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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已然凋零,水面的莲叶也已残败枯萎,满池苍荑,傲哲出岛已两月有余,却迟迟没有音讯。
她始终相信她的爱郎会回来,会带着下聘的彩礼,三媒六聘的迎娶她过门。
当满池苍荑重归淤泥的时候,师姐再也按捺不住相思之情,她要出岛,她要出去寻找她的爱人,即便他真的变了心,她要亲口听到他说出那几个字。
爱,或不爱。
“你不能出去!”巫离天冷冷的回拒了她的请求,他高高的坐在议事厅的上位,那个暗门的权柄中心,以他一惯的绝决将她的一腔热忱打击得粉碎。
“为什么?”她不能理解父亲的绝断与冷漠,他一向是宠爱她的,可是如今,他却看着自己的女儿饱受相思之苦而不为所动。
“没有原因,总之你不能出去!”巫离天冷冷的甩下几个字,拂袖而去。
她被软禁了起来,不能出岛,甚至连她最爱去的莲岛,也不让涉足半步。
“储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她轻轻的抱着我,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她瘦了许多,娇丽的容颜也变得憔悴,多日以来的不确定和痛苦像噬骨之蚁疯狂的吞噬着她,“如果我当初好好练武,如今也不会被软禁在这里。”
“傲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对不对?他一定会回来找我,对不对?”她似是在问我,又似是自言自语,或许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一直所执着的那个人,到底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将头埋在我的肩膀,温热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浸入我的脖颈,无声的啜泣,忧伤无边无际的蔓延。
她又开始摆弄着那些草药,她的神情安静宁远,似乎那些悲伤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直到有一天,她替一株药草松了土,然后站了起来,骤然袭来的晕眩笼罩了她,我看着她如同一只折了翼的蝴蝶,慢慢的倒了下去。
三个月的身孕,因为长期饮食不均匀,而且情绪不稳,大夫说她腹中的胎儿可能会保不住。
那一刻我看到师姐如同垂死的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他是傲哲的骨肉,求求你……”
巫离天的愤怒可想而知,他不能容忍那个有了妻室的纨绔子弟欺骗了自己女儿的感情,然后再让她生下那个本不该出生的孽障。
当巫离天端了那碗浓黑的药汁逼着她喝下去的时候,一惯柔弱的师姐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拂倒了那碗药。
她的神情绝望而凄绝:“爹,你真的欲要逼女儿于死地吗?孩子是傲哲的骨肉,是我的命啊,你怎么忍心……”
巫离天的神情刹那变化万千,沉默良久他终是开口说道:“你要等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死心吧。”
“不,他会回来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让我等他,他会回来娶我作妻,爹,求求你,不要杀了我的孩子!”
巫离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愤怒的说道:“那个负心人就真的值得你这样!他早已有妻室,而且已经有了子嗣,他欺骗了你!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再继续为他守候吗?”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更没有预想中的大吵大闹,师姐当时只是凄婉的笑了笑:“有了妻室吗?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喃喃的说道,然后猛的抬起头:“就算他不要我也罢,但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爹,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忤逆过你,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若你不允,便让我与这孩子一同死去罢!”
说完她便重重的一头向墙上撞了去,巫离天倒抽一口气,尽管眼捷手快的拦住了她,但她的额头已经血流如注,没人会料到这个柔弱的女子在这一刻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保住她腹中的孩子,她和傲哲的结晶。
“罢了罢了,不就是一个孩子,我暗门还养得起。”巫离天长叹一声,答应从此不再逼她堕胎,她终于放下心来,额头的伤口似乎抵不过心头的痛楚,她太累了,还未等得有人替她包扎,便已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腹中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师姐不再执着于等待那个负心的男子,她没有再闹着要出岛,只是安心的养着胎,她常常坐在傲哲曾经替她画像的的地方,纱衣轻罗如云叠散,她的唇角开始有了浅浅的笑意,她常常抚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温柔的对我说:“储良,你看,师姐就快要生宝宝了,等他生下来,你便有了玩伴,到时候就不会再觉得寂寞了。”
我喜欢腻着师姐,尽管她的温柔已经分了一半给腹中的孩子,可是她还是对我极好的,她手中扯着长长的丝线,替腹中的宝宝缝着小衣服,顺便也会给我缝上一套,穿上新衣服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师姐,我以后会对宝宝好。”我伏在她的腹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尽管当时什么也听不到,但是我却真实的感受着他的存在,他在师姐的肚子里缓慢的成长,若他出世,定是像傲哲和师姐那样,漂亮可爱。
她微笑着摸着我的头,像所有慈祥的母亲那般,是的,我会对她的孩子好,如同她对我这般好。
由于师姐的身体太过孱弱,她肚中的宝宝在寒冬飞雪,红梅飘香的季度出世了,是个男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眼睛闭得紧紧的,小脸皱巴巴的,很丑,像个小老头。
“过段时间,他就会变漂亮的。”师姐温柔的摸着他的脸,笑着对我说道。
“那他叫什么名字?”我伸出手想要去抱他,他拧了拧眉头,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哼。
师姐撩起了窗帘,窗外正飞着鹅毛大雪,然而那株红梅却傲立雪中,怒放斗艳。
“可怜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爹,”师姐喃喃说道,然后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红梅娇弱,却傲立风雪,争艳斗寒,就叫傲寒吧。”
“傲寒,傲寒。”我将他抱了起来,他很瘦小,因为早产的原因,身体很轻,小小的一团被裹在厚厚的狐裘中,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干净,似乎听懂了这是他的名字,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
“真好,傲寒,你的名字真好听。”我抱着他乐呵呵的在屋里打着转,他的笑声奶气响亮,尽管还是那样丑,却是真的很讨人喜,“以后可以有人陪我玩了!”
师姐笑着看我抱着他嘻闹,然而眼底的忧伤却在无止境的蔓延。
师姐说得没错,随着傲寒出生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脸上原本的褶皱慢慢的褪去,变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就连一直反对他出生的巫离天,也开始慢慢的喜欢上他,每日忙完了暗门中的事务,总会过来抱上一抱。
待得师姐能够出门透气的时候,她便抱了傲寒出去四处走动,傲寒似乎很喜欢那株红梅,每当师姐抱着他从那树下经过的时候,他总会呀呀的唤着,然后高兴的直跳,小手使劲的伸出去,将那红梅紧紧的攥在手心,揉出鲜红的花汁来。
傲寒的出世分散了师姐的愁绪,尽管她还是会再思念那个负了心的男子,然而傲寒的可爱与乖巧,却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开心与欢乐。
那是一个母亲的全部喜悦和幸福。
直到有一天,她抱着傲寒坐在那株红梅树下,用手指逗弄着已经开始呀呀学语的傲寒的时候,远处传来的嘈杂之声打乱了原本应该平静如水的暗门。
“储良,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她皱了皱眉,抱着傲寒站了起来,我闻言向发声之处跑去,却看到了那抹白色的人影,那个让师姐爱到刻骨然而又痛到刻骨的傲哲。
不过约摸一年的光景,他已经完全没有当初那副翩翩倜傥的风采,他的面容清瘦憔悴,眼眶深深的凹了下去,满脸的风尘与疲惫,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碴,手中拿着长剑,似是亡命落魄。
尽管已经落魄如斯,但他的剑法仍然凌厉逼人,似是要拼命,竟将数个天字杀手层层逼退。
“傲哲!”身后传来师姐颤抖的声音,傲哲手中剑势一缓,难以置信的回身看她,那一眼对望,竟似已隔了天涯海角。
无声的对峙,师姐眼里是无尽的欣喜,然而眼泪却缓缓的流了下来,他终是回来了,他终是回来了!
傲哲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那一刹那他的眼里浮过一抹柔情,但转瞬即逝,无数汹涌的暗潮像叠云般无声的舒卷着。
那是恨,强烈的恨!
他缓缓扬起了唇角,尽管他的仪容不整,面容憔悴,然而那样的笑意,仍然英俊得令人窒息。
他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直指向她。
“傲哲,你这是……”她的眼里浮起一抹惊疑,更多的,是不置信。
她盼了这么久,谁知盼来的却是自己的至爱,将手中长剑指向她的喉间!
傲哲眼中眸色微闪,声音微哑:“我没想到原本如仙子一般的女子,竟也生就了这样一副蛇蝎心肠,巫清蔓,纵使我对你有所隐瞒,但你杀我父母,屠我妻儿……”他的语调悲怆,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你好狠的心哪!如若不是我有事外出,是不是连我你也要一并杀去!”
“我没有!”她惊声说道,她一直在寒冰岛上从不外出,更不理会暗门中事务,又岂会杀他家人!
“有时候太过幸福,是会糟到报应的。”
“你要等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