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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
晏尘低沈地道。此刻情势只能如此,唯盼他能倚仗熟悉地形化险为夷,虽然──那群人中也该大有熟悉地势的人在。
转眼看向前方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和晏尘的对话。云出没再说什麽,向晏尘略一点头,拨马转向,渐往东南方向驰去。
第二十九章
傍晚的时候,深秋的雨水点滴开始落下。纤纤雨丝连成一片,虽不似夏日那般倾盆,雨势却也足以淋透衣衫。
虽然借断谷摆脱了身後追兵,但几人的行踪已经曝露。程佳木既然出卖了他们,这附近怕也不再有安全的地方。只有联络到瑾宁差出前来接应他们的人,尽快出关才是上策。
天色全黑的时候,雨慢慢停下,冷风吹来,更觉湿寒刺骨。而贴在身上的衣物更仿佛在吸收身体的热度,令人忍不住接连得打起寒噤。
察觉到怀中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体温开始变的烫手,晏尘不禁皱眉。
若不能尽快医治,只怕等到安定下来的时候便是药石无灵了。
说不得……便只有逞强一次了……
趁著夜色进到玉门镇,将聆秋交给存嘉,晏尘叮嘱几人在原处等他。
在镇上兜了一圈,找到最大的门户颜府,投石问路翻墙入内,晏尘将院中路径摸熟之後,潜入主屋。
床榻上主人夫妇酣睡正浓。
晏尘在心中暗暗说了句“得罪”,伸手点了两人|穴道。
颜员外立刻便自睡梦中惊醒。还未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情,便觉颈上一凉──剑身反射过的月光明晃晃的刺入眼中,骇得他顿时张口大喊──却竟喊不出声音。
“我解开你的哑|穴,你别出声。否则──哼!”
将剑身贴得又近一分,晏尘故作粗恶地压低声音。
“大爷我图财不图命──你若照我说的做,便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哼,逼得急了,咱们就同归於尽!”
昏暗中,便只见那员外下意识就摇头,却无奈动弹不得只有全身乱颤。
看来确是个胆小怕事的。晏尘暗暗松了口气,伸手解开他的哑|穴。
“我问你,你家中几口人?”
“啊?……”
“问你就说!”
“上下……上下……我、我数数……”
“几个儿子几个闺女几个老婆几个下人?”
“小、小老儿……只有一个儿子……打小、打小……住在他……他他……外公那……”
“利索点儿!”
“是是是……小老儿、小老儿也只一室妻房,就是身边儿的这个,她是──”
“行了,说别的。”
“哎……说……说别的。小人家中是做马队的营生,帮著往来运些货物,店铺在镇东头……家里,家里一个管家,四个丫头,一个厨子,三个杂役,两个护院。丫头们在外厢,其他人都住前院──”
“还算老实。”
收回长剑,转身点亮灯。
回到床前,晏尘扫了一眼一旁被点了昏睡|穴的那妇人,又扫一眼抖如筛糠的员外,甩手打出一只飞镖钉在窗棱上。
“你瞧见了,但凡是我看得到的地方,你最好就跟我别玩花样!”
“是是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再度封上员外的|穴道,晏尘翻窗离开。回来时,便是抱著聆秋同另两人一起。
伸手解开员外的|穴道,命他起来,把聆秋放在榻上,放下帷帐。
待雨涟将药方写好,晏尘接过,问那员外:“府上可有药房?”
“有,有……在前院儿的东厢──”
“我知道了。”
打断他的话,晏尘一笑。他来时早在院中看过,已知前院有药房,问这一句,还是在试那员外。
拿著方子往药房抓药回来,又去厨房找了药炉。却也全亏晏尘手脚轻快,反应机敏,竟没人觉察。
将汤药喂聆秋服下,已然是四更天的时候了。
那员外被折腾了一宿,坐在椅上一顿一顿地点著头,竟打起盹来。晏尘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此番虽暂时能让聆秋服药,但自己这几人耽搁这一夜,危险便又多出一分。附近的城镇只这几个,搜查起来快得很。此处又不同中原,四处是戈壁浅滩根本无处藏身──难怪一路上太平的让人松懈,却是算准了方向在这里埋伏。
想著此时若不出关,又能往什麽方向去。
门外却传来下人唤颜员外的声音。
使个眼色给员外,晏尘握紧了剑柄。
“……什麽事?”
“李捕头扣门,说有事情和老爷商量。”
第三十章
“李捕头……哪个李捕头?”
“陇西总捕,李悦山李捕头啊,您──”
“知道了,知道了。”
听到这名字,晏尘不禁吸了口气。若是寻常的捕快便也罢了,陇西总捕李悦山却是极为难缠的一个人物,当差四十年,经验极丰富。
若是不见,必定会引起李悦山怀疑,若见,却又殊无把握瞒得过他去。况且,几年前自己随父亲到玉门慰军的时候会过他,也不知他是不是还认得自己。
见晏尘犹豫,存嘉低声道:“我跟他出去会一会李悦山。”
此刻也只有这样安排。晏尘点了点头,示意员外遣退管家。
“你去请李捕头稍候,我这就换衣相见。”
听管家答应著去了,存嘉便道:“听说李悦山是昆仑派出身,擅长使剑,暗器上却不大灵光,老爷子你知道麽?”见颜员外一劲儿地点头,他忍著笑续道,“那,等会儿出去,我站你身後,李悦山坐客座,你该明白谁离得近吧?”
“明白!……我明白,我决不会胡说!……”
“那你还不赶快穿衣?”
存嘉皱眉往椅上一坐,叠起两腿等他穿衣。看不惯那员外抖抖颤颤胆小如鼠的样子,却忘了自己这几人此刻扮的可是响马,反怪对方。
好一阵功夫,那员外终於穿好衣裳,两人这便动身向前院而去。
李悦山已在厅中等候,存嘉打量过去,对方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精神却健烁。
见两人出来,李悦山也不起身,仍然端坐著。想来他是官差,见了平民自是不必起身。
存嘉遂默默地跟在员外身後进入厅堂。
“李大捕头久候了,失礼,失礼!”
说著,颜员外一边拱手作揖。
便见李悦山的眉毛微微一挑,看向存嘉:“哪里──这位是──”
“这是犬子熙儿,才从金城他外公那里回来的──还不快见过李捕头。”
虽然是适才编排好的,但向这小小的捕头下跪,存嘉却总归是不甘心。只是,此刻却由不得他使性子,只有忍著不快中规中矩地跪下磕头。
“颜熙见过李捕头。”
“贤侄请起。”
李悦山一笑,伸手扶起存嘉。
“我这时候登门,扰醒员外了。不过因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还请员外见谅才是。”
“哪里,哪里。李捕头请讲,有什麽要小的效劳之处,您尽管吩咐。”
“时不我待,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近日有几个钦命要犯窜逃至西河,追缉用的马匹不够,所以想向员外爷征调几匹马来使使。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便当归还,到时朝廷的功赏下来,自然也少不了员外这一份。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这……”
“您要是不愿,我也不能强迫,只是,那几名要犯在朝野上下诸多党羽,倘若有人怀疑您包庇窝藏,到时,就算咱们多年交情,我可也保不了你啊。”
颜员外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李悦山,又看向存嘉求助。
“李捕头说笑了,家父怎会不愿意呢?朝廷肯征用,那是咱们的福气,求之不得。”
“好!还是贤侄晓事,有见识──那明日一早,我便到镇东的铺子去牵马。”
“那明日,我父子二人在店中恭候。”
谈妥事情,那李悦山便不再耽搁,径自辞别离去。
押著员外返回後院,存嘉才觉贴身的衣衫前後都湿透了。方才颜员外若真的喊出救命来,他们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束手就擒,总不成真的伤了他。
见晏尘一脸严肃地凝神思索,想来他也听到了厅中对话。
点了员外的昏睡|穴,防他听到几人谈话,存嘉问道:“明日,我们该往何处去?”
“绕回西河,到百望坡等云出。”
“绕回西河?”
虽说也知道他的想法,此时整个西河一带都已不再安全,但龙卷风的中心却恰恰是最平静的地带,西河城中也许就是如此。只不过,人毕竟和风不同,如果明知几人要从玉门出关,西河怎麽也会派重兵把守才对。
“官兵不同这些捕快,抓不抓得到逃犯,他们不似这些捕快这般在乎。况且,玉门关的贝岩将军是明理之人,又谨慎小心。朝中如今一片混乱,宜王很可能扳回局面。所以就算他抓到我们,也决不会轻易地献去给湘王讨好他──我们落入官兵手中,比落在捕快手中好得多。”
“可昨天那些追兵明明是要至我们於死地!”
晏尘却缓缓摇头:“我猜,他们并不是想至我们於死地。那第一箭,是佳木在向我们报信。也许他被迫不得不出卖我们的行踪,但又不愿我们被捕,所以便装做莽撞无知,射了那一箭──那麽远的距离明显射不中,他一向稳重,决不会那个时候放箭。後来那些,便是其他人跟著曝露了立场,不得不放箭了。否则,驰到跟前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便宜得多?”
听他这样说,存嘉便也沈默下来。况且,怎样也要到百望坡去等云出的。想到此处便又忍不住怨愤他起来,竟然一声不响地瞒著自己一个人离开?而眼前这个,竟然也忍心云出一个人自己离开!
越想越气,又想到方才不得不自称是这颜员外的儿子,向那捕快下跪,心头的火苗便抑制不住。
正要捅醒昏睡中的员外撒气,却被晏尘钳住手臂。
“你干什麽!”
“我才要问你,你想干什麽?”
“要你管!”
“我们夜半强入民宅以性命恫吓已经不该,你还要做什麽?”
“假惺惺!你既然要扮响马,不如就索性扮到底,何必此刻来充好人!”
“不可理喻。”
“姓徐的你说什麽?!”
“不可理喻──你那臭脾气爷伺候不起也懒得伺候!”
“好好好!你想找碴是吧?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说著存嘉竟亮出长剑当空一划。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旁昏昏欲睡的雨涟便被他们惊醒过来──他全无武功底子,更比几人年长,所以打熬不住竟昏睡过去。
见两人争执,却不禁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