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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翠跪在她床前的脚踏上,双手死死扒住褥子,颤着嗓音道:“大奶奶,你说,大爷这是想作甚?”
忍了整整三年,真的还能继续忍下去吗,还是说,大爷已想了别的办法处置她们。
顿时,兰翠想起了去年被杜元春卖入教坊的一个小丫头,惊慌道:“大奶奶,大爷、大爷莫不是想把我们卖了吧。”卖到穷山沟里去,让她们一辈子见不着家人。
杜元春扫了兰翠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他可不敢卖。”
兰翠的心一跳,整张脸一霎没了血色,“大奶奶您是何意?”
杜元春看着兰翠,攥紧她的手,压低声音哭道:“好丫头,你莫怕,我会拼尽全力保全你的。”
是尽力保全,却不是一定保全,兰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震惊的看着杜元春,“大奶奶,你是嫌兰翠知道的太多了是吗?”
杜元春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别胡思乱想,你从小跟着我,尽心尽力的伺候,我不会亏待你。为今之计,你还是替我想想他想干什么吧。”
兰翠忙又爬过去伺候着,急慌慌的开始出主意:“大奶奶,世子爷不会扔下咱们的吧。”
“我相信他。”过了好半响杜元春才道。
“这就好,这就好。”兰翠坐在脚踏上,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低声道:“大奶奶,大爷如今就缺一个顺遂的官职。”
杜元春大睁着眼,盯着床上的香囊看,又过了好半响才应声,“还有呢?”
“爵位?”兰翠把声音压的更低。
“再想。”
“还有……”兰翠生出了大胆的想法,推推杜元春道:“大奶奶可有想过重得大爷的心?”
杜元春心念一动,慢慢转过了身来看着她。
兰翠豁出去了,继续道:“大奶奶,大爷心里是有您的吧。”
杜元春咳嗽了几声,想着以前的事儿便掩耳盗铃的闭上了眼,摇了摇头,淡淡道:“他还会喜欢我?”毕竟被他当场抓了个正行。
“那都无关紧要,大奶奶,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安抚好大爷呀。”兰翠索性把心里话全说了,“大奶奶今次之后,便和世子爷断了吧。”
“滚!”杜元春拿起床上软枕就砸了过去。
兰翠被砸的滚到地上,垂头哽咽,不再说话。
杜元春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兰翠道:“你傻了,怎不知道躲。罢了,我心里有数。明儿个,你让白石去教坊里买一对身段好,脸蛋好的姐妹送到那边去。令……你去开我的嫁妆箱子,把那几匹我一直舍不得用的特种宫锦送给玉姨娘,再去我的首饰盒里挑几样我平日里戴的也给她。”
“大奶奶您这是?”
“如若他能继续忍下去到还罢了,若是不能……”杜元春眼中浮现浅淡疯狂。
兰翠心头一冷,恐惧的瑟缩了一□子,那可是曾和他同床共枕的夫君啊。
杜元春冷瞥了她一眼,“今日也不知你得了什么毛病,总爱胡思乱想,这可不好。”
“是,奴婢再也不会了。”
匆匆又过去几日,娇娘这边也确诊了,凤移花近几日心情奇好,见人便笑,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好东西往府里拉了一车又一车,一日三餐,餐餐有燕窝吃,有参汤喝,补的娇娘现在问道鸡汤的味儿便远远躲开,他这人,像是换了个芯儿,有事没事还尽喜欢把她抱在膝上逗弄,她就说他,你逗鸟儿呢,他便回逗儿子,娇娘无语凝噎,心想你儿子不知有豆粒大吗,你逗个毛线啊。
怎么跟他说也不听,索性由着她,这孩子是她盼了许久的,有了他,她就有了立身的底气,只是有时虞美人往外冒头的时候又觉得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这日又飘起了雪花,漫天的银白,她在烘烤的暖洋洋的屋里继续跟着姜妈妈绣花,正听姜妈妈说笑话呢,便听着外面人来报,说是大爷要买的小子小丫头们到了,外门上等着的牙郎让问问是都留下,还是只挑选几个可心的。
“府上的人还不够他用的吗。”娇娘嘀咕。
姜妈妈便笑道:“这是咱大爷为如夫人买的,如夫人怎还不承情,老奴瞧着如夫人莫不是含羞了。”
“谁管他。”娇娘不知自己怎么了,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姜妈妈会心一笑,心直口快道:“瞧如夫人这越发娇气可人,红光满面的模样,老奴一定要说一句,这可都是咱们大爷惯出来的。”
“哎?”娇娘正乐呵的心不在焉,冷不丁一下子就走错了针。
书房里,凤移花收到一张纸条,看过之后便烧了。
银宝有些心焦,急切的问,“大爷,可定下了吗?”
凤移花点点头,“这两日得闲的时候,怕是就要被召见了。”
“太好了!”银宝兴奋的笑起来,他不是个容易情绪外露的人,可是当此之际,他真想喊着金宝去小酒馆里大喝一顿,发发酒疯更好。
凤移花心里也高兴,毕竟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然,高兴过后却是层层隐忧,皇上能用的人不少,为何现在却想起了他?
这是对他的考验,还是让他去送命?
56富贵荣华(三)
珍珠帘动;锦帷香浓。
东窗榻上;娇娘散着长发,身上拢着一团琥珀色樱草花色的薄被正靠在软枕上。
“让她们都进来吧;小子咱们不管,咱们只挑选小姑娘。”
姜妈妈应了声是;拨开垂下的珍珠帘朝门外站着的一排溜小姑娘招了招手;吩咐道:“小草,放她们都进来吧。”
娇娘抬眼看去,便见进来的小姑娘们都很小;都在十一二岁左右,身上穿的衣裳虽是干净的;却多为褴褛;好几个在这样的大冬天里还穿着露脚趾头的草鞋,双手双脚都冻的生了冻疮、皴裂、流血,忽然间,她就不敢去看她们的眼睛。
渴望的,懵懂的,害怕的,哀求的,那一双双眼睛,即使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在心里却也能看到,这要她怎么选。
“她们都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和这府里的其他小丫头不一样。”这府里的不管大丫头小丫头一看就挺精明。
“这些都是新从下面的穷村子里买来的,还不曾被人转卖过。”
娇娘有些懂了,这些小丫头们才将将离开亲生父母的怀抱,还不曾受到熏染,怪不得这一个个的看起来如此稚嫩,显愚。
“能都留下来吗?我都挺喜欢。”娇娘看着姜妈妈道。
“如夫人心慈。不像老奴,每年冬天看多了这样的孩子,这心都跟铁打的似得了。”
娇娘摇了摇头笑道:“我留着她们可不是白养的,也跟慈沾不上边,我算的好好的,这一对给我喂鸟,这一对看茶炉子学着煮茶,这一对就……嗯……放在屋里看烛火吧,至于最后一对,哎,你过来,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儿。”娇娘指着一个脸蛋黑里泛红的小姑娘道。
“赔,赔钱货。”这小姑娘细细的胳膊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道。
“你别哭啊,哭什么,我没凶你。”娇娘觉得就她这嗓音,即使开口凶人也跟那撒娇似得,一点威慑力也无,今儿个怎就把一个小姑娘给吓哭了呢。
“如夫人,老奴来,您莫要乱动。”姜妈妈赶忙阻止娇娘,弯腰把这黑脸姑娘扶起来道:“咱们如夫人又没怎么你,你哭什么。”
“饿。”她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就倒了下去。
惊的娇娘一下坐直了身子,“这是怎么了?”
“如夫人别慌。”姜妈妈在这小姑娘的人中上使劲掐了一把,把人弄回魂了,便不慌不忙道:“这是饿的,待会儿把她抬出去,灌她一碗热汤就好了。”
“饿的。”娇娘软□子,看着眼前这些受了惊跪在地上的小姑娘道:“你们饿不饿?”
一部分便使劲摇头,一部分便使劲点头,最后,摇头的点头,点头的又摇头,都抹着眼睛哭起来,有的喊饿,有的喊娘,有的喊爹。
娇娘攥紧拳头,蓦地倒向软枕,摆摆手道:“带下去,给她们吃饱了再说。”
姜妈妈扬手招人来弄下去,立在矮榻边上道:“如夫人,别想太多。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儿,像老奴,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娇娘缓了缓神,“这几个小姑娘都挺好的,就按我说的给她们安排活儿,慢慢的教,若是调皮不听话也别太使劲打,悠着些,悠着些。”她连说了两次。
“老奴知道了。”
过了有两刻钟,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八个小姑娘又都回来了,这一回她们洗漱干净,梳了双丫髻,换上了鲜妍的新衣裙和鞋子,个个看起来都有了笑模样,那心里活泛的便当先跪下来给娇娘磕头,嘴甜的叫夫人。
娇娘早已收拾好心情,笑着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儿?”
“奴、奴婢大丫。”
显见的,这些小姑娘们在吃饭的时候又被稍微教导了一遍。
“奴婢招弟。”
“奴婢……”
“奴婢赔、赔钱货。”还是刚才那个饿晕了的小黑妞。
“你没别的名儿了吗?你看,她们都叫招弟什么的。”
她摇了摇头,目光依赖的看着娇娘,直接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一般。
“如夫人,另外给赐名吧。”姜妈妈道。
“看,我都准备好了。”娇娘不想继续追究下去,笑着拿出一本诗经,“让我瞅瞅,给你们每人都取一个美丽的名字,咱们以后要过美丽的人生。蒹葭、采薇、采苓、璎珞、素衣、琼华、佩玉、佩蓉,就这些吧,你们自己选,每人一个,可不许抢。”
“如夫人,奴婢也想要美丽的名字,过美丽的人生。”小花不知何时偎到她身边来,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她。
“行。”娇娘豁出去了,低头翻书,“朝云,落霞,你一个,小草一个,不偏不倚,正正好。”
“这都是好名字。”姜妈妈凑趣道。
“什么好名字。”凤移花笑着进来。
姜妈妈给拨开珍珠帘,笑着请进来道:“如夫人正在给这些新来的小丫头们赐名呢。”
凤移花站在榻前任由姜妈妈给他脱下了斗篷,他则目不转睛的看她,眉若远山,瞳若秋水,面瓷唇红,盈盈笑语,小小一团歪在绮丛锦缎里,怎一个娇娆可人了得,这心里便越觉暖和,在火炉旁去了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