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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让艾克洛博士来评论的话,便是“可笑至极”。对假想敌保守这个秘密根本没有意义,倒不如索性对全世界公开展览算了。因为这种功能绝不是人类所能掌控的。
倘若美国能解开人格交换之谜并加以自由操控,那么苏联科学家自然也办得到。假如这玩意儿是区区人类所能应付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守不守密,到头来还不一样?
无聊透顶。说穿了,艾克洛博士对于这些政治上的意识型态根本不屑一顾;对他而言,必须为了这种无聊计画而牺牲自己的圣诞假期及特制炸鸡,才是最令人无法容忍之事。
这是阴谋!艾克洛博士在内心咒骂道。这绝对是CIA的阴谋,为了夺走我短暂的安乐时光而设下的阴险诡计!
如前所述,即使艾克洛博士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他也深知参与“第二都市”计画的政府机关并非只有CIA。然而,他对这个组织实在深恶痛绝,深信那是万恶的根源。
无论是甘迺迪总统被暗杀,或是越战陷入窘境,全都是CIA的错。冷战肯定也是按照那帮人写下的剧本来走的,说不定水门案发生时,他们还在暗地里窃笑呢!这些话听在他人耳中,恐怕要失声大笑,说他妄想过度;但艾克洛博士对于CIA的成见便是如此深厚。反正全是CIA的错,就连高中毕业舞会时邀请那个红发女孩被拒,也都是他们的阴谋。
博士对CIA如此深恶痛绝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姊夫的伯父,正是现任CIA长官。那人是个有些漫画式的美国梦信奉者,深信唯有自哈佛大学毕业并当上美国总统,才能证明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才不枉此生。事实上,他似乎真的打算于CIA退休后出马竞选总统。
当然,他想做什么尽可放手去做。即使公开宣称哈佛以外的都不配称为大学、瞧扁其他大学出身的自己,都无所谓。艾克洛博士想说的话只有一句:“别硬要我参加这种无聊的计画!”
对艾克洛博士而言,在乡下的小型大学当个讲师、悠闲过活,就已经够幸福了。但那人却摆出一副施恩于人的态度,彷彿自己施舍了这个没出息的亲戚一件大差事般,更教人受不了。
尤其还有戴夫的存在。就立场上而言,艾克洛博士算是这个计画的现场负责人,因此不同于其他研究员,有专属警卫随侍在侧;而担当这个任务的,即是年轻的CIA情报员,戴夫·威尔逊。
这个名叫戴夫的男人不知是否明白艾克洛博士对CIA的厌恶之情,态度格外讨好;当然,这应该只是职业上的面具罢了,但无论博士如何疾言厉色、如何蛮不讲理,他却丝毫不放心上,只是好言相劝,活像在哄骗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孩。有时他所表现出的从容态度,甚至教人分不清谁才是长者,这点更令博士满心不快。这里没一件事是让博士满意的。
“唉!该怎么说呢?现在一看……”艾克洛博士一面键入“宿舍”区的入口闸门密码,一面以讥刺的口吻叹息。“我提早寄出孩子们的圣诞礼物,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孩子们?咦?我记得您还是单身啊!”
“我说的当然是我的姪子和姪女。你不也是单身?”
“不,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
“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呢!我没给您看过照片吗?就是我一直放在这里──啊!对了,私有物品全都保管在管制站里了。下次我再给您看吧!”
“免了,免了!”
“不必这么客气嘛!”
“谁在跟你客气了?”
“照片上还有我老婆,她们两个都是美人儿,保证看了会跟着幸福起来……”
“囉唆!”
CIA的人可以娶妻生子吗?这句话险些冲口而出,但艾克洛博士却发挥理智克制下来。CIA人员当然也是人,即使有家庭亦丝毫不足为奇。虽然如此,自高中毕业舞会时的惨痛失恋经验以来,自己从未有过任何罗曼史,但这小子却……走进“宿舍”区的艾克洛博士,愈发加深了对CIA的偏见与厌恶。
“宿舍”区正如其名,是供受试者睡眠过夜之处。而所谓的受试者,自然是指接受“对换圆”──人格交换系统实验的人了。
艾克洛博士现在的工作,便是反覆进行人格交换实验并收集数据。这些受试者究竟是何来历,平时艾克洛博士尽量不深入思索,然而据他听见的风声,似乎是些得了不治之症而来日无多的人。在对其亲属进行说明并取得同意后,他们被秘密地带来此地。
之所以挑选来日无多的人来担任受试者,自然是为了保守秘密,但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理由──计画小组至今仍不知如何控制“对换圆”的人格交换系统。
以方才的白人A与黑人B为例,倘若他们两人之间已一度“成立”人格交换──亦即“肉体A”(=精神B)与“肉体B”(=精神A)之状态一旦被创造出来后,这两人便再也无法“定居”于自己原来的身体之中了。
话虽如此,却也不代表人格与身体的状态将就此“固定”下来。假如固定下来,纵然是种悲剧(有时是喜剧),也还算不幸中的大幸。
两人过了一阵子后,将会回到原先的“肉体A”(=精神A)与“肉体B”(=精神B)之正常状态;然而他们曾一度分离的肉体与人格,却会被某种可以“交换癖”称之的现象附身。换句话说,一度回到自己身体的两人,隔了一段时间后又会再次交换人格;而变成“肉体A”(=精神B)与“肉体B”(=精神A)状态,然后过一阵子又会恢复原状,这样的交换戏码将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上演。
这个被艾克洛博士等人取名为“化装舞会(Masquerade)”的现象,将会持续至受试者的其中一方死亡。而最重要的是,这种“化装舞会”究竟隔多久发生一次,周期及规则如何,至今仍未阐明。有时才过了一天便对换,有时却隔了半年,简直毫无节操。
人格交换一旦成立,这种无法预测何时会发生的“化装舞会”将会一生跟随受试者。非但如此,当其中一位受试者的肉体死亡时,一起“灭亡”的是当时进入该肉体的精神。
以方才的例子来说明,假如死亡的肉体是B,且当时进入“肉体B”的精神属于B本身,便不会有任何问题,肉体B将以人格B本人的身分死亡。当然,剩下的肉体A也可以人格A本人的身分度过余生。附带一提,人格交换一旦成立,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再度定居于自己的肉体之中。
反过来说,倘若肉体B死亡时的精神是人格A,亦即人格A遭受池鱼之殃的情况下,留下来的人格B就得幽闭于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肉体A之中,终老一生。由于这等穷途末路的事态大可预见,受试者尽量以来日无多之人为宜──这不但是为了美国政府,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艾克洛博士。”
当博士与戴夫进入“宿舍”的萤幕室时,另一位同样身穿作业服的年轻女研究员回过头来。“昨晚J-四○○三死亡了,原因似乎是衰老。”
“宾荷斯特小姐!”艾克洛博士血气上升,忍不住怒吼道:“死亡?衰老?我非常不愿意使用这种亵渎死者的说法,但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事,特地把正要打开烤箱的我从缅因州叫回来吧?还有,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吧?不要以档案编号来称呼受试者,令人很不舒服!”
“对不起。”金洁·宾荷斯特一瞬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却又立刻挺直了背。“J区第4类受试者齐斯·斯登·墨里森先生过世了。正确说来,是墨里森先生的肉体过世,享年八十九岁。”
“八十九岁?”博士楞了一楞。“他岁数有那么大?”
“他的头脑现在仍完好无恙,因此数据采集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么,他现在那个完好无恙的‘头脑’在──?”
“同样在J区第4类的受试者身体内。附带说明,那是十八岁男孩的身体。”
“那和肉体一起‘灭亡’的人格是谁的?”
“艾林·亚修纳先生的。”
“呃,那是……”
“附带说明,他的档名是J-四○○一。”
“谢谢你,宾荷斯特小姐。”
方才还为了别人以档案编号称呼而勃然大怒的自己,竟然不听档案编号便想不起是哪个受试者,实在教人啼笑皆非。艾克洛博士强自压抑住给一旁讪笑的戴夫屁股一脚的渴望,喃喃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以分散羞耻心。
“话说回来……从八十九岁变成十八岁啊?”
“是啊!真令人担心。”
“担心什么?”
“呃,就是……”金洁不知何故,显得难以启齿。“这么一来,同一组里只剩下拥有十八岁少年肉体的墨里森先生;换句话说,墨里森先生将在这个身体里‘定居’,直到少年的肉体死亡为止──当然,那位十八岁少年也身染重病,来日不多了……”
“这样啊!”博士竟也忍不住粗鲁地咋舌。“对喔,还有这个问题。”
“怎么了?”不明就里的戴夫以热络的态度交互打量着两位研究者。“有什么问题?”
“到目前为止,墨里森先生只要‘进入’那个少年的肉体,就乐不思蜀……”金洁一面观察艾克洛博士的脸色,一面说明着。“因为这是名符其实的‘回春’,能让他变得生龙活虎。假如只是这样倒还好,但他会偷偷溜出自己的寝室,追着‘宿舍’里的女性受试者们跑──”
“啊哈!也就是说,想和她们上床?”
“是的。实际上,也已经有好几人被上(screwed)了──”
“金洁!”博士忍不住直呼她的名字斥责道:“你的语感如何是你的事,但拜托你,在我的面前少用那种直接的表现!”
“对、对不起,艾克洛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