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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我变得安静无比。即使忧伤或者愤怒,我也只是沉默着。不争辩,不反抗。我安静地生活着,简单却不觉得乏味。是真的,当你自己不觉得孤单就真的不会孤单了。一切的哀伤,苦闷,烦躁,无聊都是自己挖掘出来的,只要觉得这样过得很好,不去招惹它们,它们就会很乖地潜伏在一个角落。如果自己努力地去挖掘,或者不小心触碰到,它们就会在你心里翻天覆地。而像我这样地安静,它们也就随即安静了。
景绣和叶宇安,我在上海仅有的两个朋友,他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离开我三年了。当我穿上短袖的旗袍,穿上4厘米的高跟鞋,披散长发站在镜子前,仿佛一夜之间,我就从15岁成长到18岁了,中间的三年,像纸一样苍白。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如小时候般苍白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会变得红润起来的迹象。
我总算明白,长大是一个无比缓慢的过程,不可能像茉莉开花那样,一夜之间,繁花似锦。
三年过去,景绣都没有和我联系。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生活好不好。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那场浩劫的。我期待了三年,没有收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而在这个夏天,我就要毕业,离开这个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学校。我懊恼地想起自己没有留给她家里的地址。我曾经那样地依赖她,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永远依赖她。我从没想过她会在中途就离开了。临近毕业的时候,我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我就可以收到景绣的信,她就会告诉我关于她现在的生活。我知道,当我离开学校,我们就失去了唯一的联系方式。从此,再也不会收到她的消息。她就真的,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如果说我妈妈和叶宇安的消失是因为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是因为我和他们阴阳相隔,那么景绣的消失就是故意。她故意不再跟我联系。
景绣,那个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帮助我的女孩子,在我难过的时候纵容我哭的女孩子,她真的,不再和我联系了吗?
沉默中爆发的争吵
毕业的日子不可抗拒地到来,我早就知道时间是不可抗拒的,我就要离开这个漂亮的学校了。好多人开始忙碌着出国深造。爸爸说,我去维也纳的事情已经在办理之中。他已经铁下心要让我成为一个音乐家,准确地说应该是钢琴家。我只是微笑,“你决定就好。”
我对未来依旧没有任何的把握。
毕业的前一晚,于果和欣姿为谁去的国家更富有闹得不欢而散。我看着她们争吵,她们的友情本来就很脆弱。
我拿了毕业证,再次去了传达室。
“今天还是没有你的信。”传达室的大爷遗憾地告诉我。
“哦。”我最后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你的信很重要吗?这样,如果有你的信,我替你保存着,你随时来取。”
“谢谢您啊!要不我把家里的地址留下来,到时候如果我没来,您就寄到我家好吗?”
“好好好,你写下来吧。”
“谢谢您。”我迅速地写下了地址,希望仍然存在。
我又将回到“兰园”。这么多年,我还是必须寄生在那个地方,那是我的家,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是暂时居住的。那都是他们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很难过,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离开那里。
司机将我的行李拿过去,我坐上了车,我总是喜欢在车里看窗外的风景。那些忙忙碌碌的,低着头走路的人们,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可一道风景了呢?
车刚开进“兰园”,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很大的争吵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家里这么大的动静。印象中,“兰园”应该是安静的,里面的人是平和而冷漠的。从来不会有激烈的欢笑和争吵,这是第一次,我竟然在门外就听到他们在吵。
客厅里零乱地散落着很多瓷器的碎片,都是些精致名贵的瓷器,而现在却成了一地的荒凉。爸爸和那个女人的声音不断从楼上传来。
“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骗我?”爸爸的声音很愤怒。
“哼,我觉得你很可怜。”
“什么意思?”
“你们都是封建的奴隶。你们已经逼疯了一个方怡静,但是周莹和方怡静是不一样的。你以为我会沦为生孩子的工具吗?”
“你这个疯女人……”
楼上的争吵激烈地继续着,并不时伴有砸碎东西的声音。我看到奶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她紧闭着眼,手上的烟似乎已经燃烧了很久,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
“他们怎么了?”我问奶奶。
“哦,是你回来了。”她睁开眼看到我,她显得很疲惫。
“他们到底怎么了?”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了,你自己回房去吧。”她又闭上了眼睛。今天的奶奶看起来似乎特别的苍老和憔悴,我甚至希望我可以安慰她,可是她宁愿将哀伤放在心里,也不愿告诉我。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怎么会想要我安慰?我顺从地提着行李,穿越一地的碎玻璃上了楼。我回头看到客厅里一片狼籍,奶奶坐在那里,很孤单。我觉得有一点心疼,一闪而过,速度快得让我还来不及确认。
他们的争吵渐渐地不再激烈,然后平和下来,直至没有声音。像是经历了一场由盛到衰的婚姻。
房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的心情,大概如这天色一般灰暗吧?他们第一次这样激烈地争吵,从我到“兰园”之后第一次。仿佛他们平时淡漠的积累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庭院里的花草依然繁盛。记得我第一次到“兰园”的时候,就被这漂亮的庭院震撼。而现在,我已经逐渐习惯它的美丽。我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很多事情。曾经抗拒的,倾心的,厌恶的,疯狂的,到最后都会习惯。我站在窗边,看着那满园的花儿,那些鲜活而短暂的生命。然后我看到那个女人出门去了,她低着头,匆匆地往外走。而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跟下楼去。经过客厅的时候,奶奶已经没有在沙发上坐着了。我只是想快点出去,追上那个女人,却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等一下。”我追出“兰园”,我叫住她。
“是你啊。”她转过身,夜色下闪现着她精致的妆容。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即使那样激烈地吵架之后,仍然无懈可击。我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竟与她一般高了,她似乎也突然发现这一点,我看到她退后了几步。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这不该你管吧?”
“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为何,竟然迫切地想知道。我是一个对任何事都很难有兴趣的人,而为了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我竟然追出了“兰园”。我觉得自己很像那些努力打听八卦的女人,我感到羞耻,可是并没有打算后退。
“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回家吧……回家了……
那是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那是我第一次和她坐在一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这样面对面地坐着。
“我一直觉得你还是刚到上海的那个小姑娘,刚刚突然发现你已经长大了。”
“那我现在可以用大人的身份和你说话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你和我不一样。”
“其实是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你太无欲无求了。”
“你还真了解我。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即使知道,也不晓得怎样去得到。”
“你和你妈妈一样,不懂得保护自己。”
“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
“那时候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
“是的,发生了很多事。这也是你爸爸今天为什么这样愤怒的原因。”
“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怀孕,今天被他发现我在吃避孕药。”
“避孕药?”
“是一种西药,可以避免怀孕的。我不想为他生孩子。”
“哦,可以避免怀孕……”我想到,如果当初景绣有这个药,她就不会那样离开学校了。
“对。他以前一直不知道我在吃这个药。”
“如果你生了他的孩子,大概他就不会接我来上海了吧?”
“也许是这样。因为要看我生的是不是儿子。哼,他们的思想实在太老旧。”
“可是他有儿子啊,我有一个哥哥,他在北平。”他只喜欢你生的孩子吗?
“那是你们家的事,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你和我爸爸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说我爱他,你相信吗?”
“我相信。”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是真的爱他,我希望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我不想沦为生孩子的工具。我也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已经为自己留好了后路。也许这样真的很对不起他,可是,我没有办法,你们要恨我也可以,那没办法。好了,我要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办。再见,小妍。”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往外走了。而我依然坐在那里,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我竟然在想,也许我和她真的可以成为朋友。我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竟然对一个一直被自己当做假想敌的女人有这样的想法。
那一晚,我在咖啡厅坐了很久,我觉得她话里暗藏着玄机。我坐在那里,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它已经凉得没有温度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晚上的上海原来如此热闹。
“爸爸。”我站在他们房间的门口。我看到爸爸坐在床上,他低着头,床被掀得很乱,台灯和衣架倒塌在地上,还有很多碎片。
“哦,小妍啊。”
“如果你和周莹有了孩子,你就不会接我回来了对不对?”
“小妍……”
“我只是个替代品对不对?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起我。”
“不是这样的。”
“我妈妈到底是怎么疯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
“是不是你逼疯的?你们为什么要逼她?是不是因为你要和周莹在一起,她不愿意,你们就把她逼疯了?”
“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