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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太监出身的童贯,在宦途上一帆风顺,从西军监军一直升到领枢密院事,现在又官拜三路宣抚使,这就意味着西北边防军和北方边防军两大系统的军事机构都要放在他童贯一人统辖之下了,这又令他大惑不解。天下有多少英雄豪杰,偏偏要这个宦官来总揽军事,岂不令志士气短!种师道曾经和童贯在西边共事多年,竭力克制自己对他的轻蔑感,勉强习惯了朝廷派内侍到前线作战部队来当监军的陋政,并且有效地把童贯放在坐享其成的地位上,把功绩与荣誉让给他,而不让他干预实际军事。虽然如此,种师道对童贯飞扬跋扈的性格,颐指气使的作风还是怀有很深的戒心,限这样一个内宦,根本没有什么同舟之谊可言,跟他又能计议出什么好的结果来?
这一连串疑问都不是目前种师道的理解力所能答复和解决的,他恰恰漏听了官家诏旨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朝廷属有挞伐〃。虽然他在事前已有所估计,但因没有听清楚这句,因而对上面的一些疑问更加捉摸不定了。他只是从诏书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一股将要把他卷进急遽的漩涡,可能使他发生灭顶之祸的强大浪潮已经向他猛烈地袭来。
种师道是老派的军人、守旧的官僚,在军事上满足于防御,即使出击也只是为了防御的需要,在政治上只要求按部就班,害怕变动,也不想邀取非分之赏。政、宣以来动荡的朝政,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军队中来,这一切都不符合种师道做人行事的老规矩,也不符合西军多年来的老传统。他努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筑起重重堤防,企图防止受到波及。现在,面对着这一纸诏书,他竭力要想躲避的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找上门来了。
种师道的反应虽然迟钝,这些零零碎碎的想法连贯起来,却给他构成一个很不满意的印象。对于这个,他作出了相应的反应,他几乎是自有怒气地高唱一声:
〃领旨!〃
接着就用刘锜意想不到的急促的动作站起来,从刘锜手里接过诏旨,刘锜感觉到他那双稳重的手似乎有点颤抖。
(二)
刘锜从东京带来的轻松情绪,经过东辕门外一度冲淡,现在几乎完全消失。
注意到种师道听了诏旨以后的疑惑和含愠的表情,特别注意到一向对朝廷抱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种恭敬虔诚态度的种师道,今天竟然会失仪到这种程度:他既没有对诏旨前半段对他的褒奖和升擢表示〃谢恩〃,又没有对诏旨后半段对他的明确指示表示〃遵旨〃,而只是笼统地唱一声〃领旨〃。这是间接表了态,表示他对朝廷的军事行动意怀不满或者至少是丝毫不感到兴趣,这是一个大臣对朝旨表示异议可能采取的最强烈的手段。
刘锜在出发前,在旅途中,曾经抱有过种师道可能很容易就范的幻想,现在是明显地破灭了。那么,他就必须迎接一场紧张的战斗。他清楚地知道,对于顽固的自信心很强的种师道除非是一拍即合,水乳交融,否则就必然是一场紧张剧烈,针锋相对的交锋。
刘锜考虑了第一个作战方案。
现在他还摸不准种师道是否已经完全了解朝廷北伐的具体内容?种师道既能打听到自己出使的消息,迎出辕门外,也可能早已了解自己此行的任务和目的了。但也可能不很清楚,朝廷北伐之举,毕竟是在极端秘密中进行的,而西军将领们,一般除了本身业务外,很少过问外界事物。去年两浙之役,西军许多高级将领,只有等到命令下达之日,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任务,有的身到行间,还不知道跟谁作战。不管怎样,就刘锜的一方面来说,坦率和诚恳是最必要的。把目前的有利形势和朝廷意图全部告诉种师道,向他和盘托出,使之参与其中,让他对这个计划也热心起来,双方推诚相见,无所隔阂,这才是堂堂之阵,正正之鼓的作战方略。
按照这个决定,他当晚就去找种师道谈心。
他们相将进入种师道的机密房。种师道喜欢〃大〃,连得他的机密房也是很大的,在一支蜡烛的照耀下,不但显得很空旷,并且使刘锜产生了泄密之虑,但是种师道完全不考虑这个。
〃贤侄远道来此不易,〃他尽地主之谊地说了一些客套话,〃舟车劳顿,正该好好休息一宵。今晚草草不恭,简便了贤侄,容于明晚补情。有话何妨留到以后再说。〃
〃正是为了这件事出入重大,时机紧迫。愚侄自受命以来,寝食难安。此刻深夜来此,先想听听世叔的教诲。〃
这是一个迫使种师道不得不听下去的开场白。〃听你道来罢!〃种师道心里想,〃俺是以不变应万变,不忙着说话。〃此时种师道的一时愤慨已经过去,他早在思想上准备了刘锜前去找他谈话。他不再用冲动的感情,而是以冷静的理智,脸上不带一点表情地听刘锜说话。他的神气仿佛张开一个大口袋,刘锜要给他倒下多少东西去,他就准备接受多少。这仍然是一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没有表态的表态。
刘锜回溯了历史往事。
河北北部的燕州(北京市)和河东东北的云州(山西大同)及其附近的十多个州,原来都是汉家疆土。五代时为契丹族所建立的辽所占有,大宋建国后,要想恢复这一带失土以巩固北方边防。两次用兵,不幸都遭挫败,反而受到辽的侵袭,后来不得不每年付出五十万两匹②的银绢,赂买辽朝,换得屈辱的和平。这种情况已经继续了一百多年,使得北宋的广大军民感到奇耻大辱,有志之士,莫不要求收复这些失地,雪耻湔恨。
身为西军统帅的种师道,当然熟悉本朝的军事历史。了解这些情况。刘锜重新述说往事时,特别强调收复失土的国防意义和民族意识,他自己就是为此而热心地支持这场战争的。他希望以此来影响种师道并煽动起种师道的功名心。
〃千里江山,沦为夷疆,〃他气慨激昂地说道,〃百年奇耻,亟待洗湔。何况北方之险,全在塞北。燕、云以南,平坦夷衍,无重山峻岭之固。国初时掘得几条沟渠,至今早已涸干湮没,济得甚事?一旦胡马南牧,旬月之间,就可渡过黄河,出没畿甸。当年太祖武德皇帝说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今日之势,正复如此。我公身为国家柱石,怎可不长虑及此?〃
种师道半闭上眼睛,频频颔首,既好像同意刘锜所说的一切,又好像说这些老生常谈,俺早已耳熟能详,何必你刘锜这个后生小子来向俺说教一番,而加以含蓄的讽嘲。刘锜对种师道的难以渗透的心情惶惑了一会,然后把谈话的内容急转直下,一直推到问题的核心。
目前形势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随着辽统治日益腐朽,它东北的女真族建立的金朝却日益强大起来,十年之间,与辽多次战争,都赢得重大胜利。面对着这个风云变幻的新局面,朝廷采纳从辽逃亡出来的官员马植③的建议,派出马政等人渡海和金朝进行谈判,双方最后约定共同出兵,南北夹攻残辽。功成之日,宋朝收回燕、云等州,其余土地归金所有。这个被称为〃海上之盟〃的外交活动在极端秘密中已进行了几年。谈判中充任活跃角色的马政、马扩父子俩都是西军出身的旧人。由于事关重大,没有向任何人泄露秘密,连得身在东京,作为官家的亲信、消息又是十分灵通的刘锜尚且不知其详。远处西陲,一向消息闭塞的种师道当然更难了解其中的曲折了。
现在谈判顺利,双方夹击的时机已经成熟,大宋政府必须准备出兵,在南线发动进攻。事实上,朝廷早在去年就秘密决定把西军调到河北战场上去执行这项军事任务。无奈浙东地区,反了方腊,朝廷急其所急,不得不抽调一部份西军前去镇压这一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北伐的计划,暂告停顿。今年以来,金朝方面一再催促宋朝出师。伐辽之战,势在必行,朝廷赓续前议,内定种师道为都统制,在宣抚使童贯的节制下,统率西军全军东调。这事已成定局,朝廷不日就要告庙宣猷,明令出师。官家派了刘锜用节度使的香饵来钓取种师道这条大鱼,目的就是要说服他积极参加太原会议,热心支持这场战争。
刘锜忠实于自己的任务,恪遵事先拟定的作战方案,毫无保留地摊开了手里的牌,反复分析天时、地理、人和三方面的因素都绝对有利于我。他甚至越俎代庖地代替种师道作出了结论:像他这样一个统兵大员,势必要热心参加战争,不辜负官家对他的殷切的期望才是。
刘锜反反复复谈了两个时辰,一直谈到四更,但是谈话似乎只在单方面进行。种师道一直不动声色,保持着他在谈话开始时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他极少开口,只有在关节处,才插问一二句要紧的话,接着又闭起眼睛来。有时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听到刘锜停止说话时,他又忙着睁开眼睛,为自己的失礼告罪。种师道显然要用冷淡、僵硬的胄甲把自己掩护起来,以便躲过刘锜的敏锐的观察力。其实他也在深沉地思考,只是在他还没有形成成熟的结论以前,不愿表示任何明确的态度。这是种师道一贯的作风,今天面临着这样重大的问题就更是如此了。
最后轮到种师道来结束这场冗长的谈话。他好像从半睡的朦胧状态中苏醒过来,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等大事,怎容仓猝定议?稍停数日,再和贤侄及诸将从容计议。〃
这就是他对刘锜殷勤劝驾的唯一答复。然后他拿出通家长辈的友好态度,邀请刘锜出席明晚军部特地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会。
(三)
好像镰刀斫在岩石上一样,刘锜明白的阐理和锐利的词锋丝毫未能把种师道身上的顽固性切削一点下来。看起来他是毫无反应的,从他的深沉不露的表情中根本无法揣测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刘锜的第一个作战方案可以说完全失败了。但是种师道毕竟也漏出一句话,他表示在这样重大问题上必须与诸将计议后才能作出决定。本来种师道作为一军统帅,完全有权自行决策,现在他这样说,可见得心里也有点犹豫,有点害怕,希望诸将来与他共同负责。这是一个破绽。抓住这点,刘锜立刻拟定第二个作战方案,是要说服诸将,争取他们,使他们同情和支持这场战争,与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