气氛,我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我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补充,“是我死去的外婆写的。”
她一下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我,而我则对她微笑。
“你改成这样,她会难过的。”
“你离开上海好不好?你在这里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本来就是要离开的不是吗?有什么我可以补偿你的,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点钱,虽然我的钱也不多,可是我愿意倾尽所有地补偿你,只要我不再回凤凰镇。”
“我根本不缺钱,外婆还留下了很多。”
“我只是想弥补而已。”
“然后减轻你的犯罪感?”
“就算是吧。”
“我不会要的,你应该永远背着这个包袱,永远。”我大声地喊。
“你不会原谅我了吗?其实你已经不准备出版,这个稿子对你也没用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就当把稿子让给我了,好不好?”
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这是我第二次走出绿源咖啡,这一次却感到无比的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到轻松。我这样坚决地走出来,是因为害怕自己被她说服。对我没有用的稿子对她有那么大的作用,我为什么不当作让给她呢?可是这稿子对我没用是因为我不想改,而她却改了,将外婆改成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这是不可原谅的,不可以有原谅她的念头。
第二天一在,我提着行李下了楼。终于要离开这里。
“哎,你的报纸。”周大妈今天的态度显得很冷淡。
“不用了。”看什么报纸呢,昨天已经看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是不是知道今天有不好的内容,所以没脸看了?”
“什么不好的内容?”我从她手中拿过报纸,看到和昨天一样大的标题,“女作家江雅玫首次见面会一女子无故闹场”。标题下面赫然一张我哭泣地看着江雅玫的照片,旁边还有人拉着我的胳膊。我仿佛又看到无数的闪光灯对着我闪个不停,无数的记者把我包围。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我是不是来闹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议论我。一切都朝我压下来,我的额上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