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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仆人们就在大厅里摆下了青绫步障,道韫就坐在后面,开始同客人们辩论。要说也怪麻烦,这古代女子终规是不能见外客,就像皇太后训政,也必须要垂个帘一样。道韫就接着王献之的观点,跟客人们辩驳起来,不一会儿,居然把人家说得个个无言以对。王献之一边坐着,心里这个得意,颇以这位嫂嫂为骄傲。
临危不惧
谢安的临危不惧在历史上是出了名儿的,而他这气度,领悟得最深的孩子,正是道韫。所以,当家里遭逢大难的时候,男人都没用了,倒是她一个弱女子挺身而出,保住了性命和家里的孩子。
不过这就得说说,王凝之这兄弟的迂腐果然是世间少有了。孙恩作乱,在会稽郡起事,王凝之是会稽内史,就是太守。这样危急的时刻,作为一郡最高长官,您倒是赶快调兵防备,征讨叛匪呀。但王凝之不这么做,人家有自己的打算。王羲之他们家一直崇信五斗米教,王凝之更是迷信得不行。而这个孙恩,恰是五斗米教的领袖。王凝之丝毫不设防,天天在家里祈祷天师。部下劝他防备,他就说:“我已经请了道祖派神兵天将援救的,你们无须担心。”说来也好笑,人家孙恩是五斗米教的领袖,就算他请来了“神兵”,“神兵”是帮孙恩还是帮他?
这一回海匪作乱,王凝之满门被杀。身历这样的灾祸,换作一般女子,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但道韫竟然并不慌乱,十分镇定,而又大义凛然。她命令婢女们和她一起,都各自拿起武器来,反正要死,不如出去跟他们拼了。她坐上肩舆(一种类似平板的坐具),怀里还抱着三岁的外孙,让婢女们抬着出门去,她还亲手杀死了几个贼人。不过,这些小女子哪里抵得过潮水一样涌来的叛匪,最后还是被他们抓住了。孙恩是要把王家赶尽杀绝的,一看到道韫手里的孩子,立刻就想杀了他。这时道韫毫不畏惧,义正辞严地说:“你们既然是来杀王家人的,和这孩子有什么关系?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不能不相信,有时一个人的气度,真的能够改变事情的结果。孙恩看着道韫凛然的神气,竟然有些畏惧了。好一会儿,他竟改变了态度,恭敬地放了谢道韫和小外孙,并派人把她送回故乡去……
(小注:这故事看起来,和当年谢安付桓温的鸿门宴,无所畏惧而最终保住晋室天下的事,真是十分相像。看来,道韫的确是深得叔叔的真谛……)
高贵人生
谢道韫一直在会稽寡居,主持残局,但仍不堕家风。多年后,会稽太守刘柳倾慕她的高名,特地前去拜访她。这时的道韫已经是鬓发苍白的老人了。刘柳对她来说,是一个晚辈。两人谈起来,谢道韫真情流露,陈述了自己家门不幸,不尽落泪沾襟。然后和刘柳畅谈了很久,说得言语流畅,义理通达。刘柳见她虽已年老,又遭遇这样大的不幸,但却风韵高迈,丝毫不失内心的高贵,不由得十分敬佩她。这件事后来也被人们传为佳话。
说起来,道韫出生在这样的人家,又嫁到这样的人家,真的就是幸运吗,那也未必啊。
来为道韫才女做个总结:
说起魏晋时的女性,这“贤媛”实在不少,但谢道韫,无疑是魏晋风度中,女性的最杰出代表。笔者以为,在谢家子弟里,领会谢安最深的,不是谢玄,也不是谢琰,而是谢道韫。其实她真正最让人钦佩的,不是美貌,也不是文才,而是那种“雅人深致”,那种“林下风气”,那种“一任波澜既倒而宠辱不惊的淡定”,是一种高贵的人生境界。
对于男人来说,能做到的又有几个?而对于一个女子,那实在就是千载难寻了。
第三个人物;来说说“胡儿”谢朗。
“熏老鼠”的故事
胡儿的爸爸是谢安早死的二哥谢据,胡儿打小身体就很不好,因为这些原因,谢安对这个孩子一直特别疼爱。谢据很小的时候,有老鼠常常跑到房顶来,他就曾经爬上房去,点起烟熏老鼠。后来,社会上的人说起这件事,都嘲笑谢据,觉得他这行为很愚蠢。有时当着小谢朗也会说,但只说“有人”,却不提是他老爸干的。傻谢朗一点儿不知道,就跟着人家一起嘲笑。这样的事儿还发生了不止一次。
后来谢安觉得,这事儿得告诉胡儿了,老跟着人家嘲笑自己死去的爹,他自己还得意呢。于是,有一天,等谢朗又说起这事儿来,谢安就很温和但又很郑重地对他说,你知道吗?人们常拿这个来嘲笑你父亲,并且还说是我跟他一起干的……谢安不愿意让胡儿小看他父亲,就宁愿背黑锅,把自己也一起扯上,好让胡儿早点儿明白。《世说新语》的作者刘义庆,写到这里,忍不住跑出来,写下了自己的评论:“谢公假托事情是自己干的,以启发诱导胡儿,真可谓是‘德教’啊”。
胡儿听了谢安的话,一下子就怔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想起自己从前的行为,羞愧得跑进屋子里,好几天不出门。而后来,当再听到别人嘲笑什么人什么事,他都不再随意地附和了,他已经认识到,无论怎样,嘲笑别人都是不对的行为。
第四章 真名士;自风流
就像前面所说,当谢安把谢万以及孩子们这两大摊子事都搞定,那剩下的才是他自己的时间,不过也真剩得不太多了。那么这些才是我们文化人们所羡慕的真正的“东山逍遥”。虽然实际上这种“逍遥”并不多,但那些故事却都流传千古,人们说,这才叫做,真名士,自风流。
“谢公自有东山妓”
“东山妓”可是十分有名的典故了。李诗仙对此羡慕得不行啊,还曾带着自己的歌妓们来东山,给谢安的在天之灵写诗,感叹时代的变迁,“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
谢安在东山养了一些歌妓,所以说“一些”,是因为这个数量难考。不过,肯定不会多。当时他是在东山“寓”居,再搭上谢家那么多人,多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世说新语》一个译本说“几个”,大略差不多。
说说那年月的歌妓。两晋那时候,蓄养家妓成风,石崇在金谷园里就养了上千姑娘,还调教出了著名的绿珠和宋袆。那时士族蓄妓是家常便饭,不至家家如此,也差不太多。像我们现在理解的那种挂牌拉客有老鸨的妓院,在那年头没什么市场。不过那时的“妓”也跟现在理解的有些差别,那时的“妓”大多是唱歌跳舞用的,而不是陪主人胡来,当然个把暖昧关系也免不了,但不是主流。所以历来这个“士大夫携妓”的“风流”,并不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男女关系。打个比方,我们现在听歌儿,遇到爱听的,下个MP3,不然买张光盘,问题就解决了。而那时没这个呀,可偏偏我们士大夫又都“酷”好音律,谢安也是如此。那怎么办呢,就养些歌妓吧。就像在家里收藏了几张光盘一样。古代歌妓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对那时来说,就是一个活乐器而已。主人温和些的,境况就好些,主人厉害些或者随意些,那命运就不可知了。
谢安在隐居时,常和朋友们到会稽周围的山林里游玩,饮酒赋诗,自然也要带上这些姑娘们,以娱耳目。姑娘也都个个倾慕他,据说东山保留下来的两处亭堂,就是以他的两个歌妓的名字来命名的呢。
独啸长风还
这个故事,就仿佛是淝水之战提前三十年的一个预演,看了这故事,我们一下子就会理解,为什么谢安在淝水之战前会是那样镇定了。故事的大略是这样:
大约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和孙绰、王羲之几个人一起到海上去游玩儿。大家一边观赏着美景,一边吟诗作歌。正玩儿得高兴,却忽然起了风浪,而且越来越大,眼看就有翻船的危险,可当时离岸边还有很远的距离。这下儿可把王羲之和孙绰吓坏了,诗也不吟了,在船上跑来跑去,惊慌失措地互相问,怎么办?怎么办?然后大喊着赶快回去。
而这时,我们的谢太傅就像淝水之战前一样,无比镇定,还把他的诗慢慢吟完了。他抬头看了看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说,要这样惊慌的话,那就真的回不去了。这话还真是起作用,大家一听,竟都渐渐安静下来了。这几位都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想明白了,是啊,这么惊惶失措,没准儿本来翻不了船,手忙脚乱地倒翻了呢。于是,谢安的镇定让大家都稳定下来,然后平安地返回来了。
其实这就是淝水之战前,谢安的思路。战争胜败谁也不能完全预料,但是把能够做好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就该安安静静地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人都镇定下来,事情才会向最好的结果发展啊。
这件事,让王羲之他们都对谢安十分欣赏又钦佩。后来王羲之和当时另一个大名士刘惔商量说:“安石有镇服国家的气度啊,我们应该一道推举他。”刘惔回答说:“是啊,如果他真的不想出山,咱们就该集天下的名士一起来推举他。”
李诗仙的诗是这样写这件事儿的:“安石泛溟渤,独啸长风还。逸韵动海上,高情出人间。”
安石不出,如苍生何
上面刚说到,名士们都愿集天下来推举谢安了,于是,人们就都说“谢安不出山,他可怎么面对天下的百姓啊”。不过这里,我们就不再说什么赞颂的话了,还是理智点儿,来分析分析这个“安石不出,如苍生何”为什么会叫得这么响吧。
首先一个,那时候取仕的标准,第一个是门第。这是当时九品中正的选官制度造成的,就跟隋唐以后的科举制,读书人都打破了头考进士一样。论起门第,当时谢家虽然不比王家,但也是无可争议的高门。没这个门第,谁也别想当官。“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嘛。你不是出身高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