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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出没的好时候,”波特尔无所顾忌地笑着说,“地狱里所有的魔鬼今晚都要活动。”
“据劳拉夫人说,即使它们中最邪恶的鬼怪也会给我们带来运气,”康韦笑着说,“听!”
又是一阵狂风呼啸。当呼啸声渐渐退去时,上了栓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敲门声。
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在夜里这个时间到底会是谁呢?”伊夫斯厄姆喊道。
大家彼此面面相觑。
“我去开门,”伊夫斯厄姆说,“仆人们已经睡觉了。”
他大步地走向门口,在厚重的门栓上摸索了一会儿,突然打开了门。一阵冷风立刻冲进了大厅。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男人的轮廓,又细又高,在萨特思韦特先生看来,由于镶嵌在门上的彩色玻璃奇妙的效果,他看上去穿得五颜六色。然而,当他走上前来时,大家看清他是个瘦削、黝黑的男人,穿着驾车用的衣服。
“真抱歉,打扰了,”这个陌生人的嗓音悦耳,语气平静,“我的车坏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的司机正在修理。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而外面又冷得要命——”
他突然住口了,伊夫斯厄姆马上接住了话头。
“我想是的,进来喝一杯。你的车,我们能帮什么忙吗?”
“不,谢谢。我的人知道该做什么。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奎恩——哈利·奎恩。”
“坐,奎恩先生,”伊夫斯厄姆说,“这位是理查德·康韦爵士,这位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我是伊夫斯厄姆。”
奎恩先生一一打过招呼,一屁股倒在伊夫斯厄姆热情拉上前来的椅子上。
他坐下后,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给人一种面具的感觉。
伊夫斯厄姆往火里又添了些木头。
“喝点什么?”
“谢谢。”
伊夫斯厄姆把酒递给他。问道:
“这么说您很熟悉这个地方,奎恩先生?”
“几年前我路过这儿。”
“真的吗?”
“是的。这所房子当时的主人是个叫卡佩尔的人。”
“哦!是的,”伊夫斯厄姆说,“可怜的德里克·卡佩尔,你认识他?”
“是的,我认识他。”
伊夫斯厄姆的神态有一丝变化,这变化如此细微,以致没有研究过英国人性格的人几乎觉察不到。在此之前,尚有些隐约的保留。现在统统被抛之脑后了。奎恩先生认识德里克·卡佩尔,他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就这一点而言,是证实了的,而且为大家所相信。
“令人震惊的事件,”他神秘地说道,“我们刚才正在谈那件事情。我告诉你,买这所房子是违背我的初衷的。如果当时有其它合适的,就没有你现在看到的情景了。卡佩尔自杀的那个晚上,我在这所房子里——康韦也在。而且,说实在话,我一直盼望卡佩尔的鬼魂出现。”
“非常莫名其妙的一件事情。”奎恩先生不慌不忙地说,他停顿了一下,就像演员刚刚讲完一句重要的台词提示其他演员上场。
“你可以说它费解,”康韦插嘴说,“这件事是个十足的谜——而且一直将是。”
“我猜,”奎恩先生含糊地说,“是的,理查德爵士,您在说话?”
“令人震惊——这就是那件事的全部。这个人正值壮年,快乐,心境轻松,无牵无挂。五六个老朋友和他呆在一起,晚餐时他兴致极高,满心筹划着未来。离开餐桌,他径直上楼去了他的房间,从抽屉里拿了一把左轮手枪,开枪自杀了。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知道。”
“这种说法是不是太笼统了,理查德爵士?”奎恩先生笑着问。
康韦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一个难题不一定因为它尚未被解决而不可能解决。”
“哦!得了,老兄,如果当时毫无结果,现在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难道十年之后会有?”
奎恩先生温和地摇了摇头。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的看法亦与历史所证实的相悖。当代的历史学家写出的历史从来没有后一代历史学家写出的真实。问题是找到合理的角度,理智地看问题。假如你愿意这样认为的话。其实,像其它一切事情一样,这是个相对性的问题。”
亚历克斯·波特尔朝前探了探身子,他的脸痛苦地抽搐着。
“你是正确的,奎恩先生,”他大声喊叫着,“你是对的。时间不解决问题——它只是将问题以不同的面目重现。”
伊夫斯厄姆克制地微笑着。
“那么你是想说,奎恩先生,假如我们今晚打算举行,比如说一个调查法庭,调查德里克·卡佩尔死亡的详情,我们就可能发现真相,就如我们当时就应该发现的那样?”
“很可能,伊夫斯厄姆先生。忽略掉个人偏见,你记住的事实正是事情的本来面目,而不要有你试图加进去的解释说明。”
伊夫斯厄姆皱着眉头,满腹狐疑。
“当然必须有一个起始点,”奎恩先生安静平和的声音说道,“一个起始点通常就是一种揣测。你们中的人一定有一个揣测,我确信。你怎样,理查德爵士?”
康韦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哦,当然,”他抱歉似地说,“我们认为——自然而然我们都认为——
在这个事件中某个地方肯定有一个女人。一般说来,不是女人就是钱,不是吗?这件事显然与钱无关。不是这种麻烦,因此——还能是其它什么呢?”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他朝前凑了凑,想发表自己的一点意见。在这当儿,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靠着楼上走廊的栏杆蹲着。靠着栏杆,她缩成一团,除了他坐着的地方,从哪儿都看不见她。显而易见,她在很紧张地注意听着下面进行的谈话内容。她一动也不动,以致萨特思韦特先生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但他很容易地辨认出了那件衣服的图案——一种老式的用金银线等织出凸花纹的织物。那是埃莉诺·波特尔。
突然,今晚的一切事件都似乎逐渐进入了预定的路径——奎恩先生的到来,不是意外的偶然,而是一个演员在听到给他的提示台词之后的出场。今晚一出戏正在罗伊斯顿的大厅里上演——一出真实的戏,尽管其中的一个演员是死人。哦!是的,德里克·卡佩尔是这出戏中的一个角色。萨特思韦特先生对此确信不疑。
突然,萨特思韦特先生脑中又灵光闪电般地意识到,这是奎恩先生干的。
是奎恩先生策划这出戏——给演员们提示他们该何时出场。他在这出神秘剧的核心位置牵着线,指挥着木偶们活动。他知道一切,甚至楼上栏杆处蜷伏着的那个女人的存在,他也知道。
在他的椅子上坐好,安然扮演听众的角色,萨特思韦特先生观看着在他面前上演的这出戏。不露声色,奎恩先生从容地牵动着线,让他的木偶们活动。
“一个女人——是的,”他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在晚餐期间没有提到任何女人吗?”
“嘿!当然,”伊夫斯厄姆喊道,“他宣布他订婚了。这正是叫人看起来完全不可理解的地方。他非常高兴,说目前还不能宣布——但是他暗示我们说他正在竞选本尼迪克(本尼迪克:莎士比亚戏剧《无事生非》中的男主角之一,曾以豪言壮语宣称坚持独身主义,后与唇枪舌剑的对手Beatrice结婚。——译注。)奖金。”
“当然我们都猜到了那位女士是谁,”康韦说,“马乔里·迪尔克,她是个好姑娘。”
似乎该轮到奎恩先生发言了,但他没吱声。他的沉默中似乎有奇怪的挑衅,好像是对最后一句陈述有异议。他这样做的效果是把康韦放在了还击的位置上。
“还能是别的什么人?喂,伊夫斯厄姆?”
“我不知道,”汤姆·伊夫斯厄姆慢慢地说,“他到底说了什么?一些竞选本尼迪克奖金之类的话——还有他不能告诉我们那位女士的名字,直到得到她的允许——目前还不能宣布,我记得,他说,自己真幸运。他想让他的两个老朋友知道,到明年那个时候他就是个快乐的已婚男人了。当然,我们猜测是马乔里·迪尔克。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一直想和她在一起。”
“只有一件事情——”康韦开了个头又打住了。
“你想说什么,迪克?”
“哦,我的意思是,假如那位女士是马乔里,那么他们的订婚消息不该马上宣布就有点奇怪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保密?听起来更可能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你是知道的,某位女士,她的丈夫刚死或是她刚离婚。”
“确实如此,”伊夫斯厄姆说,“如果事实就是这样的话,当然,婚约不能马上宣布,你知道,回过头想想,我相信卡佩尔和马乔里不经常往来。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一年前的往事了。我记得当时还在想他们两人好像冷了下来。”
“稀奇!”奎恩先生说。
“是的——看上去好像是有人介入了他们之间。”
“另一个女人。”康韦沉思着。
“哎呀,”伊夫斯厄姆嚷道,“你知道,那个晚上德里克近乎失态地兴高采烈。他看上去几乎陶醉在欢乐之中。而且还——我不太能说清我真正的意思——但他看起来一副不寻常地挑衅的样子。”
“像个公然对抗命运的人。”亚历克斯·波特尔重重地说。
他是在说德里克·卡佩尔——还是他自己?萨特思韦特先生看着他,倾向于后者。是的,这就是亚历克斯·波特尔所表现出来的——一个对抗命运的人。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想像力被酒搅得迷迷糊糊,但他很快对故事中的这个暗示做出了反应,这个暗示勾起了他原先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萨特思韦特先生朝上看了看,她仍在那儿。注视着。倾听着——依然一动不动,凝固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