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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遗恨 作者:寒波-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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劻不以为然,说道:“浦口买地的事不是两江已经查明没有洋股吗?”

  世续也道:“两江前后两任都已查明,就不能再在这件案子上做文章了,我们远在北京,究不如地方上查得清楚。”

  鹿传霖道:“刘鹗的汉奸嫌疑总是逃不了的。”

  奕劻摇摇头道:“军机办事要慎重,单凭嫌疑不能抓人。”

  张之洞看不惯袁世凯锋芒逼人,自作主张,也冷冷地说道:“还是先查后抓,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否则抓人容易放人难啊。”

  袁世凯那两颗极其有神的大眼眨了两下,说道:“这事好办,擅卖太仓米就是铁证。”于是将顾康民叫了来,说道:“控告刘鹗罪行的事太多了,你搜集一下前前后后的案情和罪证,还有,他干这些事一定有同伙,把主要同伙的罪行也搜集起来,将来不办则已,办则一网打尽。”

  康民笑道:“刘鹗的事我知道得太多了,我会把它弄得一清二楚的,至于他的主要同伙,我知道北京有高子谷、钟笙叔,浙江有高子衡。”

  世凯道:“很好,等你搜集齐了再动手吧。”

  奕劻不再作声,箭在弦上,已经难以阻挡了。

  可是要抓铁云也不容易,铁云虽然常住上海、苏州,京内外亲友尚多,都可随时为他传递消息。除了高子谷、钟笙叔仍在外务部供职外,亲家罗振玉迁居京中做官,住在骡马市大街,儿子大绅一家也随同来京,和振玉住在一起的还有王国维,此时已是学部图书馆编辑,负责审编教科书。另外还有朝鲜人郑永昌,不断来往于京津和朝鲜日本之间,密密地做他的生意,到北京时住在日本使馆,使馆情报人员时时刺探中国政府的动静,若有关于刘鹗的消息,当然会由郑永昌转告。钟笙叔私下里兼任上海时报驻京记者,家中藏有一份时报馆的电报密码本,平时拍发新闻,紧要关头也可为铁云通消息。盟兄王孝禹在南京做电报局总办,和端制台关系密切,如果军机有什么文书到两江来,他知道了,必会及时转告铁云。最最要紧的是军机章京张少纯常受铁云的重金孝敬,成了他在军机处的坐探,处中若有举动,必能事先通知,因此这些人际关系织成了一张比天罗地网也差不了多少的中外合作的保护网,只要一条渠道通畅,铁云就能逢凶化吉。

  这年入冬之后的一夜,张少纯忽然来访晤二十一岁的大绅,说道:“自从本初人军机后,对令尊大人甚是不利,现在正着手调查令尊历年经办洋务和庚子年的活动,望转告令尊小心谨慎。”本初是三国北方霸主袁绍的别字,此处指袁世凯。

  大绅惊问道:“本初不会就对家父下手吧?”

  “那还不致于,不过令尊最好暂时不要到北京来,以免意外。”

  少纯走了之后,大绅进内院去见岳父,他从小受业于振玉,叫惯了“先生”,婚后未曾改口。振玉学问名声官位都有了,又从古董字画上捞了不少钱,生活优哉游哉,志满意得,夜间习惯在书房中摆弄碑帖龟板,大绅说了张少纯来谈的意思。振玉不再有所仰仗于铁云了,对于铁云的态度今非昔比,当下幸灾乐祸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我对令尊劝告了多少次,不要私招洋股,不要卖太仓米,也不要去东北贩盐,我劝他:‘虽然有利于国,但是不利于己的事,都不应该冒险去做。’有时辩论一二小时,他都不听,所以我的心也冷了,虽是亲家,到了北京后,书信往返很少,更不谈见面了。本初不如王爷好对付,他有的是钱,银钱打不倒他,若是认真起来,这事就不好办了。希望令尊回心转意,悬崖勒马,切莫辜负了我的忠告。”

  大绅道:“家父曾经多次说过,先生对他的谆谆忠言,都是一片好心,可惜他不能做到。”

  “不是不能做到,是他不赞成我的劝告。他说他信仰太谷教仁义之道,又是墨子的信徒,主张兼爱,应该为了国家民族之利,不计个人利害。他还说我是杨子的信徒,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只顾自身的安危,不想为国为民做些好事。你看,究竟谁的见解对?他若是真的学了杨子,哪有这些风险?”

  大绅笑道:“家父喜欢说笑,先生不要当真了。”

  振玉道:“多年至交,我是不会当真的,不过为他惋惜罢了。张少纯的话不能不听,赶快写封家信回去吧。”

  铁云在苏州胭脂桥家中接到大绅的信,并没有当一回事,因为这些年来时时遭受惊吓,都过去了,他不清楚袁世凯与庆亲王的关系,总以为军机堂中王爷说了算,王爷尚在,不会出大问题。恰巧这年十二月的上海报纸上登了一段上谕,因为候选道员程恩培等人创办河南矿务有功,“均赏给正二品封典。”铁云读了报纸如释重负,不禁狂喜着向安香道:“看来京中传说不甚可靠,同样办矿务,绍周得了二品封典,我还能受处分?果真如此,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安香笑道:“我也盼你得个封典,让我风光风光哩,程亲家那边发个电报去道喜吧。”

  铁云笑道:“那当然。其实绍周是喜事,我也是喜事,你该向我道喜才对。”

  安香嫣然道:“多时没有抚琴按笛了,晚上摆下酒宴为你助兴吧。”

  “好极了!”铁云抱住了安香柔若无骨的腰肢,快活地转了一圈,几乎把她举了起来。

  安香又笑又叫道:“放罢,放罢,我要头晕了。”

  铁云松了手,安香撅了嘴道:“孙子都有了,还这么孩子气。”

  铁云大笑道:“我身上有一股使不完的牛劲,办事业如此,生活上也是如此,别看我五十一岁了,我的精力胜得过年青力壮的小伙子。”

  晚宴上,安香果真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又吹奏了昆曲《惊梦》,听得铁云手舞足蹈,如醉如痴,仿佛又是七年前在南京宋府宴席上初识安香时的惊喜情景了。

  于是欢欢喜喜度过了除夕,进入了光绪三十四年(公元一九○八年)的新春。这时黄三先生在苏州主持归群书院,宠扬太谷教义,一家人都迁来苏州居住,铁云大女儿儒珍和寿彭夫妇带了一群儿女,于年初一来娘家向父亲拜年,她出嫁已十五年了。年初二,铁云去黄府拜年。葆年早过了花甲之年,近年干瘦苍老,两鬓花白,齿牙残缺,行动不便,已拄了拐杖了,与铁云互相贺年之后,悄悄问道:“近来苏州很有传说,江浦陈浏到处告你,军机恐怕对你不利,有这回事吗?”

  铁云笑道:“让他去告吧,前后两任两江制台都查奏出去了,证明我没有用洋股买地。”

  葆年摇首叹道:“譬如做买卖,牌子倒了,话再说得好听,人家也不相信你了,为什么别人不告,就告你呢?你也得扪心自问。我们太谷教主张首先正己,然后及人,你和洋人过往密切,热衷于办洋务赚钱,图个人挥霍享受,生活糜烂得很,这就是祸根。我已告诫你多次,你都不听,太谷同仁对你很有看法,说你的行为举止和太谷教义截然相反,现在该是幡然回头的时候了,不是大年初二,老哥哥就说叨你,实在是为你好。”

  铁云笑道:“三哥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敬当时刻铭记在心。”

  葆年叹口气道:“铁云,你也变油了,嘴上、信上说得冠面堂皇,其实远不是那回事。”

  铁云无言可答,只得大笑着扯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恰巧毛庆蕃父病告假回苏州探亲,也来拜年,面团团红光满面,潇洒之中透出几分凝重。铁云笑道:“实君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我辈望尘莫及,今年实授布政使大概是没有问题的了。”

  庆蕃笑道:“皇恩浩荡,全靠运气罢了。只是做了官身不由己,老父病了,假满了就得回保定去,幸亏老父病已痊可,否则官也做不成,哪里还想高升,还是铁云自由自在的好。”

  铁云笑道:“这倒也是,不是说当惯了叫化子,连县太爷也不愿当吗?”

  三人都大笑了,这时李经迈也在苏州过年,苏州又是江苏巡抚所在地,高官名士聚集之地,互相贺年宴请,十分热闹。铁云于正月初四日在家中大请春酒,经迈、葆年、庆蕃都来了,男女凡五桌。安香穿上时髦的高高的马鞍领雪青色窄袖大襟袄,嫩绿百褶长裙,仪态端雅大方,光采照人,笑容满面地款款接待来客,男宾们无不为之倾倒,铁云也十分得意。晚饭后,宾客散去,家人团聚掷状元红,其乐融融。谁知初五日午后忽接上海三井洋行御幡君来电:“永昌来电,速来沪,有要事。”正琢磨不知什么生意如此着急,傍晚,又接汪康年从上海来信,抄录《中外日报》北京新闻稿两则,报道袁世凯就任外务部尚书后,办事雷厉风行,不日将查办一批勾结洋人贪利枉法之徒,其中有刘鹗的名字,嘱他特别小心,不妨到上海租界上来暂避风头。铁云暗暗吃惊,御幡的来电大概和康年的消息有关,安香道:“不管消息是否确实,你还是去一趟上海,万一消息确实,你就到日本领事馆避一避,待风声过了再回家来。”

  铁云道:“也就只有这样了,到上海后如果不便写信,我会差李贵回苏州来传递消息,你放心就是了。就是本初和我过不去,我在租界上,有日本朋友庇护,必要时还可以和你一块儿去日本,他也奈何不得我。至于生活,就是靠卖古董过日子,下半世吃用也不愁了。”

  这时沪宁铁路已从上海通车至镇江,次日饭后,铁云与李贵搭火车去上海,两点三十五分开车,五点抵沪。防有密探跟踪,不敢去家中居住,即在新鼎升旅馆开了一间房,化名郑公约,以避人耳目。喝过茶,带了李贵匆匆前往三井洋行访御幡,已下班了。回客栈后,汪康年、程恩培与狄楚青、连梦青先后于夜间到旅馆来访,楚青说:“刚接到北京钟笙叔密电,与《中外日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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