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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周老太爷又说:『不过看到客人中有你们两位,又让我觉得倒还辱没了他。』
这一招先扬后抑,直把两人噎得喉咙咕咕作响,只是发不出声,最后不得不讪讪退场。
周老太爷犹觉得不解气,四下打望,准备抓住周岚也骂上一顿。
这时的周岚被韩临缠住盘问,正不得脱身。
韩临问:『你是怎么样被李风生迷惑住的?』
周岚更正:『不是迷惑,是绮惑。』
『我管你那么多,劫数才是真。听说你为他花了不少钱?』
『真可悲是不是,再多的真心,也要用钞票作铺垫才有人垂怜。』
『唉,你这个人,天下男子那么多,难道就找不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偏生要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一个男妓的冷屁股。』
『呵呵,不要提醒我。你这样说会让我忍不住今晚回去尝试一些没做过的Xing爱姿势。』
听得韩临瞠目结舌:『周岚,你病入膏盲无可救药冥顽不灵!』
周岚只是一味的笑着回应:『你尽管说,待到你坠入爱河的那一天我再加倍奉还。』
韩临还要说话,周爷爷却已杀将过来,逮住周岚劈头盖脸骂:『我们周家的男丁再不济,也懂得如何看顾自己的家眷,你倒好,撇下人家在这里做湿水炮仗……』
周爷爷还意犹未尽呢!周岚早已拂然变色,急急跑去寻找风生。
远远便看见风生立於草坪边凝睇起舞的人群。
他极随意地站在那里,也没有特别地摆什么POSE,却自有一种意态风流,潇洒动人。
而且,还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性感。
所以还未等周岚走近,早已有善於闻香的蜜蜂向风生飞来。
『你就是李风生,岚少的朋友?』有人搭讪。
风生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瘦瘦高高,且有张熟面孔,於是笑笑,开始了自己的被搭讪:『好像是这样不错。』
男子摇摇头:『这句话文法不通。』什么叫好像是?
『就是随你想。』此间大多数人对他的心思不过两种,鄙夷或垂涎,全都龌龊无比,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本来就龌龊得很,比傍友还差了几个档次,又有什么好细说的?
只听那男子又说:『你有双漂亮而寂寞的眼睛,像秋水,像寒星。』
『还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呢!』风生好笑地接过他的话,正想问他是不是喜爱王小玉的哪一出弹词,便看见周岚已走到自己面前。
不用说周岚当然自动将该名男子看作登徒子假想敌,毫不客气地揽过风生在自己身后,然后质问:『阁下有何见教?』
那男子一愣,尔后长笑:『怎么这么像华山论剑时的对白?你不要误会,我……』他不过是善於欣赏一切美好事物而已。
周岚打断他:『我并没有误会,只是你这厮一双桃花眼骨碌碌乱转,一望便知不怀好意。』又转头对风生道:『爷爷说你被人欺辱,对不起。我们回家好不好?』他愈想愈感到此地不够安全,何况反正他的意图不过是带风生露一下脸,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风生并不反对,只是带着一脸似笑非笑任由周岚拉着走。
男子还在他们身后说道:『周岚,其实我挺崇拜你……』
正是听了哥哥的传颂,了解到周岚这一号不畏世俗眼光的人物,才给了他敢与长辈抗争不计较门第娶心爱女子的勇气。
上了车,周岚兀自忏悔不停:『风生,我没有将你照顾周全,下次一定不会这样,我……』
『不,你已做得很好。』
『你不必安慰我,连爷爷都看不下去了呢!可见我真是……唉!』周岚大大地叹口气。
『你这人真是,既觉得对不住我还不让我有片刻安宁。想想明日怎样向韩家道歉才是当务之急。』他不发声,只是不在意,不然以他的口才和身手,还怕谁不成?
周岚奇道:『为什么道歉?』他送足礼金兼帮忙迎宾,劳苦功高还要道歉,有没有天理?
风生凉凉地说:『你没看清被你骂的那人相貌?他再胖上十几公斤,活脱脱就是你的死党韩临。』
周岚恍然大悟:『你是说,他就是……』
『不错,他就是邀请我们去赴宴的主角,韩坚。』韩家只有这两兄弟,想装不认识都难,周岚以为他会无缘无故同陌生人搭讪?
『这……这怎么得了?』周岚以手抚额,大叫,『怪不得他穿燕尾服又说崇拜我,我还道是花花公子无聊耍宝。』又指着风生道:『我就觉得你的表情真正奇怪,原来是存心想看我出丑。』
风生叫屈:『那是因为我太震惊没反应过来的缘故,你不要手舞足蹈了,认真开车!』
终于回到家,两人沐浴完毕,双双坐在床上,周岚问道:『今天到底是谁欺负你?』他有心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风生却是真的连那两人的样貌都没看清楚,更不愿再提起,於是他转移话题:『你爷爷,和一般的大佬很不同。』真的没有门户之见呢!他那时准备再食一份鹅肝酱,便又走过去,在灌木丛后听到周老太爷为他出头,认真感动。
周岚笑,决定将自己家族内的秘密话给他分享:『来,把你所知道的坊间关於周氏大猷的传闻说给我听听,我再告诉你真实版本。』
于是风生娓娓道来:『周大猷,原籍重庆,出身米商之家,祖父曾任西南商会会长,抗战后移居香港,极有经商天赋,生性风流,娶有一妻两妾,育有四子一女……』
说到这里,风生也发现不对劲了。
周岚颇有孝心,爷爷奶奶时常挂在嘴边,可是从来只有大奶奶二奶奶的份,三奶奶呢?
接收到他眼中的疑问,周岚道:『三奶奶还健在,只是足不出户,每日只与青灯古佛相伴。』
为什么?
且听周岚解释:『大奶奶是爷爷的大学同学,真心相爱;二奶奶是爷爷从前的秘书,一直仰慕爷爷。爷爷性格有些像段正淳,虽然不够专一,却能做到公平长情。至於三奶奶,她并不是爷爷的妻子,而是爷爷么叔周乐文的伴侣,职业是北平粉子胡同添香楼的红牌姑娘。』
风生耸然动容,莫不又是如花与十二少的传说?
只听周岚继续说:『周乐文是奥地利皇家军校毕业的飞行教官,志愿军,一九四四年牺牲於云南。他想娶她过门,家长坚决不允,只怕难听的话也没有少说,那几年她随他辗转川滇黔,吃了不少苦,后来他的骨灰运回重庆,爷爷的爷爷伤痛交加,更是迁怒於她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将她赶走。却不知道,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爷爷那时尚在念书,他与周乐文只相差几岁,一直最是亲厚,可惜那时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后来爷爷的父亲早逝,爷爷终於提前当家,动用所有关系,终於找到三奶奶,但已是一九六七年。』
风生问:『在哪里找到的?』
『广东的一个农场,那里专收解放前从事特殊行业的女子,每周都会让她们胸前挂两只破布鞋游街一次。』
『孩子呢?』风生又问。
『最难得就是这点,三奶奶在那样不堪的情形下,竟然设法让大伯自修了大学英文及数理化。万幸当地人只知道他有妓女母亲,要是知道了他有国民党员的父亲,不知还会怎样。』
『那孩子后来成了你大伯?』
周岚苦笑:『她们是偷渡到香港的,结婚是获得外国护照最快的途径,也是让大伯认祖归宗有正式身份的最好方法。我爷爷才比大伯长十七岁呢!於是办身份证时只得将大伯的生辰延后五年。』
也许是这个故事太沉重,令风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年代禁锢了人们的思想,造成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悲剧。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句话里有多少美好的期盼,就有多少残酷的无奈。
周岚又说:『后来爷爷也劝过三奶奶,来日方长,多出来走动,说不定能觅到第二春。』
『她怎么回答?』
『她说,从前曾叔公待她太好,已足够她回忆一生,找不到人可以代替。』
多么回肠荡气,简直可以作为一个永垂不朽的传说一代代传颂下去。
半晌,风生终於开口:『难怪你爷爷不以我为耻。』
『要说耻辱,生出我这个与众不同的孙子才真的是。』当年他出柜,不是没有抛起大浪的,最先替他说话的,也是爷爷。
无他,只因爷爷最了解情之真谛。
『风生,同我去欧洲结婚好不好?』周岚突然说。
风生吓得连连摇头,『那怎么可以?何况在香港并不被承认。』
周岚看住他,看进他的心里,『不是不可以,是你还不够爱我。』爱定一生一世,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很多的力气。
风生低头不语。心中叹息,为什么要说破呢?让彼此尴尬。不不不,他不是不够爱,而是不敢爱。历史中有太多的例子,他知道把心遗落在客人身上是多么可怕的事。更不要说他们两人还同为男人,只会被旁人当作笑话谈资。
对平常人来讲,失恋又有什么关系,咸鱼翻身的机会多的是,可是对於他们而言,不啻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呵,看看写下这诗句那女子的下场便知。
谁教人们不会用一颗心感觉爱情?世人常常沦陷於听到的甜言蜜语和看到的体贴浪漫,偏偏耳朵和眼睛是最容易受到愚弄的器官。
可是,像这样和周岚生活在一起,时时刻刻感受着他的神情动静和气息,真能不为所动吗?风生已经愈来愈没有自信。
这时周岚捧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头,轻斥:『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早已发现,自嘲及天马行空是风生的两大特长。
风生笑道:『我在想,你是否在生气。』
『当然没有!我只会加倍对你好,让你更爱我,爱到愿意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