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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原本想的也只是借一个名头罢了,也并不要和周景炎做实实在在的夫妻,可她竟还是觉着不行。
她忽然犹豫起来,这话便再也开不口。
周景炎许是瞧出她心底挣扎的难受,递了眼神给青梅,青梅本也和莲子莲心侍立在东厢里,三人见此,也就悄悄退在了门外。
“表妹有事?”
周景炎眼神笃定,却拿话语试探,木容似是横下一条心:
“我娘曾为我定下过一门亲事,表哥可还记得?”
木容垂着眼,不知是茶水热气熏的还是怎样,面上有些淡淡浮红,周景炎手顿了顿:
“记得,定的是姑母闺中手帕交云夫人家的大少爷。”
那一年周景炎已九岁,可巧,云家那位大少爷,也是九岁。九岁是可以记得很多事的年纪,何况那一年里接连发生的大事,是周景炎一辈子都难忘记的。
可周景炎已然接了话,木容却眉锁更深,两人就这样静默坐着,足是饮下一盏茶后,木容方才浅浅开了口:
“我……并不想要这桩亲事。”
为什么不想要,木容没说,却是抬眼去看周景炎,周景炎眼底有几分不解的惊异,在他看来,云家如今声势和云深那人,对于一个四品太守府里的庶女来说,实在是最难得的了。
可她却真的不想要,她眼底的坚定让他看的清楚,他垂了眼,修长手指在桌面上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了起来,可就是这一下又一下的声响让木容的心愈发清晰了起来。
她不能,她也不愿意,即便是周景炎这样愿意帮她的人,她还是打从心里的抵触。
“我……”
木容刚又想要说什么,周景炎抬眼去看时,目光却是忽而越过她去,看向她的身后,嘴角甚至生出几分戏谑浅笑,分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石兄。”
他打了声招呼,木容有些愕然,怔忪回头,却是毫无防备,身后三五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人,窗口冷风正是吹在他身上,玄色衣袍微是摇曳,昂堂挺立,面上的铜面具泛着淬人冷光。
木容是颤了一下的,眼底的惊愕似乎也太过明显,待她发觉而慌张掩藏时,那人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
“木四姑娘,似乎并非第一回见到在下。”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低沉得仿佛能慑人魂魄令人心颤,木容敛神起身,始终蹙着的眉却在此时不觉着便舒展开来,转身对那人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还未谢隐先生相救之恩。”
谢罢抬眼去看,这人眼神清澈冷冽,能看透人心一般,却并不接她的话,对她所说的相救一事,似也不以为然。周景炎在旁忽的一笑:
“表妹莫非从前见过他?”
木容听这话方才垂了头:
“我却也不知道,觉着是从没见过的人,可那日在孟侯府里初见,不知怎么的就觉着像是见过的人,又觉着似乎不该见到,于是便生了几分惊奇。”
木容没有说假话,这一番明里暗里,她说的是前世,可隐先生听了这话,眼神深了一深,随后便动了身形,越过她去。
“我不居功,宝瓶巷的事,是托石兄相助,否则我也没那个本事,这样快就把铺子要了回来。”
周景炎给隐先生也注了盏茶,那隐先生便斜里撩了衣袍坐了下来,却是正巧坐在了木容对面。可周景炎的话却让木容心念一动,这事,却原来是出自他的手。
“再谢先生,为木四的事费心。”
木容连番道谢,隐先生却是一回都未曾回应,瞧这样子,哪里有当初试图劝解她不要嫁入云家的关怀?
“云大人在峦安或许并不能留太久。”
隐先生忽然淡淡说了这一句,大约是听见了方才木容所说并不愿意要云家这门亲事的话,木容心里也是有数的,云深如今已做五品侍郎,这样长途跋涉从上京到峦安,来回加之议事怎样也须得两月,从前也是算着时候在朝中告了假的,可这一回他足足晚了半个多月才到,这日子就必然不够多用了。
“不知隐先生可有法子能助木四解了这桩亲事?”
在周景炎跟前难以启齿的话,不知怎么的,在隐先生跟前,木容就这么脱口而出,说罢连自己都觉惊异,登时垂头。
隐先生正送到唇边的茶盏,便那么顿了顿,才又递到近前,浅浅抿了一下:
“这是四姑娘的私事,外人不好插手。”
他疏离于千里之外,眼角眉梢都是冷漠,流泪的样子,似乎从未出现过。
木容垂了头,沉默半晌后却是微微一笑:
“那日不经意,远远见了先生,被先生警醒发觉,只是木四觉着,先生那一眼,似乎也并不是初见木四。”
隐先生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僵,周景炎在旁便是毫不客气的弯了嘴角,木容见此,心下愈发笃定:
“或许木四觉着从前似乎见过先生,也或许就真也见过先生,只是不知是在哪里见过了。”
似乎是顷刻间,二人形势调换,成了隐先生略显被动。木容显然是为解除婚约的事着恼,近乎莽撞不思后果的同隐先生打气擂台。
隐先生只拿眼看了茶盏,缭绕水汽,沉默了片刻,在木容以为他不予理睬的时候,却是忽然开了口:
“奉家师遗命,照料四姑娘安好,直至终老。”
木容一怔,只觉着他是随口搪塞,正欲辩驳,可隐先生这样的人,如遇到这般境况,大可不理会她,却犯不上编出个理由来骗她:
“先生尊师是哪位?”
这一下木容便显出些急切,他奉师命,果然是时常关注自己,如此他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甚至几次三番示警相助,也都有了解释了。只是不知那给他遗命的人,又是谁?
可这一回他却果然不再理会,似乎对于她,他仅仅做到这一步已足够。
却也在此时,木容忽然想起那日里她瞧见他是和静安侯赵出在一起的,两人似乎关系非比寻常,而赵出却是三皇子举荐,在旁人看来实属三皇子一派。
可云深,也是和三皇子师出同门的。
他们三人,似乎是同一派系之人。
☆、第三十一章
木容忽然觉着有些冷,隐先生只在一旁看着,木容突如其来的颓丧落魄。
会不会所托非人?
这念想不过一闪而过,木容便暗自摇头。从前隐先生少有的几次出现,表露出的,似乎都是对于云深的不以为然。
“若入云家,木四,就必不会有法子安好终老了。”
木容咬紧牙,这一句话,终于说了出来,周景炎惊异看她,未来的事,她怎么就能说得准?况且早有传闻,这位云大人是少有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可隐先生却只淡漠放下茶盏:
“尚是那一句话,这是四姑娘私事,外人不好插手。”
仍旧疏离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木容想起他在后来出现在云家,想要带她走时的神情,和见她弥留之际的泪水,可见如今的隐先生分明还未生出怜悯,或许对他而言,自己如今尚且还只是师傅留下的一个累赘罢了。
“还是要多谢隐先生几次相助。”
木容忽然起身再度道谢,只是浅笑中眼底分明带着赌气的倔强,这一谢罢,转身便走。
周景炎怔了怔,随即便赶忙起身相送。
人方才一去,偏厢屏风后便又走出一人来,满身杀伐果敢的武将之风,看着主仆一同退去的众人背影,带了几分啼笑皆非:
“小丫头气性好大!”
隐先生却仍旧淡然处之,端坐饮茶,赵出笑着上前坐下:
“前些日子还在发愁,不想今日里这小丫头竟贸然求到你跟前来了。”
隐先生此时眼底才深了些:
“正是如此,才觉着古怪。”
赵出思量了一番,也不觉点头:
“只是你将师傅交托的事就这样告诉了她,真就好么?”
“那日在孟侯府我就觉出不对,她大约是真见过我了,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赵出闻言点头,两人便不再说话。
却说周景炎一路将木容送出书房,却是在临出二进的垂花门时忽然快走几不到了木容身前,木容无奈,只得住了脚步,抬眼去看周景炎时仍旧满脸气恼。
周景炎不禁笑起来,却又看了木容几眼,渐渐敛了笑:
“你要隐先生和我,怎样帮你去退云大人的亲事?”
木容一顿,显出几分难堪,垂头不语。
被周景炎这一问,木容忽然顿悟,自惊之余暗自懊恼。她从不是个会撒娇跋扈的人,可今日面对隐先生,竟是不自觉便蛮横起来。
这门亲事想光明正大的退,也只有她自己,否则即便在暗中操作,若借由了隐先生的手,终归不会太过隐秘,如此,伤的就是她的名声了。
隐先生的拒绝,虽看似无情,却还透着为她思量。
“隐先生说的话可是真的?”
木容仍旧沉着脸,却带了几分羞涩的潮红,周景炎便笑:
“哪一句?”
“隐先生的师傅……”
“连我也不知石兄的师傅是谁,只知石兄的师傅是洪武九年过世的。”
洪武九年?
木容咋舌,如此一来,这人竟已暗中护了自己十年。忽然她想起几年前那个夏天,她被梅夫人遣去冰窖拿冰,冰窖门却忽然被锁,她在冰窖被关了足足三个时辰,冻的神思不清时觉着有人用什么裹住了她,让她觉着暖和,这才熬到了有人来开门的时候。
只是出来时却仍旧是她进去的模样,连一片布都不见多,她只觉着是自己冻的发昏臆想,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便是隐先生。
只是后宅中的事,他能插手的实在少之又少,能护的,也只有她的平安罢了。
“表哥又是怎么和隐先生这样相熟?”
木容满眼疑惑,瞧周景炎和隐先生说话的样子,分明很是熟稔。
“算是认得三五年了,隐先生常年奔波,来寻我时,和你第一次见我时所说的话,大约是一样的。”
周景炎眼底透着戏谑,木容暗思她前回来见周景炎时话里的意思,便是求他相助,也许他所需要的东西。
隐先生常年奔波,所以便不能时时照料,所以托付了周景炎。
木容心底忽然有些五味杂陈,对于隐先生的底细和他的师傅,愈发的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