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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真是我做梦了。”杜元春不情不愿的道。“今夜,免得你害怕,不若跟我一床睡吧。”
“呃……”兰翠顿了顿,在杜元春恼羞成怒前赶紧乖觉的点头,“是,奴婢这就去抱自己的被子。”
春晖堂后罩房,娇娘的屋里漆黑一片,满室静寂,似乎已陷入沉睡许久。
翌日早上,天还蒙蒙黑时,兰翠就吩咐小丫头去搬了把梯子回来,杜元春一夜未睡,形容微有憔悴,见已搭好梯子便对院子里的丫头们道:“谁敢爬上去看看,我赏谁一两银子。”
天色黑沉就被揪起来的小丫头们心里略有微词,见这会儿大奶奶没头没脑的要她们爬屋顶,便有人嘀咕开了,“昨儿个不是有小厮哥哥们爬上去洒扫过了吗,怎还让我们爬。”
“就是啊,那么高,摔下来就死翘翘了。”
“大奶奶这是又想了新法子整治咱们呢,也不知谁又得罪了她。”
她们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就窝了火气,也不赏银子了,直接揪出一个二等丫头就命令道:“你,给我爬上去看看,快点!”
“大奶奶我是专门伺候您茶水的莺儿啊,我手脚笨拙不敢爬,大奶奶再找别人吧,奴婢只会端茶递水,不会爬屋顶啊。”
“我让你上去看看,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吓成这样做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呦,大清早的,大奶奶你折腾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彤姨娘衣衫不整的扶着门框打着哈欠,开口就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
“我做什么还要同你商议不成。”杜元春瞧着莺儿颤巍巍的往上爬了,身子一转就看向彤姨娘,“年节这几日我忙,把你们每日早上的请安礼给省了,许是有人觉得这日子太舒坦了,便开始张狂,不把我放在眼里,既如此,我也不白做好人了,从今日起,寅时三刻你们到我屋里来伺候。”
“寅时三刻!”彤姨娘顿时炸了,“上朝的官老爷们还没起那么早呢,大奶奶你也不怕传出刻薄妾室的名头去。”
杜元春冷呵一声,微有些破罐子破摔,“咱们大爷不拜相不入阁,我要那好名声作甚,再说了,放眼整个长安城,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就算彻夜让你们给捧蜡烛跪碎瓷片的也多得是,不过是让你们早些来请安罢了,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彤姨娘,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才是,如今,你可不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了,身份可没那么‘尊贵’。”
彤姨娘咬了咬牙,草草给杜元春行了一礼,“婢妾身子不舒服,今儿个怕是不能服侍您,大奶奶大人大量还请宽和婢妾一回。”临关门前,彤姨娘忽然朝着杜元春笑起来,“听说,大爷又领进来一个妹妹,明儿个我得去看望看望,说不得这妹妹肚子里这个就是个儿子呢,有儿子好呀,可比那些成亲七年无子的强多了。今儿个有人是大房正妻,说不得明儿个就被休回家哭死去了。”
“你!”
“哼!
“嘭”一声杜元春就被关在了门外。
无子,无子,这就是她无子的下场,连个妾室都敢和她呛声!若非她性情坚强,苦心经营又有姑母撑腰,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呢。
“大奶奶莫气。”兰翠慌忙走过来劝慰,并指着已颤悠悠站到屋顶上去的莺儿道:“您看,莺儿已在上头了,您是想让她看什么?”
杜元春一噎,心里并不想把这事儿扩大,深怕若真追根究底起来反倒揭了自己的短,假作咳嗽一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孔雀翎斗篷,“让她下来,你把她领到我屋里来。”说罢,径自进了屋。
兰翠真被自家大奶奶这不正常的行径弄懵了,天色黑乎乎的时候就催促着自己去找人搬梯子来,又急哄哄凶着莺儿爬屋顶,这会儿莺儿颤巍巍上去了,大奶奶又偃旗息鼓了,这是要作甚?
可她一个做奴婢的只有听命的份儿,叹了口气,挥手让大小奴婢都散了,招招手带着莺儿也进了屋。
屋内,杜元春坐在榻上,神色微有紧张,直接问道:“上头可有琉璃珠子一类的东西?”
莺儿摇摇头,手脚这会儿还抖抖索索的站不直。
杜元春不相信那莫须有的鬼神,她自小也是跟着关青岳读书长大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她记的牢牢的,她不信那个邪,又道:“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都一毫不差的跟我说说。”
“大奶奶,屋顶上除了未化的冰雪什么也没有啊。”
“是不是灯笼的光暗,你没看清楚?”杜元春追问。
莺儿被逼问极了直接小声哭道:“大奶奶若是不信,可再派人上去看,奴婢若是说错一点,您直接把奴婢撵出去,奴婢一句怨言也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元春不信也不行,一手扶额,面有愁容,摆了摆手道:“兰翠,给她一两银子,行了,你下去吧。”
“多谢大奶奶赏。”可算是交代过去了,莺儿想着那颤巍巍的梯子就害怕,微有埋怨道,大奶奶是糊涂了不成,屋顶上除了扫不干净的冰雪还有什么,那还用看吗,真是多此一举。
莺儿一走,杜元春立即又道:“兰翠,天亮之后,你去玉姨娘那里串串门,看看她在做什么呢,再多看看她身边的人可有异样。”
兰翠无奈的点头,心里只觉得大奶奶是做贼心虚了。
天空碧蓝如洗,晴空万里,不时有排成“人”字的大雁飞过,鸟鸣啾啾。
后罩房这边没有回廊,出门便是一方用青石板铺成的宽阔台子,有两层石阶那么高,石阶下面就是黄泥土,种了一大片低矮花树,不过这会儿天气寒冷,只剩下光秃秃的放射状的细枝条,像是倒垂的柳树,但看这枝条的形态也不难想象,到了春季花开时该是何等锦簇,欣欣向荣。
“姨奶奶,该吃药了。”黄鹂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娇娘也不答话,只是坐在窗前的软椅上怔怔出神。
吃了两天的参茸保胎丸,她下腹的坠疼感好些了,在床上躺的四肢麻木后,便由落霞搀扶着坐到了窗下梳妆台前看外面的景儿。
“姨奶奶,啊,张嘴。”黄鹂伺候了两天,对这位姨奶奶的病情已有了解,此时见她傻了一般的一动不动便见怪不怪,只像哄孩子似得给她喂药。
落霞不知做什么去了这才刚回来,见黄鹂正喂药,便忙道:“黄鹂姐姐哪敢劳烦你,还是我来吧。”
不需她服侍,黄鹂乐得清闲,交接一下便笑道:“那我去老太太那边回话去,老太太还等着问玉姨奶奶的病情呢。”
“黄鹂姐姐只说咱们姨奶奶越来越好便是,省的她老人家总是惦记着烦心。”
“我知道。”
黄鹂一走,娇娘随手捏起那黑丸便塞入了口中,虽然苦涩难吃可她还是一口吞了,这药丸确实是好东西,吃一次,下坠感便减轻少许。
“姨奶奶,奴婢给您梳头。”
落霞不是多话的人,她说梳头就真是认认真真的站在娇娘身后梳头,一句凑趣的话也无。
娇娘也只是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主仆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气氛却是出奇的和谐安宁。
不过一会儿黄鹂又回来了,还捧回来了一盘子还在冒热气的红豆糯米糕,进门便笑道:“玉姨奶奶,您瞧,这是老太太赏给您的。”
“多谢老太太的赏,也劳烦黄鹂姐姐了。”落霞放下梳子连忙来接,抬眼便看见了跟在黄鹂身后走进来的兰翠。
“玉姨奶奶可好些了,奴婢奉了大奶奶的命来看望你。”兰翠撇开落霞径自到了娇娘跟前,微低头就直视起了娇娘,一举一动都不曾有半分尊重。
娇娘不理她,往梳妆台上一趴就开始弹一个木盒子里的五彩琉璃珠玩,眸光神采依然呆滞。
“玉姨奶奶在玩什么?”兰翠随手捡起一颗珠子瞅了瞅又给扔了回去。
落霞忙代替娇娘回答,“兰翠姐姐不知,一直跟在我们姨奶奶身边的采薇,就是那个头和身子被砍成两半的那个丫头,她生前最爱玩珠子,我们姨奶奶就曾赏了她这么一盒子漂亮的琉璃珠,她喜欢的紧,空闲了就拿出来显摆,这不是从她去后,我们姨奶奶成了如今这模样,不知怎的也开始玩琉璃珠子,叮叮当当的,玩一会儿我们姨奶奶就喜的咧嘴笑。唉……”
“只要不发疯,她想玩就给她玩。”兰翠直接以命令的口气对落霞这般说。
“是。”落霞乖觉领命,这给了兰翠极大的满足感,腰杆隐隐挺直,这才亲切的和落霞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主仆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太太的后罩房,紧挨着老太太,我们大奶奶就担心你们姨奶奶发疯伤了她,到时便是有十个玉姨奶奶也不够赔的。”
“老太太自然是尊贵的。”黄鹂附和道。
“玉姨奶奶既无事,那我便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呢,大奶奶一时半刻也离不得的我。”
“送兰翠姐姐。”落霞垂着头,语气颇为恭谨道。
黄鹂见她走了便笑着撇嘴,“果真是花大奶奶身边的,走起路来都有气势。你也是,作甚在她面前把自己摆的那么低。”
落霞但笑不语。
兰翠回到迎春院把自己看到听到的都一一复述了一遍,杜元春听过之后只记住了一点,采薇生前爱玩琉璃珠子,顿时,她的脑袋里便响起了叮叮当当,哗啦啦的噪音,脸色开始泛白。
“大奶奶,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兰翠忙关心道。
“不,没有。”杜元春咬着牙坚定的道:“一个活着的小奴婢我都能辖制的了,更何况一个死了的,活着的我都可以想打便打,死了,我更不会怕。”
兰翠顿觉愕然,完全听不懂自家大奶奶在说什么。
年节之后,白日渐渐变长,可和炎炎夏季相比,这会儿的日长依旧短的让人很,彷佛只是梳洗打扮一番,一个转身的功夫便不见了太阳。
禁足之后,杜元春彻底清闲了下来,一整天除了用膳之外都在奋力抄写孝经,许是心中藏着事儿的缘故,在抄写的过程中常常出现错字,这使得她多浪费了许多功夫,心情也跟着变得极为糟糕。
她这一心情不好,便觉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尤其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