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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藕香残g-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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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来,耳边便就只有那晚的对白环绕不去。
一心一意地为他,却不知他竟是那样的一番心思。
“你倒真是会为朕筹谋呢──那下一步卿所要的,莫不是朕这天子之座,九五之位?要朕退位让贤好便颐养余年?!”
那人俊秀的修眉似挑非挑,眉骨微颤,那份天生的刁钻颜色便就显露出来。
虽然有失君主的沈稳,却正是他所爱的那份自然无凿饰。
只是,这句话却是令人如锥刺心般的疼。
倚墙而坐,存珂合著双眼。
他是错了。恃著对方的信赖,便忘记了彼此的身份。臣若不臣,就是偏离了纲常轨道,被怀疑是理所当然的……
可明明知道这些,却仍旧情难自禁。
再又想到初审那日,对方眼中依稀存在的那份不忍。存珂眼前又出现一线曙光。
──这半月来,他便就是在这样的自我厌弃和安慰中交替反复。
那已经听习惯的开锁声响起,存珂知道是例行询问他的内侍又来了。
不等对方开口,他低沈地道:“我不会认罪的,公公不必再问了。请您回复陛下,存珂的生死任凭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一片沈默之後,没有听到那人离开的声音,存珂转过身。
眼前却竟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一个。
“你……”
惊讶地忘记了礼数,甚至称谓。
幽暗的牢中,对方的神情看不清楚,但令人窒息的沈默却是重重地压在心头。
静得仿佛只剩下心跳。
“我今日来,想必你也猜得到来意。”
对方的声音平静幽邃,令存珂一愣。那口吻让他错以为是在他未登基前。
“那日是我行事鲁莽了,言语无忌,你别放在心上。”
“存珂不敢……”
“错虽在我,可贵为天子,我不能当著一众朝臣的面向你认错。要你认罪,便是想你给我一个台阶下。如此,咱们依旧同从前一样,你还是宜王,我还是皇帝。”
“……”
“……这样也不行麽?”
“认了罪……最轻的刑罚,也是要去阙台守陵的吧?……”
对方似乎愣了一愣。
“……只是几年的时间,日後──”
“日後的事情,谁猜得到……譬如十年前,存珂决计料想不到,会有一日,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同陛下对话──一直以来,存珂的确失了分寸,陛下但请责罚。只是……那些罪名,存珂不认。”
“今天是你最後一次机会。”
“……存珂谢陛下垂爱,存珂……愧不敢当……”
背转身,生平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自然,也将是最後一次。
肩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但心中,却是自此时起破了一个洞,迅速扩张的洞,也将是再也无法弥和的洞。
沈默的时间似乎漫长得可怕。
但对方终於是再度开口。
“你要自寻死路,须怪不得朕!……”
身後,那人拂袖而去和锁门的声响全都消失之後,不堪重负的身躯终於也滑坐在地上。
三十一年。
最终的结果却是如此麽……

第十八章
云出二人回到长安的第二日,宜王存珂经了第二次问审。
从昔日故旧那里得到审讯的消息後,云出便知皇帝这一次,是铁了心要除掉这个绊脚石了。
勾结盗匪,结党营私,惑乱天听──那是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
依律,是当凌迟处死株连九族的。即便是念著他的天家血脉,若非皇帝有心赦罪,那也是难逃一死。至多,不过将凌迟改为赐死,留个全尸便是恩惠了。
位高权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便无论再怎样忠心耿耿赤胆昭昭,也是不被见容的──便如当年父亲的死。
此时,指望皇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若他连同宜王的旧情都不念,自己和存嘉便更没有身份为宜王求情。
为今之计,只有那铤而走险的一条路可行──截囚。
然而想到这里,云出心中却有了一丝从所未有的犹豫。
若在以前,他无牵无挂形只影单,死便死,有何不可?但此时却已不同以往。
心底有了羁绊,便无法再潇洒洒地来去无牵挂。远在谷中的那一人,还有身边相伴的这一个,都是令人犹疑的原因。
即使今日这样的结果是他在离开谷中之前便已预料到的,但事到临头,却还是不能做到完全释怀。
轻叹一声,云出起身走出房间。
存嘉吃过晚饭便不见了影子,却不知何处去了。从马厩看阿璃回来,便听东厢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云出於是循著声音走过去。
正是存嘉的声音。
“晏尘公子一向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明日的事,存嘉劝您还是别要掺和的好。免得一个不慎连累了令尊,也毁了自身前程。亡命江湖这样的事情,可是後悔不来的。”
“呵!既然昔日的宁王殿下如今也能习惯粗茶淡饭布衣荆簪,在下又怎会不适应呢?”
这是定国公的公子晏尘。他和云出性情相近,自幼茭好,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朋友。这次营救宜王,多赖他出力。
但存嘉却因为他当初的半路杀出而败给了当时的废太子,当今的皇帝,从此被废为庶人。这一次见面,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为过。若非云出从中调和,只怕人还未救出,便先内讧起来。
被晏尘的反驳激怒,存嘉刚要开口,却被对方又抢了先:“夏公子一贯看在下不顺眼,在下自然知道其中原委。当初虽然是各为其主的事,但到底,您也是败在杨大人被在下说服後的临阵倒戈之下。要怨要恨,在下不敢稍有怨言。只不过,有句话倒实在想令您知道──在下其实也是顶佩服您的,可惜的是,您也没有那一国之君的气量。而这,也是在下当初选择陛下而不是您的原因。”
他那一口一个的“在下”令存嘉顿时勃然:“姓徐的,咱们两个的恩怨今日又多添出一笔来!暂且记下了,过了明日,必定好好地向你讨教──哼,若是那时你还有命在!”
说完,存嘉推开来到门口的云出,愤愤地离去。
晏尘无所谓地一笑,在手指上绕转著折扇踱到云出面前。
“啧,啧,好毒的一张嘴──倒亏你受得了他。”
听他打趣,云出只是一笑:“他没事惹他做什麽,对贬谪的事情,他仍旧介怀得很呢。”
“怎麽,这麽多年你也没能改变他麽?”
晏尘似乎颇为惊讶,倒像那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出看向对方,似乎不懂他的意思。
见他如此反映,晏尘不禁叹息:“几年不见,你真是变了不少。若在从前,早便反唇相讥过来了,如今还真让人不习惯。”
“是麽……”
云出暧昧地一笑。
从前的他什麽样子,几乎已经不记得了。
顿了片刻,晏尘似乎想起什麽,收敛了轻佻的语气。
“聆秋的死讯我听说了,一直没有机会劝慰你,但你如今既已有了这一个,也该敞开心怀才是。”
“……聆秋没有死。”
这一回却轮到晏尘不懂。
“那他如今在哪?怎麽没有一起来?你们……”
想到刚刚出去的那一个,晏尘住了口。
“他只是……身体不适,所以留在谷中静养。”
“呼……还真是一团乱麻。”
晏尘感叹著没有再追问,但心中的疑问却是满堆。
明日之後,若是得手,便要护送存珂远走关外;若不得手,那便有可能是杀身之祸。这些都是可知的事情,而那一向把云出看得比自身重要百倍的人,难道竟能安心地在谷中静养麽?还是……他是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此事?
晏尘看向眼前的人,当初是何等的风流佻脱谈笑自如,但如今,却是锋芒不再锐气全无。
三年不见而已,竟是聆秋的死对他的打击延续至今,就此一蹶不振了麽……

第十九章
三川镇是从商州往长安去的必经之地。镇上,只有通安这一家客栈。
天色渐暗,客栈的夥计正准备打烊关门。却在这时,又一辆青油毡车缓缓地驶进了镇子,朝著这边行来。
晚秋的雨里,车子轮轴的摩擦声穿透那沙沙的雨丝,吱纽吱纽地响著。油毡车便在这响声里摇摇晃晃地来到客栈前停下。
“掌柜的,好像又有客来了。”
店夥计裕福搁下正准备上的门板,对著柜台後算帐的掌柜说了一句,撑著油伞迎了出去。
驾座上的青衣男子跳下车,把缰绳递给迎出来的夥计稳住马,掀起车帘,递出手去。
便见车内的人伸出手,扶在那人手臂上,缓缓探身移出。
看身形,当是男子,但及他掀起斗笠上的青纱,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清臒面容。裕福便不禁暗暗咂舌:
要说,这条官道上,来来往往的各样人物他也见过不少,但这般清俊秀雅的,却也还是头一遭遇见。若说是比女子还美,却又没有这样沈著内敛的冷硬气度,但若说是男子,却又少了那份柔美的神韵。
只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便就见那一双明眸淡淡来──目光却不像人的容貌那般柔美,却竟冷冽得可以。
缩了缩膀子,裕福忙将两人让进客栈。
要了房,那两人吩咐了饭食和热水後便进房去,却不在大堂用餐。
少时,又唤了裕福去,说要炉子煎药。
从那应门的人身後看去,便见那模样清秀的公子斜倚在榻上,紧蹙著眉,容颜惨淡,额汗涔涔,似乎病得不轻。
裕福便忍不住多嘴起来:“那位公子可是病了?咱们客栈往东不到一百步,便是镇子里最好的大夫,您若需要,小的这就给您请来。”
“不敢劳烦店家,我们公子没有大碍,不必看医──等会儿你若打了热水来,放在门口便是,我自会取。”
不冷不热地回绝了对方,雨涟合上房门。
听门外小二离开後,插上门销,忙反身回到榻前。
舟车劳顿又受了湿寒,聆秋腹中已是隐隐作痛了好一阵子。强忍著进到房内,便就软倒在榻上。
测了聆秋的脉息,竟是略有小产的迹象,雨涟忙褪去他的衣衫查看。幸而并未见红。
将成药研开,和水喂他服下。一时,听夥计送了炉子和药罐上来,便将携带的草药熬成汁,又喂他服下。
一直忙到二更时分,聆秋的脉象才见平稳。
将热过的白粥盛入碗中,端到榻边,雨涟扶对方坐起。
用巾子沾了水,仔细地擦去他鬓边残留的汗迹。不禁地想到他幼时生病,自己也是这般地照顾他。转眼,竟是十几载过去了。
“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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