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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曰:
猛兽野心,反噬非久;出柙遗害,咎归典守。
上林清风,啬夫缄口;破樊脱槛,率圹以走。
斗生弃野,猛虎饲之;匪虎饲之,惟神赐之。
为鬼为魅,又曷使之;妖不胜德,正直耻之。
却说番王看见国师一杖就指出两只虎,天师一道飞符就掉下一个天神,心上好怕人;吓得只是抖战,又敢把来下酒!元帅道:“来人中焉得有虎?大是怪事。”国王道:“列位有所不知,这是我本国西山上生长的。”元帅道:“怎么又是一个人?”国王道:“他在山里坐着是只虎,他到地上来走着就变做一个人。”
洪公公口又快,接着说道:“这个虎我们本国极多。”马公公道:“在哪里?”洪公公道:“你还说在哪里!满南京城里,倒少了座山虎?倒少了市虎?”马公公道:“名色虽是如此,也还不十分这等狠么。”洪公公道:“那吃人不见血的,只怕还狠些。”
国王道:“小国海边上还有一等龟龙,约有三四尺高,两个獠牙,四只脚,满身鳞甲,甲缝里又生出刺来,不时出没;大凡国人遇着它的,便遭它一口,甚是为害。”元帅道:“也求天师。”天师道:“军中无以进酒,请以斩龙为令可乎?”二位元帅道:“此令极佳。”天师道:“请列位同出船外,见条龙,奉列位一杯酒。”众位道:“领命。”
天师书了一道符,用了印,咒了神,丢下水去。只见一会儿,一条龙口里衔着一道符,伸着个头在水面上,如引颈受刀之状。天师指一指,那条龙分为两段,一股鲜红的血水冒将上来。天师道:“列位请酒。”众位各领一杯。一会儿,又一条龙口里衔着—道符,伸着个头在水面中。天师指他一指,即时两段,一股鲜红血水冒将上来。天师道:“列位又该一杯酒。”众位又饮一杯。一会儿,又一条龙口里衔着一道符,伸着个头在水面上。天师指一指,即时两段,一股鲜血冒将上来。天师道:“列位又该一杯酒。”众位又饮一杯。国王道:“海里的龙多,卑末的量少,请别出一令罢。”天师道:“既是酒量不佳,贫道不敢相强,只请看斩龙罢。”一会儿,一条龙衔着道符上来,一会儿,一指两段。一会儿,一条龙衔着道符上来,一会儿,一指两段。站着就有百十条过手。
国师老爷看得不过意,说道:“天师在上,看贫僧薄面皮,饶两条罢。”天师道:“但凭国师老爷尊意。”国师把个钵盂摆一摆,就摆上三五条龙在里面。国师道:“列位请登席,贫僧也劝一杯。”众位道:“领命。”国师道:“照着贫僧的钵盂有一条龙,列位奉一杯酒。”众位道:“就是。”只见国师一手托定了钵盂,一手一条龙,一条飞上天。说道:“列位请酒。”众位领了一杯酒。国师又一手一条龙,一条飞上天,说道:“列位请酒。”众位又饮一杯。国师又一手一条龙,一条飞上天。说道:“列位请酒。”众位又饮一杯。番王领了二杯,不敢多饮,国师道:“贫僧也不多劝了。”把个钵盂望上一拱,还有十数多条,一齐飞天上去了。
番王辞谢而去,到了朝门,见了许多的头目,都问道:“南朝人物何如?”番王道:“再不要提起他来!”众人道:“怎么不要提起他来?”番王道:“且莫讲他人物出众、本领高强,只讲他眼见的两三件儿:他把天神天将,只当个小郎,堂上一呼,阶下百诺。把我们西山黑虎只当个猫儿,呼之即来,杀之即死;把我们海里的龟龙,只当个曲鳝,要它死它不敢生,要它生不敢死。”吓得那些人都摇一摇头,摆一摆脑,都说道:“本然中朝是个佛国,我们明日同他的宝船,去朝贡他一番,也不枉了为人在世上。”
番王进了宫门,见了许多的妃子,都问道:“南朝人物如何?”番王又把个天将、黑虎、龟龙三件事,说了一遍。妃子道:“本然中朝佛国,岂是偶然。我们明日同他的宝船,亲自去朝贡一番,也是为人在世上。”番王道:“你们言之有理。”过了两日,番王又来参见元帅,禀说道:“卑末愿同元帅的宝船,亲自去朝贡你大明皇帝,你心下何如?”元帅道:“此举甚好。只是我们还要进西洋里面去,一时不得回朝。”番王道:“卑末等候就是。”元帅要行,番王又道:“进西洋里面,还有许多的路程,还有许多的凶险。这如今船上的现在宝贝、现在货物,岂可复置之危地?依卑末愚见,莫若权且屯塌在小国,后日再来取齐回京。”王爷道:“此言似亦有理。”元帅即时传令,仰征西中营大都督王党统领本营兵卒,就于满刺伽国竖立木非栅城垣,仍旧有四门,仍旧有钟楼,仍旧有鼓楼,里面又立一重木非栅小城,盖造库藏仓廒。一应宝货钱粮,屯放在内。昼则番直提防,夜则提铃巡警。
安顿早毕,宝船前行。行了四昼夜,游击将军马如龙传送虎头牌,传到一个国,叫做哑鲁国,地方偏小,民以耕渔为业。国王看见虎头牌,不胜之喜,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曾来进贡,荷蒙天恩,感激无尽!今日何幸,又得见大元帅军容!”宝船一到,马游击回话,国王带领两员头目,亲自迎接,参见元帅,递上降表。元帅接着,吩咐中军官安奉。又递上一封降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哑鲁国国王麻黑若赖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侧闻天下之义,当混为一;仁人之兵,所存者神 ;有伐用彰,无远弗届。蠢兹哑鲁,蕞尔遐荒,已幸当年,肃聆文教;讵期今日,载见武动。六师传雷电之威,八面寒穹庐之胆。敬伸短牍,用表微忱;未敢自专,伏候进止。
元帅看书已毕,番王又递上一张进贡草单。元帅道:“国小民贫,此不必受。”又递上一张犒赏士卒的礼单,元帅道:“公礼且不受,何况私礼乎!—律不受。”各人赏赐他一番,使之归国。
船行一日,经过一个九州山,异香扑鼻,一阵一阵的随风飘荡,清味爱人。马游击带领些兵番上山去采香,就得了六株长香,径有八九尺,长有六七丈,黑花细纹,嫩如脂腻。进上元帅,元帅大喜,重赏马游击。
又行了一日,马游击又领了一个番王,迎接元帅。元帅道:“你是哪—国?”番王道:“小国叫做阿鲁国。适来看见元帅老爷的头行牌,才晓得宝船从此经过。故此特来迎接。”元帅与他相见,他也递上一封降表。元帅接着,吩咐中军官安奉。又递上一封降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阿鲁国国王速剌苏刺麻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侧闻天讨有罪,兵义者王;夷必宾华,理屈斯罚。维兹阿鲁国,敢外钧陶。仰中国之圣人,夙有依归之愿;瞻元戎之大纛,钦承节制之尊。敬以丹诚,寓之相简;获依巨庇,不尽顒延。
元帅甚喜。番王又有进贡,元帅不受,又有礼物,愈加不受,反厚赏赐与他,番王感谢而去。元帅道:“这虎头牌的功绩,都是王老先儿的。”王爷道:“但愿前去都是如此,舟行无阻,彼此有功。”
又行了四五日夜,马游击回话说道:“前面是我朝敕封的苏门答刺国。只是这如今国王有难,正在危急之时,听知道元帅提兵而来,不胜之喜。”二位元帅道:“是个甚么事故?”马游击道:“此国先前的国王,名字叫做行勒,和孤儿国花面王厮杀,中药箭身死。子幼不能复仇,其妻出下一道榜文,招贤纳士,说道:‘ 有能为我报复夫仇,得全国土,情愿以身事之,以国与之。’只见三日之后,有一个撒网的渔翁揭了招贤榜文,高叫道:‘ 我能为国报仇,全复国土!’国王之妻给与他鞍马、披挂、兵器等项,又与他一枝军马。果然的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声,一刀就杀了个花面王。国王的妻不负前约,就与他配合,尊敬他做个老王;家宝地赋,悉凭他掌管。后来年深日久,前面国王的儿子,名字叫做宰奴里阿必丁,长大成人,心里有些不忿得这个渔翁,尝背后说道:‘ 此我父之仇。’一日,带了些部曲,把个渔父也是一刀,复了自家的位,管了自家的国,尊母为老,母老不管事。渔翁的儿子,名字叫做苏干刺,如今统了军马,赍了粮食,在这个国中,要为父王报仇,每日间厮杀不了。”元帅道:“两家胜负如何?”马游击道:“敌兵常胜,本国的兵常输。”元帅道:“济弱扶危,在此一举!差左右先锋前去接应他,宝船不日就到。”
左右先锋得了将令,各领一枝人马,乘小舸而去,去到苏门答刺国,只见两家子正在厮杀。左先锋道:“此时日尚未西,我和你借着他的因头儿,就杀他一阵。”右先锋道:“言之有理。他们正在人困马乏之时,怎禁得加这—楔。”三通鼓响,呐喊一声,南阵上拥出两员大将,左一边将官,老虎头、双环眼、卷毛鬓、络腮胡,骑一匹银鬃马,使一杆豹头刀,高叫道:“哪个是苏干刺?早早下马受降!”右一边将官,长丈身、大胳膊、回子鼻、铜铃眼,骑一匹五明马,使一杆鹰翎刀,高叫道:“哪个是苏干刺?早早下马受降?”苏干剌心里吃了一惊,想道:“这两员将官又不是本国,又不是我西洋,是哪里来的生主儿!怎么就叫我的名字?”连宰奴里阿必丁一时也不觉得,问左右道:“这两员大将是哪里来的?为我助阵哩!”左右道:“就是南朝元帅差来的。”国王道:“何如此神速?盖天助我也!”越加打起精神来厮杀。自古道:“寡不敌众,弱不敌强。”三个人杀一个,够甚么杀?况南朝两员先锋,俱有万夫不当之勇,怎叫苏干刺不败?这一阵就—败涂地,弃甲丢兵,直退到三五十里之外,方才收拾些残兵败卒,归了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