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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了榕树下面,坐在了石凳上,仔细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把我和合新在一起走舞(走舞最准确)的情景回忆了一遍,我非常费劲地去想他的身高,尽管每天相见,我忽然发现我并没有在意合新的身高,或是他因为腿伤,身高也不准确了。我竟然迷迷糊糊地想不起来了,尤其是他紧紧地搂住我的感觉,我知道是一种存在,但更像是一种想象。惟有气息,是的,惟有气息是真实的。
这是多么的可怕,难道我耐不住寂寞,要背叛阿明吗?
我回到了楼上,我感到心里很堵,特别想说话,我急忙拨通了淑百的电话,淑百一接到我的电话就问我:“刚才没有在家吗?”
我说:“在啊。”
“我打过电话,座机、手机都没有人接。”
哦,我想起刚才喧闹的场面,电话的声音是听不见的。我问:“天一好吗?”
淑百说:“又住院了,还要做血透。”
我觉得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住了一样,仿佛一枝刚刚发芽的柳叶,突然给雪冻住了一样。刚刚有的一点希望又消失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觉得自己正在垮去、垮去……
“玉香,你在听吗?”
我点点头。其实,点头淑百怎么看得见呢?
“玉香,你不能垮,你要陪我啊。”
我被淑百的哀求唤醒了,我急忙对着淑百喊道:“天一会好的!天一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喊完了这些话,才发现我的一张脸都湿透了。
人原来能够很坚强的活着,是因为有一种支撑。我想,我的支撑正在变软,快断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阳光在窗帘上使劲地敲打着。我不想动,就是不想动。
我睁大眼睛,看印在窗帘上的树叶在移动,我知道时间像玉花江里水,一分一秒地流走了。我希望它流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间是抹平一切伤口的好药。
尽管还算不上伤口,但是,我却感觉到痛,很痛,很痛。
人生中存在着许多岔道,我们并没有那样的眼光看到,总是到走到了另一条道路上来的时候,才看到了已经走过的那个路口。或许我现在正糊里糊涂地走在一条看不清的路上,这条路的终点我并没有看到。我如果看到了,我就会做出另外的选择。
我想我的脑袋像一只空盒子一样该多好。可是,里面却塞了那么多的东西,我闭上眼睛,所有的事情都涌进了我的脑袋。我睁开眼睛,所有的面孔又都飘悠在我的眼前。我想看的只有一张脸,却有那么多的脸重重叠叠地挡在前面。可是,当那一张脸显露出来的时候,我又害怕看到。天一,我的天一,在我眼前晃动着的天一是流泪的,是受苦的。我却没有力量去拉她,我甚至不在她的身边。
我不想动。
我想哭。
我躺在床上,摊开自己的手脚。如果人可以就这样放弃自己,那我就把自己放弃了。
母亲曾经来看过我一次,她轻脚轻手地推开我的门,我急忙闭上了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来。母亲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放心地走了。
我很惊讶,我居然没有插门。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懒在床上了。
我走到楼下,母亲见了,说:“睡觉是没有用的。到玉花江边去走走吧,看看水,心情就会好了。”
我惊讶地看着母亲,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含在了眼睛里。
母亲背对着我,说:“人要认命,老天爷会安排男人和女人的缘分的。”
我想母亲这一次是错了,困扰我的并不是什么男女爱情,而是,我的女儿天一的不可预知的命运。而母亲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天一存在,在我年纪尚轻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告诉母亲,而现在我有了勇气,但是,我又不能告诉母亲了。天一是树叶淑百和李南的,永远是这样的。
我洗完了脸,进到厨房,我对母亲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母亲笑了,说:“还会是什么?我看他的腿病倒没有什么,心病就难医了。”
“合新?合新他怎么了?”
“还不是像你一样,到现在都没有起床。”
“哦,我不知道。你去看过他了吗?他是不是病了?”
“老爹去看过了。”母亲说,“不过,也该起来了。你去喊喊他。”
合新的门没有插,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睡觉都是这样的,男人就是大敞着门睡觉也是没有什么的。
窗帘没有拉开,屋子里的感觉很黑,一股呛鼻子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急忙快走了几步,把前后窗帘都拉开了,并且猛地推开了窗户。我这才看清了躺在床上的合新,一看吓了我一跳,他几乎是赤身裸体地躺着,除了一条三角裤和左腿上缠着的绷带,其余部分光碌碌的。他四肢大开,仰面躺着。我走了两步才看见地上有一滩污秽,原来呛鼻的味道就是这滩污秽,再一看,我明白了,是合新吐的。很显然,他昨晚酒醉了。
合新坐在大榕树下面,他的脸色苍白,还一脸的羞涩,他不停地对母亲说:“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母亲在数落继父:“你的眼睛是怎么看的?还说合新睡得香喷喷的。你看不见,未必鼻子也闻不到?”
继父嘿嘿笑着,说:“我就是看见他在睡嘛。不过,酒醉了睡得就是香。”
继父说完看看合新,合新点点头,他们俩人都笑了。
吃过午饭,只有我和合新还在院子里,合新说:“对不起。我很丢人,是吗?”
合新说完,眼皮搭拉下去,看着地上。
我说:“看你那样子,像死了一样。倒是吓了我一跳,也算有精神损失啊。”
合新还是底着头,说:“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了,说“跟你开玩笑呢。”
合新说:“我可说的是真的。”
他的话,让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我想也许他不记得了,他毕竟是喝多了。可是,我却挥之不去。
阳光把所有的一切都照得懒洋洋的,就连青石板桌子也在睡觉了。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听周围沉睡在阳光下的土地和树木呼吸的声音。
我其实很想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单身,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并不是很出世的,事实上他有许多地方都很入世,他在为天一拿主意的时候,他非常现实。他的职业让他有机会进入到各个家庭里去,他了解社会。他有丰厚的收入,他用这些收入去享受和时尚的生活,他在双楠小区买了房子,淑百说,那个区域入住的人是这个城市里的富人。他穿着的衣服、用的东西都是一些品牌产品。他并不是不会和女人打交道的,他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会感觉到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那种与生惧来的攻击性。可是,他没有女朋友,甚至也没有发现他有男朋友;他没有用手机;他也没有买车。这些又似乎让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把地面、房屋都涂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颜色。偶尔会听到阳光撞击树木的声音,吡吡驳驳的,像闹着玩,一会儿又被制止了。
合新在用手揉着太阳穴。
我说:“头疼,是吗?”
合新笑笑。
我说:“醉酒很难受的。”
合新说:“一个男人难免要醉几次啊。”
“现在是不是在想,永远也不要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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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没有。有老爹这样的酒友,不喝真是会遗憾的。”
“你们俩互为酒知音了。”
合新嘿嘿笑了,他仰起了头,阳光穿过树叶把斑驳的光留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像罩了一只竹编的筐子里,这样一来,他的脸上竟有了几分孩子样的表情。
我看着他,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接着莫名地升出了一种对他的怜意。他是强大的,可他也是脆弱的。一个孤独的男人,当一次不算大的意外发生,就让他遭遇尴尬,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过去的日子,他需要别人的帮助。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目光从合新的脸上移开以后,我无意间看了一下院子的大门,一看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院子的门口,我定睛一看,是孙萍!
我急忙走到门口:“孙萍,你……你怎么来了?”
孙萍脸色苍白,一副疲惫的样子,她手里提着的一个旅行包在她见到我的那一瞬间,脱离了她的手,滑到了地上。
她说:“我真的找到了。”
孙萍说完就一脚跨进门槛,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合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拣起了那个旅行包,默默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我不时地用手轻轻拍打着孙萍的背,我什么话都没有说,任由孙萍哭着,她像是憋了一个世纪的眼泪一样,哭得滔滔不绝。
过了很长时间,我都觉得腿站得酸了。合新说:“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受了这句话的提醒,我搀扶着孙萍走到了青石板桌旁边。我急忙递了纸巾给孙萍,她抬起了脸,我看到她很虚弱很虚弱的样子,连坐也好像坐不住了。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那个孩子,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孩子。
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生命,就已经会孕育另一个生命了。
我对孙萍说:“什么都别说,好吗?先好好睡一觉。”
孙萍顺从地跟着我进了房间,我把她安排在合新房子的隔壁,那本身就空着,里面的被褥都很干净,母亲有经常凉晒被褥的习惯,就是不住人,母亲也要经常翻晒。
合新把孙萍的旅行包放下就走出门了。我把孙萍安置到床上,对她说:“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觉。”孙萍顺从地点点头。
我站在阳光下,合新朝我走来,说:“真对不起。”
我说:“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她是来找我的。”
合新没有再说什么。
孙萍的确是来找我的,她说:“想来想去,除了找你我别无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