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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从决定到执行,中间有十余天时间,仍跟晁错在一起商讨军国大计,不知道每天面对猎物时,刘启心有什么反应。更使人毛骨悚然的,是晁家的巨变,父子夫妻兄弟姐妹,霎时一堆鲜血人头。晁错并非大奸巨恶,手握兵权,何用如此闪电手段?鼓儿词有言:‘说忠良,道忠良,忠良自古无有好下场。’数千年传统文化,化作三句唱词,令人兴悲。”我认为,刘启的心灵是极度扭曲的。在他的心理结构中,显然不具备爱、悲悯、诚挚的质素。他的心灵与他的地下宫殿一样黑暗,透不进一丝阳光。他只有把自己锻炼成一具浑身是毒、百毒不浸的老毒物,方能在明枪与暗箭之中,保全来之不易的皇位。
专制制度与美好的、崇高的人格是格格不入的。号称“新儒家”的学者,振振有辞地申明,从儒家文化中能够生长出现代社会的政治民主和经济自由来。在我看来,这些说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儒家文化从一诞生起,就是专制制度的御用品,就是皇权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晁错是一代大儒,也实现了儒生们“为帝王师”的梦想,结果怎样呢?他连自己的生命也不能保全、甚至连痛痛快快地死去的资格也被剥夺。今天身处欧美国家的“新儒家”大师们,如果生在被史书描述得如同天堂般的“文景之治”的时代,能够避免晁错的命运吗?
在我的心目中,古今中外没有一位值得尊敬的帝王。所谓“明君”与“昏君”的差别,只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并不存在本质的区别。那些身上带著阳光般的亮色和温暖的、伟大的政治人物,只可能出现在民主制度下。华盛顿、杰斐逊、林肯以及曼德拉、哈维尔、金大中等人,要么是在民主制度下应运而生的杰出的政治家,要么是在反对专制制度、缔造民主制度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受到民众爱戴的领袖。阴森森的宫廷之中,不会诞生像他们这样的人物;而他们绝不会、也绝不可能,为所欲为地为自己修建宫殿和陵墓。
但愿那些让我极度厌恶的陵墓只存在于深深的地层之下,仅仅作为考古学家们研究的对象;但愿那些让我的心房紧缩的杀戮只存在于历史之中,永远作为警醒后人的材料;但愿那些冤死的生命停止悲惨的哭泣,他们的灵魂得以升入宁静的天堂,而他们的后代不再重复他们曾经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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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呼喊
──向索尔仁尼琴致敬
不久前,我到上海大学文学院作讲座。当我讲到苏联斯大林时代残酷的政治清洗和中国五六十年代可怕的大饥荒的时候,有一个大学生站起来反驳我的观点。他激动地对我说,无论是在苏联还是在中国,其实当时并没有死亡那么多的人,屠杀和饥荒都被“夸大”了,而这不过是“西方帝国主义”对东方的“妖魔化”罢了。他要求我“拿出有力的证据来”,以证明我讲述的一切都是确凿的事实。
确实,我也是一名“迟到者”,我不是惨剧的亲历者,我没有亲眼目睹鲜血和尸体、也没有亲耳听到呻吟和哭泣。但是,这并不意味著我没有追溯历史和延续历史的权利。确实,我不是一个“当事人”,我无法给这位比我年轻几岁的大学生讲述我的“亲身经历”,我的身上也没有伤口和血痕。但是,是不是我们没有看见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看著大学生那双单纯的眼睛,我不禁问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我们把本来是耻辱的无知当作了光荣?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我们的大脑不能记忆、使得我们的喉咙不能呼喊?
这不是这个年轻大学生的过错──他是错误的“结果”而不是错误的“原因”。在我们这个国度里,首先是作家和史家的说谎,才有虚假的文字和信息的传播、泛滥,然后才孕育出整整几代宣称“无知者无畏”的青年来。于是,我推荐这位年轻的朋友一定要读一读索尔仁尼琴,一定要读一读他的《古拉格群岛》。这位白须飘飘的老人活得比人类历史上最大、也最血腥的帝国长,这既是他本人的胜利,也是他文字的胜利;这既是他肉体的胜利,也是他精神的胜利。索尔仁尼琴的文学是记忆的文学,是呼喊的文学,是揭示邪恶的本质的文学,是恢复人类的尊严的文学。作为历史当事人的索尔仁尼琴,勇敢地记载下了高墙后面的一切。他的文字从隐匿到传抄再到出版,宛如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顶开了给城墙奠基的那块最沉重、也最顽固的砖头。
索尔仁尼琴让半个多世纪以来所有的中国作家都黯然失色。当然,那些早已良知泯灭的中国作家根本就无视索尔仁尼琴的存在,但少数良知尚存的中国作家则会在面对索尔仁尼琴的文字时感到深深的羞耻。我们没有我们自己的《古拉格群岛》,尽管我们拥有相似的经历。巴金只说了几句真话就沉默了,而胡风则成了一名精神病人;舒芜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为叛卖而辩解,而浩然依然还认为自己的头上有一道“神光圈”。有人在“废都”中吟诗作赋,有人在“文化苦旅”中悄然变脸,有人梦寐以求充当康熙皇帝宫廷里的太监,有人向坦克和枪炮献上嘹亮的颂歌。由此,中国的当代文学悍然宣布了自己的死刑;由此,公众逐渐开始将作家当作明星乃至娼优来看待。
我们已经习惯了谎言,以至我们无法相信世界上还有真相;我们让自己闭上眼睛,并一相情愿地认为黑暗不存在了。这个时候,索尔仁尼琴站了出来,正如他的自传的名字《牛犊顶橡树》,他是一个头上长角的人。作家协会是高明的说谎者们的俱乐部,他们一致表决将这个头上长角的人开除出去。他们认为,从此就天下太平了。领袖随心所欲地杀人,而他们脸不红心不跳地为领袖献诗。然而,他们的算盘打错了。索尔仁尼琴的出现改变了原有的暴力和谎言合谋、枪杆子和笔杆子配合的格局。索尔仁尼琴说:“或许有人会问,面对残酷的暴力,文学能有什么力量?让我们记住,如果没有谎言,暴力岂能幸存?它是和谎言交织不分的。任凭谁只要宣称靠暴力为手段,乃必须以说谎之时。暴力或不能隐行藏匿肆无忌惮,但是一旦力量薄弱需要更加强,便顿感周围空气稀薄必须靠谎言所散布的烟幕来生存,借虚伪的言辞来掩盖。它无力永远使牺牲者梗塞窒息,通常只要求他们接受谎言并参加到它的行列里去。”这是对文学的价值和意义的最佳注释。一个作家可以欺骗自己的心灵,但他欺骗不了历史;一个作家能够欺骗一部分读者,但他无法欺骗所有的读者。一个作家既可以选择做暴力的帮凶──即说谎者,马雅科夫斯基和郭沫若们就是这样做的;也可以选择做暴力的对立面──即说真话的人,索尔仁尼琴和鲁迅们就是这样做的。索尔仁尼琴曾经走进集中营,也曾经被迫流亡异乡,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以非暴力战胜暴力的希望。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苏联的力量向欧亚两大洲不断扩展的时刻,他依然在给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的致词中坚定地宣布:“一旦谎言消失,暴力也随之裸呈,衰弱、无能,一触即溃。”在昨天,这是他的信心;在今天,这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当然,也有人会质疑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尽管你本人有过在集中营里的生活经历,但是你并没有观察和体验过“每一个”集中营的生活。那么,在描述如此众多的集中营的时候,你会不会有夸张和失真的地方呢?
最近,我读到了这样的一则新闻,这则报道是对这些猜疑的最好的回应。据2002年9月23日的《莫斯科时报》和9月20日的《圣彼得堡时报》报道,俄罗斯人权组织“纪念馆”日前称,他们在圣彼得堡附近发现了一处“万人坑”。在这块广大的区域内,埋葬著从1937年至1938年间斯大林肃反运动时被处决的3万多名“人民公敌”的遗骸。这两份报纸都是俄罗斯的权威媒体,其消息来源显然是准确的。报道中还这样描述道:“纪念馆”成员米农·穆兹达巴一边将几具人体尸骨从1米深的墓坑往外搬,一边对记者说:“瞧,这名男孩子的头盖骨后脑勺处有一个小圆孔,这是子弹穿透时留下的。我们在这儿发现的近20枚头骨,绝大多数都在相同部位留有这样的弹孔。”他接著补充道,这是前苏联时期处决犯人的典型方式──从背后开枪。凭借上世纪三十年代在这片射击场附近生活过的村民们所提供的些许线索,人权组织“纪念馆”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于2002年8月发现了这片神秘墓场。
为了找到更多当年的知情者和目击者,这个人权组织在当地报纸上接连刊登广告。据那些闻讯找上门来的村民们回忆,当年每当夜幕降临,一辆接著一辆的黑色汽车(当地人称之为“黑乌鸦”)驶入射击场,停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汽车的前灯,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随后响起的阵阵枪声则将附近居民惊吓得彻夜不眠。
对于“纪念馆”挖掘出的这些历史真相,前身为苏联“克格勃”(KGB)的俄罗斯“联邦安全服务局”(FSB)总部保持沉默,并且对“大恐怖”时期被处决的“人民公敌”掩埋地点三缄其口。不仅如此,FSB位于圣彼得堡的分部也对这片墓场的新发现未加任何评论。而“纪念馆”组织历史分部主任伊莉娜·弗里格称,FSB此前一向坚称遭受“清洗”的受害者遗体统统被埋在于1992年发现的勒瓦塞约夫墓场,可是KGB当年在审问了那些1937年至1938年间驾驶囚车的司机后,得出结论说,至多有8500人被掩埋在那儿。伊莉娜由此推断说:“这表明一定还存在著其他的处决和掩埋场所。”据她分析,其余的约3万名“大恐怖”时期遇害者可能被埋在了托克索沃镇附近的日泽维斯克射击场地下,这部分人多半是先被汽车运到了那儿,随后被当场处决。除了眼前这些森森白骨之外,“纪念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