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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把他放弃了?”
她点了点头。
“你一定深爱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轻轻说。
“做出这样的牺牲?”她笑了。
“不全是。是为了让他开心。”
“啊,是的——也许——你说得很对。”
“现在呢?”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
“现在?”她停下来,然后又扬声向树影深处喊了一句。
“是你吗,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
奥拉诺夫王子应声走到月光中。他握住她的手,毫不仅恨地朝萨特思韦特先生微微一笑。
“十年前,我为安娜·卡萨诺娃的去世痛苦不堪,”他简单说道,“她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的另一半。今天,我又找到了她。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十分钟之后,在小路尽头,”安娜说道,“我一定不爽约。”
奥拉诺夫点头离去。她重又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一丝笑意在她嘴角若隐若现。
“怎么——你还不满意吗,我的朋友?”
“你知道吗,”萨特思韦特脱口而出,“你的丈夫在找你?”
他看到一阵颤栗在她的面庞上一闪而过,可是她的声音依旧十分坚定。
“是啊,”她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吧。”
“我看到了他的双眼。它们——”他又猛地停了不说了。
她依旧无动于衷。
“是的,也许是的。一个小时而已。一个小时的奇迹,来自于往昔的记忆,来自于音乐,来自于月光——仅此而已。
“这么说,我说什么都没用吗?”他突然觉得老迈而灰心。
“这十年以来,我和我爱的人生活,”安娜·卡萨诺娃说道,“现在,我要去和这十年以来爱我的人生活。”
萨特思韦特先生沉默不语。他对此无法辩驳。而且,这其实似乎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只不过——只不过,不知为何,这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感到她把手搭在他的肩头。
“我明白,我的朋友,我明白。可是没有第三种办法。人总是在寻找一种东西——爱情,完美的、永恒的爱情……人们听到的是丑角的音乐。任何情人都无法使他们满足,因为所有情人都是人。可是这个丑角只是神话中的人物,一个无影无形的人物……除非——”
“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的名字是——死亡!”
萨特思韦特先生浑身一颤。她从他身边走开了,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不过,他猛地清醒了,觉得自己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他急匆匆地迈开步子,几乎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上小路的时候,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不是行走在现实中。奇迹——奇迹,月光!两个人影向他走了过来。
身着丑角服装的奥拉诺夫。起初,他这样想道。后来,他们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搞错了。那个柔软而摇摆的身形只属于一个人——奎恩先生……
他们沿着小路继续走着——他们的步履轻盈得仿如踩着空气。奎恩先生回头张望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的并不是以前见到的奎恩先生的脸孔。那张脸属于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啊:他认出来了,那是尚未经历今日的春风得意的约翰·登曼的脸。富于渴望和冒险精神,既是一张小伙子的脸庞也是一个情人的脸庞她的笑声向他飘来,清晰而快乐……他目送他们远去;
远处闪着一间小农舍的灯光。他像梦中人一样凝神目送着他们。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把他粗鲁地摇醒了。他的上身被扳过去面对着瑟吉厄斯·奥拉诺夫。他面色苍白,焦虑不安。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她向我许了诺——可是她没来。”
“夫人沿着小路走了——独自一人。”
说话的是登曼夫人的女仆。她站在他们身后门的暗影里,手中抱着她的女主人的外衣,在那里等着。
“我一直站在这儿,看见她过去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萨特思韦特先生对她厉声喝道:
“独自一人?你是说,独自一人?”
女仆的眼睛惊奇地睁大了。
“是的,先生。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把抓住奥拉诺夫。
“快,”他低语道,“恐怕——恐怕。”
他们匆忙沿着小路奔去。奥拉诺夫不停地快速说着话,句子缺乏连贯。
“她真是不可思议的上帝的创造物。啊!她今晚的演出多迷人。还有你们的那位朋友。他是谁?啊!不过他真棒——绝无仅有。以前,她扮演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科伦芭茵的时候,从未找到完美的丑角。莫多夫,卡斯宁——他们都不够完美。她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对我说道一次。她一直和她梦中的丑角跳舞——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她说,和她一起跳舞的是丑角本人。正是她的幻想使她的科伦芭茵如此成功。”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着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他说,“我们得及时。嗅!我们一定要及时:“他们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大坑旁,里面躺着以前没有的一具女人的躯体,姿势美妙绝伦,双臂张开,头颅后仰。月光下死寂的面孔和躯体欢欣,美丽。
几个词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萨特思韦特先生脑中——奎思先生的话:“垃圾堆上有很美妙的东西”……他现在明白它的意思了。
奥拉诺夫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泪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
“我爱她。我一直爱她。”他说的话和萨特思韦特先生今天不久前偶然想到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她和我。我们有相同的想法,相同的梦想。我会永远爱她。一。”
“你怎么知道?”
奥拉诺夫愕然看着他,为他话语中令人恼火的不耐烦的语气忿忿不平。
“你怎么知道?”萨特思韦特继续说道,“所有恋人都这样想——都这样说——真正的情人只有一个——”
他转过身,几乎撞在奎恩先生身上。他焦急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把他拉到一边。
“是你,”他问,“刚才是你和她在一起吗?”
奎恩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
“如果你想这么说,也无妨。”
“女仆没有看到你?”
“她没有看到我。”
“可是我看到了。为什么?”
“也许,因为你所付出的代价,你可以看到一些东西,是别人——看不到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浑身发抖,像一只白杨树叶。
“这是什么地方?”他低语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今天对你说过的。这是我的小路。”
“情人路,”萨特思韦特先生嘟囔着,“人们都会沿着它走过。”
“大多数人,迟早会的。”
“在路的尽头——他们找到的是什么?”
奎恩先生笑了。他的声音极其轻柔。他指着他们视线上方破败的农舍。
“他们梦想中的房子——或者是垃圾堆——谁知道呢?”
萨特思韦特先生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一股狂热的反抗力涌到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玩弄了。
“可是我——”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从来没有走到你的小路的尽头……”
“那你后悔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泄气了。奎恩先生似乎膨胀得硕大无边……萨特思韦特先生眼前的一切既对他形成威胁,又令他恐惧……欢乐,悲伤,绝望。他原本坦然、弱小的灵魂被吓得缩了回去。
“你后悔吗?”奎恩先生又问了一次。他令人感到恐惧。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嗫嚅道,“不。”
说过之后,他突然精神重振。
“可是我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他喊道,“我也许只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可是我可以看到旁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你自己也这样说过,奎恩先生……”
可是奎恩先生已经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