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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犹未了,船头下又是一道红光烛天而起。红光里面闪出一位神道,金盔金甲,耀眼争光。兼且人物长大,声响如雷,连声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师道:“来者何神?早通名姓。”其神道:“小神姓风名天车,官拜沿江游奕神是也。”天师道:“你何处出身?”游奕神说道:“小神生于蜀之酆都。生下地来,有三只眼,一只观天,凡遇烈风暴雨,无不先知;一只观地,凡有桑田沧海,无不先知;一只观人,凡有吉凶祸福,无不先知。因小神观天、观地、观人无不先知,故此上帝授小神一个沿江游奕之职,专一报天上之风云,江河之变迁,人间之祸福。”天师道:“曾有何显应?”游奕神道:“宋丞相陈尧咨未遇之时,有远游,泊舟三山矶,先一日请谒,具告他来日午时有大风突至,舟行必覆,公宜避之,陈唯唯称谢。到明日,自朝至中,天清气朗,万里无云。舟人累请解缆,陈不许,舟人再三促之,陈说道:‘紧行,慢行,先行,只有许多路程,更待同行。’舟一时开发殆尽,片帆风饱,无限悠扬,舟人嗟叹不已。甫及午牌时候,忽然西北上一朵黑云渐渐而起,起到大顶上之时,大风暴至,折木飞沙,怒涛如山。同行舟收拾不及,不免沉溺之患,陈舟如故。舟人始信陈语,跽而致谢。陈心亦异小神之报,每欲谢无由。他日焦山下又见小神,陈揖小神近前致礼,问小神故。小神具告他是沿江游奕神,以公他日当做宰相,故奉告。陈说道:‘何以报德?’小神说道:‘贵人所至,百神理当接卫,不敢望报。但愿求《金光明经》一部,乘其力,稍可迁秩。’陈唯唯。这正叫做:君子一言重于九鼎。陈他日专遣人送三部《金光明经》,诣三山矶投之。小神原日只求一部,因得陈三部,连升三级,陈宰相得小神免一时沉舟之患,小神得陈宰相升平等数级之官。这一段情由,就是小神显应。”天师道:“今日到此何干?”游奕神说道:“因为宝船之上有圣旨在外,特来朝参。”天师道:“朝参已毕,请回罢。”游奕神应声“是”,天师又说道:“尊神且慢去,贫道还有一事相问。”游奕神说道:“有何事见教?”天师道:“你职掌游奕,可晓得朝廷么?”游奕神说道:“朝廷一动一静,神鬼护佑;一语一嘿,神鬼钦承。岂有不晓得之理?”天师道:“你既晓得,这如今万岁爷可在南京么?”游奕神说道:“在南京。”天师道:“前日有信,闻说道朝廷营建北京,有迁移之意,果是真么?”游奕神说道:“是真。万岁爷已曾御驾亲临北京城里,这如今又转南京来也。迁都之意已决,只还不曾启行。”天师道:“不曾启行,还是贫道们有缘。”游奕神拜辞而去。老爷道:“怎见得不曾启行还是有缘?”天师道:“便于复命,不是有缘何如?”
道犹未了,船头上一道黑烟烛天而起。老爷道:“黑烟起处,又是个甚么神道么?”天师道:“多谢元帅老爷照顾,今日中间抬出圣旨牌去,接待了这一日江河上有名神道。今番却又不是个神道,却又有些确气哩!”老爷道:“怎见得不是个神道?”天师道:“先前的神道,都是红光赤焰,瑞气祥烟,并没有些黑气,今番黑气冲天,一定是个妖魔鬼怪也。”
道犹未了,一声响,一道气,半边青,半边红,上拄天,下拄地,拦住在船头之下。元帅老爷吃了一慌,问说道:“这是甚么?”天师道:“这却古怪,是一段长虹。”老爷道:“这虹是些甚么出处?”天师道:“虹即蝀,阴阳交接之气,著于形色者。”王爷道:“古有美人虹,那是甚么出处?”天师道:“那是《异苑》上的话,说道古时有一夫一妇,家道贫穷,又值饥馑,食菜根而死,俱化成青红之气,直达斗牛之墟,故此名为美人虹。苏味道有一首诗可证?诗说道:
纡余带星渚,窈窕架天浔。
空因壮士见,还共美人沉。
逸势含良玉,神光藻瑞金。
独留长剑彩,终负昔贤心。”
三宝老爷说道:“蝀便是真的,还望天师收起它去才好。”天师道:“贫道不敢辞!”好天师,说一声“不敢辞”,已经手里捻着诀,一个诀打将去。天师的诀岂是等闲,尽是天神天将蜂拥一般去。一声响,早已不见了那条蝀,恰好散做一天重雾,伸手不见掌,起头不见人。老爷道:“这重雾又是个甚么出处?”天师道:“雾是山中子,船为水革及 鞋,苦没有甚么出处。”王爷道:“难道没有甚么出处?昔日黄帝与蚩尤对敌,九战不能胜。黄帝归于泰山,三日三夜,天雾冥冥。有一个妇人,人的头,鸟的身子。黄帝知其非凡,稽首再拜,伏不敢起。妇人说道:‘吾乃九天玄女是也。子欲何问,何不明言?’黄帝说道:‘小子欲万战万胜,万隐万匿,何术以能之么?’女人说道:‘从雾而战,万战万胜,从雾而隐,万隐万匿。’这岂不是个出处么?还有梁伏梃《早雾诗》一律为证:
水雾杂山烟,冥冥见晓天。
听猿方忖岫,闻獭始知川。
渔人惑澳浦,行舟迷沂沿。
日中氛霭尽,空水共澄鲜。”
三宝老爷说道:“蝀又散做一天重雾,都是些古怪,却怎么处他?”天师道:“还是贫道做他的对头。”好天师,说声“对头”,早已又是一个诀打将过去。一声响,那一天重雾,猛然间泼天大晴。船头之下,恰好又是一棵老松树,上没了枝,下没根脚,无长不长,无大不大,笔笔直站在帅字船前头。老爷道:“今番又变做一棵老松树,好恼人也!”王爷道:“大夫松是个贵物,怎么反恼人哩!”天师道:“难道松树就全是贵物?”王爷道:“有哪些不贵处?”天师道:“方山有野人出游,看见一个虬髯使者,衣异服,牵一百犬追迫而去。野人问说道:‘君居何处?去何速也?’使者说道:‘在下家居偃盖山。此犬恋家,不欲久外,故去速。’野人尾之,使者至一古松下而没。野人仰视古松,果仰偃如盖,却不知野人白犬之故。忽一老翁当前,野人问其故。老翁指古松说道:‘此非虬髯使者乎?白犬则其茯苓也。’野人大悟,知使者为古松之精。松树成精,岂是个贵物?”王爷道:“唐明皇遭禄山之变,銮舆西幸,时事可知矣!禁中枯松复生,枝叶葱菁,宛如新植者。落后肃宗果平内难,唐祚再兴,枯松呈祥,这岂不是贵物?”天师道:“天台有怪松,自盘根于宕穴之内,轮囷逼侧而上,身大数围,而高四五尺。磊场唬舅跞唬刹患僦ΓΣ患僖叮腥袅位Ⅴ耍呈壳舾恐矗袷歉龉笪铮俊蓖跻溃骸扳昨√竞歪剿档溃骸途缜С咚桑淅诔‘多节,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岂不是个贵物?李德林有一律诗为证:
结根生上苑,擢秀迩华池。
岁寒无改色,年长有倒枝。
露自金盘洒,风从玉树吹。
寄言谢霜雪,真心自不移。”
三宝老爷说道:“二位再不消苦辩。只今日之间,一条长虹散为一天重雾;一天重雾,收为一棵古松,中间一定是个鬼怪妖魔,这等搬斗。似此搬斗之时,怎得行船?怎得复命万岁爷?”天师道:“元帅之言深有理,待贫道审问他一番,看他是个甚么缘故。”天师即时披发仗剑,踏罡步斗,念念聒聒。念了一会,聒了一回,提起剑,喝声道:“你是甚么妖魔?你是甚么鬼怪?敢拦我们去路么?你快快的先通姓名,后收孽障。少待迟延,我这里一剑飞来,断你两段!那时悔之,噬脐无及!”那棵松树果然有灵,一声响,一长长有千百丈长。天师喝声道:“唗!何必这等长!”那棵松树一声响,一大大有百十围之大。天师又喝声道:“唗!何必这等大。”那棵松树长又长,大又大,好怕人也。天师披着发,仗着剑,喝声道:“唗!你或是个人,就现出个人来;你或是个鬼,就现出个鬼来;你或是个物件,就现出物件来。你或是护送我们,就明白说我是护送;你或是要求祭祀,就明白说我要祭祀;你或是负屈含冤,就明白说我是负某屈、含某冤,要取某人命,要报某人仇。怎么这等只是不吐,起人之疑?”
天师这一席话,说得有头有绪,不怕你甚么人不耸听。那棵树果然的有灵有神,能大能小,一声响,一毂碌睡翻在水面上。天师吩咐旗牌官:“仔细看来,水面上睡着是个甚么物件?”旗牌官回复道:“是一条棕缆。”天师点一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个孽畜!也敢如此无礼么?”老爷道:“一条棕缆,怎是个孽畜?”天师道:“元帅老爷,你就忘怀了!我和你当原日出门之时,开船紧急,掉下了一条棕缆,今日中间成了气候,故此三番两次变幻成形,拦吾去路。”老爷道:“一条棕缆,怎么就有甚么气候?”天师道:“一粒粟能藏大干世界,一茎草能成十万雄兵,何况一条棕缆乎!”元帅道:“既如此,凡物都有气候么?”天师道:“此亦偶然耳,不可常。”
道犹未了,那棕缆在船头之下,一声响,划划刺刺,就如天崩地塌一般。天师提着七星宝剑,喝声道:“唗!你这孽畜还是得道成神?还是失道成鬼?快快的现将出来!”一声喝,狠是一剑。这一剑不至紧,天师只指望斩妖缚邪,哪晓得是个脱胎换骨!怎叫做脱胎换骨?那条缆早已断做了三节。断做了三节,笔笔直站起来,就是三个金甲神,头上金顶圆帽,身上金锁子甲,齐齐的朝着天师举一手,说道:“天师大人请了。”天师道:“你是何神?敢与我行礼。”三个金甲天神齐齐的说道:“小神们已受上帝敕命,在此为神。只不曾达知人王帝主,故此在这里伺候。”天师道:“你原是我船上一条棕缆,怎么上帝命你为神。”三个齐齐的说道:“原日委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