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反正我是愿意一个人在一起。
我从上小学时就有一个感觉,只要我和一个人好,你们三个人就都反对我。哥,小时候你就老不让我和男孩儿一起玩,说怕他们欺负我,对吧?我做过一个梦,对了,想起来了,好像还不止做过一遍呢,我梦见前面有个男人,他看着我笑,朝我招手,我高高兴兴地跑过去。你们都出来反对我。妈,你是站在我后面,拉我,把我拉到你身后;爸爸和哥哥是站在我前面挡住我,不让我跑过去。
现在这个梦就在我眼前晃动,好像昨晚刚又做过……
小莉带有神秘色彩的话,她的梦幻的眼睛和声音,触动了其他三人生命深处的神秘直觉,一瞬间,一家人似乎都陷入了梦幻般的恍惚中。他们突然感到整个世界只有他们四个人:父亲,母亲,儿子,女儿。每个人和其他三个人都处在特殊的关系中。每个人身后都隐约闪现着一个图腾似的形象:一个很大的锅炉,一株干硬带刺的老树,一只红眼睛的黄狗熊,还有,一个快活的小木偶。
四个人构成一个童话世界。
顾恒在恍惚中感到了与儿子的排斥、对抗,与妻子的若即若离,觉得自己有着某种引力,牵引着女儿,而女儿在离心飞出。
顾晓鹰感觉到:自己就是父亲母亲的生命合成的。父亲的体格,热力,那男人的体魄,母亲那干辣,都孕化在自己的生命里了。发现了这一点,只是更增加了对父亲的敌视。然而理智告诉他:他还必须依仗和利用父亲。他只对小莉有亲切感。他从小喜欢她。
景立贞觉得自己确实是株无枝叶的老树,丈夫是锅炉?儿子像狗熊?她不知道。女儿在眼前跳来跳去。女儿长得像自己。小时候发现这一点,她高兴,现在发现这一点,她不高兴……
神思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小莉不知去哪儿了,顾晓鹰也离开客厅了,现在只剩下顾恒和景立贞了。夫妻开始了两人间才有的谈话。他们经常要在这种悠闲的气氛中进行最严肃的谈话。分析是非,权衡利害。大事小事说个遍,最后还是说到顾晓鹰这儿。
景立贞把自己局里技术处长曹玉林介绍的三个姑娘说了一下。一个是新进入中央任要职的某领导的女儿,一个是已离休的部长的女儿,一个是大学教授的女儿。
“他还用你帮着介绍吗?这已经够眼花的了。”顾恒不满地说。
“找不到合适的,可不是眼花?帮他找着称心如意的,就不眼花了。”
顾恒沉默不语。
“我倾向于……”景立贞欲言又止。
“找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好些吧,少些政治瓜葛。”顾恒说道。
“那……”
“你看着办吧。”顾恒又道。在家庭内,他也是遵循“大权独揽,小权分散”的方针。很多事情他都交给景立贞去管,管好了,可以称赞;管得不好,可以批评,事情也有个回旋余地。
景立贞多年来也善于理解和配合丈夫了。
因为有了小莉那番话,和妻子这样邻近坐着,顾恒感到有些不舒服。人要从生理、心理上仔细感觉起周围的人来,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会生出一些别扭。他赶不走女儿的比喻,一株直挺挺的老树总在眼前浮现。
“成猛到底和你谈了些什么?”景立贞问。
“问问省里情况,我不是说过了。”
“还有什么重要情况?”
“重要的情况也不一定都告诉你嘛。”
景立贞看了丈夫一眼,想说什么没说,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很多话只有夫妻间才说,但有的话顾恒在夫妻间也是不说的。
顾恒一个人来到阳台上,背着手眺望北京夏日的夜景。
天是深蓝黑色。远近灯光闪烁的黑魆魆的楼群、街道似乎也是蓝黑的。像一个点缀着珠宝的世界。他又想到成猛让他两年后准备来中央工作的话了。他想像着将到中央来掌管的权力和工作。他感到自己背在身后的一双大手的沉甸甸的重量和气派。
他把双手扶到了阳台栏杆上,左右分开撑着。这一动作立刻改变了他与阳台下世界的关系。刚才背着手,他与阳台下这个蓝黑的世界有点超脱,他悠闲淡泊;而现在这样是俯瞰了,是要“入世”了,有了一种要改变这个世界、支配这个世界的行动意识。两种姿势,两种不同的心理状态。有意思。
他要慎重考虑成猛的全部指示,把他的每句话都翻来覆去琢磨几遍,要郑重而慎重地行事。
成猛正在家中教孙子小军军下围棋,小军军的对手是秘书安晋玉。
“顾恒下午送来一份总结材料。”年轻的秘书恭敬地说道。
成猛并不经心地噢了一声,表示听见了,也可能表示现在不想听,目光仍盯在棋盘上,用手指着:“军军,你看,咱们往这儿放个子儿好不好?”
第三章
李向南和顾恒一握手,两个人就都再一次感到了对方的性格力量。
这是一个看着很舒服的年轻人,黑瘦的脸上铁青的络腮胡,穿着十分简朴,举止既谦谨尊敬,又自然随便。他一见自己就露出了由衷的高兴。那是年轻人见到赏识自己的首长时才有的神情。这都让顾恒感到舒服。他不喜欢奶油小生,也不喜欢那些张张狂狂的年轻人。眼前这位年轻人无疑是知道在自己的位置上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的。然而,小莉真的要嫁给他?这个结局又未免太不自然。奇怪,怎么会有“生硬”的感觉?
眼前的省委书记是魁梧的,风趣的。他握手既热情有力,又随便豪爽,握完便甩开,充分表现着他对力量的把握和自信。他的笑声洪亮,目光透着犀利。景立贞神情冷淡地站在他身后。小莉也出现了,调皮地冲父亲的脊背努着嘴。自己一瞬间就感到了进行这次谈话所承受的心理负荷,这负荷,在他准备这次谈话时已不止一次地承受过了。
“来,你坐那儿,我坐这儿,摆出一个面对面的阵势。发扬咱们过去说话的风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入木三分,方是好汉。”顾恒打着手势风趣地说道。
两个人在书房里坐下了。这里气氛雅静,薄薄的紫色纱窗帘淡化着上午明朗的光亮。一大壁书,很大的写字台,沙发,茶几上是绿茸茸的盆景。
“我寄到县里的回信,你收到了吗?”顾恒仰靠着,很舒服地摩挲着沙发光滑的木扶手问道。一见到李向南,以往几次谈话的记忆就唤起了他愉快的兴奋感。想到能和这个年轻人进行那种在一般场合不宜进行的深入谈话,自己能畅开展露在一般场合必须含蓄的政治智慧,能得到对方完全的理解和年轻人特有的赞许,他就感到一种渴望。那是他的享受。
他之所以喜欢李向南,就是从喜欢与他谈话开始的。他很少遇到像李向南这样称心的谈话对象。
“收到了,您的信给了我很大鼓舞。”李向南略含拘谨地回答道,“您这样支持我,我更得好好干了。”
“不,李向南,在你被人弹劾的时候,在你特别需要顾恒这个省委书记做靠山、支持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你再给我多戴高帽子,我也不能承担无保留保你的义务。对不对啊?”
只这一句话,顾恒就感到自己一下子便摆脱了在平常需要维持的含蓄威严的首长形象,进入了坦率谈话的兴奋。要不,那种“首长”的腔调就会随着相应的神态一下出来了:我想,我还是理解年轻人的,能为你们铺路,我是很高兴的。你干的确实不错,有影响。但正因为有影响,所以,有人要求全责备你……
省委书记这样坦率,李向南有些缺乏思想准备:“是,我理解这一点。”他仍有些拘谨。
“理解什么?”
“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我不需要对您说好话。但是……”
小莉刚刚送来两杯冰镇桔子水,现在又找了个理由进来了:“再给你们两份冰激凌。”她转身作走状,但仍站在那儿注意地听着。
“小莉,你不要在这儿了,爸爸要和向南谈点严肃的事情。”顾恒说。
“我可以给我们县委书记当参谋嘛。”小莉调皮地一撅嘴,走了。
“但是,顾书记,我想说的是:我不需要和您多谈我目前的处境。”李向南接着说道,“我相信,如果条件允许,您一定会支持我的。像我这样一个年轻人,有些棱角,一般来说是很不容易得到上级理解的。遇到您是我很大的幸运。您对我的理解经常逼着我超水平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即使因为客观原因,这次您不能保护住我,我对您也是终生感激的。”
“这不是感谢不感谢的问题。”景立贞插话道。她把一个刚接到的电话记录送进书房给顾恒,似乎还忘了拿什么东西,要走未走。(她怎么老遗忘啊?刚才是过来拿眼镜盒中的揩镜绒,却把花镜又忘在这儿,这次是请示顾恒如何回电话的,又差点忘了问。)“党的工作嘛,有什么感谢的?”
“立贞……”顾恒不满了。
景立贞怔愣了一下,不快地走了。
“向南,应该说,我对你的帮助支持还是不够的。”顾恒说道,“不过,我这句也是套话。”他不满意地摆了一下手,“还是来入木三分的吧。我还算是个政治家,掌管着一个省,你也算是个政治家,掌管着一个县。你是个出色的县委书记,但你在我整个棋盘上只是一个棋子。当然这个棋子有些特殊,我赏识你,提拔了你。你的失败,就等于我用人政策的失败。仅从这点,只要能保住你,我就总要尽力嘛。更何况我们有共同的改革事业。所以,终生感谢之类的话大可不必说。你今天不管讲什么,即使是很真实的话,无疑会带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性,对吧?当然,如果我没有力量保住你,那我也就只好暂且放一放了。我要考虑我的全盘棋嘛。”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