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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种奇异的力量重新支撑起蒙军将士的无畏和勇气,有些紊乱的队形开始稳住了,忠诚的将士们随着他们的大汗杀返敌阵,好似全然忘却了扑面而来的风雨。札木合的联军面对无所畏惧的蒙古铁骑,阵形开始动摇。
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在人们头顶炸响。雷声过后,一个人们永远无法解释也无法忘怀的奇迹出现了: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但风势已然逆转,反向札木合的联军袭来。札军不防有变,潮水般向后退去,混乱中不断有人跌落幽深的山涧。
札木合顿足捶胸,悲愤莫名。为什么连天也要帮着成吉思汗?为什么?
札木合联军兵败如山倒。
桑昆建议分头行动,由他追杀札木合,成吉思汗追杀塔尔忽台。
成吉思汗清楚桑昆的算盘。以札木合的为人,势必会乘其盟友溃败逃散之机大肆抢掠各部财产部众,追杀他无疑可独得厚利。塔尔忽台则不同。塔尔忽台最后来到战场,未见仗而逃,实力完好无损,追上他势必有一场硬仗。不过,桑昆的提议倒也正合成吉思汗的心意,他是不会放过给塔尔忽台致命一击的机会的。
克烈、蒙古两部分头行动。克烈军往鄂尔浑河下游去追杀逃窜的札木合。蒙军则兵分三路,一路由成吉思汗亲自率领沿斡难河追杀塔尔忽台的泰亦赤惕部,一路追杀宿敌篾尔乞部,另一路则直出鄂尔浑河下游相机截杀札木合部。
在斡难河对岸,蒙军追上了塔尔忽台。泰亦赤惕部返身迎战,与蒙军展开酷烈的厮杀。战场上,但见蒙军往来奔突,杀声震天,成吉思汗更是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一直在后面观战指挥的塔尔忽台远远看着成吉思汗的身影,心里十分焦急。他清楚,虽然他的军队目前尚能苦苦支撑,未曾落败,但时间一长,绝非气贯如虹的蒙军的对手。
塔尔忽台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挽弓搭箭的年轻将领,他认出那是只尔豁阿台。只尔豁阿台素有“合撒尔第二”的美称,是泰亦赤惕部一流的神射手。此时他手里的弓箭瞄准的不是别人,正是跃马阵中的成吉思汗。
一支利箭带着风声不偏不倚正中成吉思汗的脖颈。
狂喜差点让塔尔忽台窒息。他期待着那一刻的出现:成吉思汗跌落马下,蒙军军心大乱……然而,远远看去,只见成吉思汗在马上稍稍晃了一下,便奇迹般地坐稳了。他伸手拔下脖上的利箭,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鲜血顺着他脖颈滴落在铠甲上,很快染红了灰色的战袍。
当时队伍已然打乱,除紧随于成吉思汗身边的哲列莫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中箭受伤。
太阳衔山时,双方鸣金收兵,约定明晨再战。哲列莫寸步不离地守在成吉思汗身边。成吉思汗的脸色惨白如雪,精力已完全耗尽,他在哲列莫和众侍卫的护持下刚刚走到自己的临时营帐,就昏倒在门前。
哲列莫强自镇静,他为成吉思汗细心察看了伤口,见没有伤到致命处,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吩咐侍卫去准备烙铁,自己则俯身为成吉思汗吮去脖上的淤血。淤血除尽后,他用烧好的烙铁封住了成吉思汗的伤口。
火光映照在成吉思汗苍白的脸上。
哲列莫怀着无以名状的心情凝视着这张脸,心中百感交集。他实在不敢想象,一旦成吉思汗有个好歹,他们会怎样?草原会怎样?毕竟,在每个蒙古将士的心中,在许许多多草原人的心中,成吉思汗的名字早已意味着一统草原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成吉思汗失血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哲列莫忙将耳朵附在他嘴上,勉强辨出一个字:“渴……”
哲列莫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他起身去寻马奶。不巧的是为了追击敌人,他们将所有的辎重军需留给了后卫部队,每人只带了一点清水和肉干。他不再犹豫,叮咛侍卫守好营帐,自己出营去寻马奶。他悄声来到泰亦赤惕人的营前,脱去衣服,只穿一条短裤潜入营地。在营边一座空帐前,他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奶桶,桶底尚残留着不少凝固的马奶,他如获至宝地拎起奶桶,飞快回到本营。
成吉思汗仍处于昏迷之中。哲列莫用清水调匀了马奶,倒在碗里,一口一口地喂着他的大汗。这一夜对他来说是如此漫长难熬。天蒙蒙亮时,成吉思汗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汗,您醒了?”哲列莫惊喜交集。
眼前的雾翳一点点消失后,首先映入成吉思汗眼帘的是哲列莫疲倦的面容。
“大汗,再喝点马奶吧。”哲列莫端过早已备好的马奶,扶起成吉思汗。
两碗马奶喝下去,成吉思汗觉得心里不再那么灼烧了,他疑惑地望了望哲列莫:“我们营中没有马奶啊,你从哪里得来的?”
“泰亦赤惕营地。”哲列莫简述了他弄到马奶的经过。
成吉思汗微微叹口气:“你太冒险了。如果你被抓住,让敌人知道了我受伤昏迷的消息,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不妨事。我考虑到这层,进入泰亦赤惕营地前已先将衣服脱去。万一他们抓到我,我就说因我违抗了军令,您为惩罚我,将我剥光了衣服关起来,我不甘受辱,才悄悄逃出蒙营。只要骗过他们,我便可以寻机返回了。”
哲列莫的细致深得成吉思汗的赞赏,他紧紧地握住哲列莫的手:“你总不惜以生命来保护我。这20多年来,你追随在我的身边,无论遇到多少挫折和失败,也不曾让你改变初衷。你,还有博尔术、木华黎,还有那么多的将士,对我来说犹如车之辕轴,体之臂膀,我甚至有时不知该如何才能酬答你们对我的这份忠心。”
“您别这么说,更不能这么想。您刚出生时,阿爸把我献给了您。从那时起,我的一切就已属于您了。”
“不……”成吉思汗喃喃着,似乎想说什么,又哽住了,他急忙将头扭在一边。哲列莫无言地注视着他,眼眶也微微红了。良久,成吉思汗努力克制住油然而生的温情,以他特有的敏锐问:“你找马奶时,没发现泰亦赤惕人的营地有人吗?”
“没有。营地内很沉寂。”
“沉寂?”成吉思汗的眼中闪出了思索的光芒。哲列莫也顿悟到敌情的异样。当时他将全部心思都扑在大汗身上,未加留意。
成吉思汗与哲列莫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的判断:塔尔忽台跑了。
千真万确,泰亦赤惕营地确已空无一人。
昨晚塔尔忽台收兵回营后,一直坐卧不宁。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些零散的可怕的片断:高举的战旗,逆转的风雨,成吉思汗中箭后屹立不倒的身姿……他急召部将商议对策,结果众人皆无心恋战,一致要求暂避蒙军锋芒,待回老营后再作打算。塔尔忽台接受众议,当即传令连夜拔营。
成吉思汗从榻上撑起身体。由于牵动了伤口,他那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蜡黄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大汗!”哲列莫知道成吉思汗急于追赶逃跑的塔尔忽台。
成吉思汗对哲列莫说:“他们不会跑得太远!从他们只将空奶桶丢下的情况看,他们必定坛坛罐罐带了不少,只要我们派轻骑前去,定能追上他们。”
“由我去就可以了,您不能……”
“我没事,扶我起来。”
成吉思汗刚刚踏出帐门,便传来一个好消息:博尔术在歼灭篾尔乞部后引军回营途中,正遇上仓皇逃遁的泰亦赤惕部,双方经过一场混战,塔尔忽台力不能敌,丢下大部分辎重和部众,只带部分残兵败将逃回老营。目前,博尔术正押解着篾、泰两部的俘虏及财产向斡难河方向赶来。接着,木华黎处也传来喜讯:他和术赤顺利完成截杀札木合的任务,正在回营途中。
捷报频传,全军将士欢呼雀跃,整个军营洋溢着喜庆和欢乐。
第二天,博尔术、木华黎先后率部返回,三路人马在斡难河畔胜利会师。众将闻知大汗中箭受伤,皆赶到成吉思汗帐内探视慰问。
成吉思汗正与众人言谈甚欢,这时侍卫来报,帐外有位老者求见。
成吉思汗在众将的陪同下来到帐外。尽管24年的时光已将黑发催白,成吉思汗仍然一眼认出来者正是他少年时代的救命恩人、朝伦的父亲锁尔罕。
他急忙抢步上前,大礼参拜:“铁木真拜见恩人。”
锁尔罕忙不迭地搀起他:“不可,不可!大汗莫要折杀我锁尔罕啊。”
成吉思汗握住了老人的双手:“老人家,您身体可好?”
“好。托大汗的福,硬朗得很。”老人笑眯眯地回答,眼中泪光闪闪。年少的铁木真曾发誓要报答他们全家的救命之恩,他此次举家来投,却绝非要图什么报答。他思念阔别已久的儿子朝伦,何况泰亦赤惕已然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时光如流水,最让老人感到欣慰的是,铁木真的的确确变成了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望着站在老人身后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军,笑问:“这位是……”
锁尔罕急忙介绍道:“他叫只尔豁阿台,是泰亦赤惕部有名的勇士和神箭手。他特意请求同我一起来拜见大汗,想在你帐前效力。”
说到这里,老人推了推只尔豁阿台,要他上前拜见成吉思汗。但只尔豁阿台纹丝不动。他的沉默似乎意味着一种思索,一种抉择。
“你有话要对我说?”成吉思汗温和地问。说不出为什么,第一眼看上去他就有点喜欢这个不卑不亢、目光如炬的青年。
“有。”只尔豁阿台昂起头,坦率地回道,“我必须告诉你,那天射伤你的人是我。”
“哗——”仿佛听到一声号令,成吉思汗的侍卫们抽出兵刃,将只尔豁阿台团团围定。只尔豁阿台泰然自若,面不变色。
成吉思汗摆摆手,侍卫们退至一边。他向只尔豁阿台走近一步,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既射伤了我,为何又来投奔我?”
“我对大汗的威名素有耳闻,尤其在不久前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