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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凌信诚刚一走进客厅仇慧敏就主动上前将他抱住。她在他怀里悲拗失声。她哭着说孩子死得这样悲惨,而凶手却未遭报应,我们是孩子的父母,应当让孩子死得瞑目!
凌信诚那一刻想到了孩子,想到孩子在这屋里的哭声笑声,他的双目也和孩子的母亲一样,泪如泉涌。但他很快擦掉脸上的眼泪,很快推开怀中的女人。他让她别哭,他让她坐下,然后,他也坐下。他没再谈论孩子的事情。
他说:“你最近还好吗,还在你舅舅那里帮忙?”
仇慧敏也止了眼泪,但鼻子还有些哝哝,她说:“我舅舅的厂子倒了,想帮也无忙可帮。”
凌信诚说:“我欠你的三百万元,已经付了,能管点用吗?”
仇慧敏从皮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正是那三百万元现金。她把那张现金支票放在凌信诚面前,然后轻轻长叹一声,声音黯然失神:“幸亏这钱你给得晚了,不然当初投了进去,也是杯水车薪,·白白扔了。现在他那公司既然已经没救,我也用不着这笔钱了。本来还想能不能找你换回孩子,可现在你就是同意也已经晚了。”
凌信诚沉默半晌,看着茶几上那张薄薄的支票,那支票就像是儿子的身契。他的鼻子不由有些发酸,视线不由有些朦胧。他把支票推了回去,他说:“这钱你把它收好,咱们也算好过一段,不管怎么说,咱们曾经有过一个共同的小孩。所以,你有困难我也应该帮你,更何况这笔钱咱们早有协定。而且我还得向你道歉,我没把咱们的儿子……没把他养好……”
凌信诚放慢声音,用以遮掩胸中的呜咽。但他的话却把仇慧敏的泪水,再次决放出来。她扑在凌信诚的膝下,抱住他的双腿。她说信诚,你别这么说了,你这么说我心里受不了的。我是心疼孩子,可我也心疼你啊。你父母已经不在了,你没有一个亲人了,以后谁来关心你照顾你啊?
仇慧敏说这话时,眼泪已经止住,她的声音因而变得客观冷静。但凌信诚却悲从中来,双目湿润。他说:“我,我这辈子这辈子该怎么过下去呢,他也说不清楚。
仇慧敏说:“信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照顾你吧,我一直真心爱你,和姜帆那是以前的事了。如果你还能原谅我一次,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定会再有一个儿子!现在我来照顾你,以后让儿子照顾你,你一定会得到最幸福的生活,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重新开始!”
凌信诚的眼泪终于没有流下,他摇头说:“小敏,我谢谢你。你说的对,我真的想再有一个孩子的,无论他是男是女。我真的想有人能爱我,陪我,因为我……我太孤单了。可我已经爱上一个人了。如果法律最后能够证明她无辜,证明她没做对不起孩子的事,那我还是要和她一起生活下去的,这是我已经发过的誓。我发过誓要和她永远在一起,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凌信诚的话让仇慧敏咬牙切齿:“小诚,你到底是爱咱们的儿子,还是爱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杀了你的儿子,你还要原谅她吗?你连我的那一点陈年旧帐都不肯原谅,却能原谅一个杀人的凶手,难道你真的中了魔吗?”
凌信诚也咬牙切齿:“她是不是凶手,要由法律来定。我相信法律,我相信证据!”
凌信诚把证据二字,抬高了声音。仇慧敏也随之对抗地抬高了声音。她几乎是在嘶声怒喊:“如果一时找不到证据,难道就让孩子这样白死?难道你就能和杀你儿子的凶手一起寻欢作乐!难道你就听不见咱们的儿子,在地底下哭吗!你看不见他在满身流血地哭吗!你听不到他在叫你爸爸,让你为他报仇吗!”
仇慧敏说到一半凌信诚就站了起来,就离开沙发不知想要躲往哪里。当仇慧敏声嘶力竭的话音刚落,他也突然哭喊着爆发出来:“我是要为他报仇的!你别再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我的心里,我不会让他哭的,我不会让他流血的!我爱我的儿子!”
仇慧敏从地上浑身发抖地站起,她从沙发上拣起她的皮包,离开了凌家的客厅。也许是凌信诚惨白的面庞,嘶声的喊叫,预示着他的心脏已到了危险的临界,她不敢再与他争吵。但她在离开凌家时流着泪说:“信诚,我知道你爱儿子。我也爱。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仅仅把儿子放在心里,我还要让他指挥我,出去为他报仇!我绝对要让害死他的凶手,到地狱去为他偿命!”
仇慧敏没等信诚回答什么,就转身出了屋门。她把她的毒誓留在了这间空旷的客厅,留在了这幢寂静的公寓。一同留下来的,还有茶几上那张三百万元的现金支票。
幸亏仇慧敏走了,凌信诚的心率确实发生了危险动荡,吃了药也压不住整个晚上心痛心慌。他捱到第二天早上叫保姆和司机扶他去了医院,并且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不知是让他享受了清静之福,还是煎熬了孤单之苦。他让自己的私人秘书将支票送还到仇慧敏处,他想把他和仇慧敏的关系,就这样一笔了清。往事不堪回首,前途迷茫无定。他的生活兴趣,和对未来的信心,似乎都在一个纠缠不清的关节,被郁闷的心情锁住。他的胸口,不知是心脏本体原有的毛病,还是被这心情压抑了功能,总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着,透不出半口长足的气息。
这一周对优优的生死存亡,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时期。在这一周结束之后,法院发出公告,通知再次开庭。我和梅肖英及时通了电话,探问她对这次开庭的前景展望。根据梅肖英的分析,或者公诉方拿出新的证据被法庭确认,或者没有新的证据法庭宣告丁优无罪,总之这可能是丁优案一审的最后一次开庭。梅肖英大概从周月那边打听到一些消息,说公安局三天前拘留了优优的姐夫,但在拘留的当天又将他释放出去,具体详情周月也不太清楚,也许他完全清楚但碍于纪律不肯透露。梅肖英说,法庭这么快就重新开庭,肯定是公诉方拿到了新的证据,不然何不再拖些时光,犯不上这样匆匆忙忙。
我从梅肖英的话中隐隐猜到,这个新的证据,八成与优优的姐夫有关。
开庭那天凌信诚还未出院,我和小梅经过商量,没有将开庭一事告之于他。我又和周月约好一同前往法庭旁听,彼此都预感到此役凶多吉少。
开庭后发生的事情和我们猜想的完全一样,和梅肖英暗示的也完全一样。公诉人在二次开庭时并未重复上次那些被梅肖英刁难过的原有证据,他们掣出的杀手铜,正是优优的姐夫钱志富。钱志富在检察机关的安排下现身法庭,充当控方抛出的最大王牌。
钱志富当庭作证:案发当天中午丁优匆匆来到已被查封的志富网吧,求钱志富开车带她去买离京外逃的车票。两人行至城东三元桥附近,丁优突然让他开车拐向桥西,桥西有一家汽车维修中心,丁优让汽车在那里停靠。她下车进去买了一桶汽车防冻液,出来后让钱志富打开汽车的后备箱盖,将新买的防冻液当即启封,从中倒出少量,装进一只倒空的矿泉水瓶。余下的大部分防冻液连同那只原装桶,就留在了钱志富汽车的后备箱中,说是送给姐夫随便使用。而那只盛了少量防冻液的矿泉水瓶,则放进她自己的挎包中,然后就让钱志富驱车带她直接去了凌信诚家。
钱志富提供的这段情况在控方迄今为止的全部证据当中,是最有力量的一项举证。它几乎直接说明了被害人体内的乙二醇毒素,来源何处;直接证实了丁优购毒并携毒在案发前进入现场的完整过程。
除了钱志富的证词之外,公诉人还请出公安机关主持此案侦办的刑警队长出庭作证。陈述了他们在取得钱志富的如上证词之后,对三元桥西的那家汽车维修中心的调查结果。结果证明:在案发当天,该汽车维修中心确实对外出售过汽车防冻液。而钱志富的那辆由凌信诚借其使用的奥拓轿车,在公安机关对钱志富实施拘留措施之后的搜查中,确实从后备箱中搜出一桶已经开封的防冻液来。
证据的条线渐渐收拢,渐渐形成一片清晰的网络,将丁优网在其中,将她投毒杀人的事实,勾勒得条块清楚。这场审判让我几乎失去呼吸地经历着整个繁复而又残酷的举证进程,它的残酷不是由各种证据链条牵引起来的罪恶之轮,不是由这些人证物证临摹出来的犯罪实景,而是,这个进程让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在人们的脑海中,一点一点地,幻化成一个食人血肉的白骨精;而是,它让我们确认了这不是一个不实的误会,不是一场假设的游戏,而是一个能够让人相信,却不能让人理喻的既成事实。
尽管,梅肖英出于律师的义务,在质证和辩论中做了最大的努力。她义正辞严地追问钱志富是出于什么原因,事隔多日才说出丁优购买防冻液这样一个关键情节,隐隐道出对公安机关有逼供行为的怀疑。但钱志富的回答基本合理,至少连我都这么认为:他说丁优是他妻子的妹妹,是亲情关系使他当初三缄其口。但在公安机关将他拘留并在他车中搜出那桶防冻液之后,他再不交待便自身难保,再不交待便会被警察指控同谋,至少要被指控包庇。包庇也是犯罪,也要判刑。既然妻子的妹妹如此不仁向小孩投毒,也就怪不得他大义灭亲揭发检举。梅肖英对钱志富的解释无力反洁,但在法庭的最后辩论中她还是质疑了丁优投毒的现实可能——被告人根本接近不了孩子她是怎么将难喝的防冻液喂孩子吃下?就算有证据显示那桶防冻液是被告人买的,却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防冻液就是被告人亲手喂孩子吃的。但梅肖英的质疑我相信在绝大多数旁听者的感觉中,都不免有些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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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确认了我的感觉,在让优优再次进行最后陈述之后,就用果断的口气宣布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