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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西瓜吗?”姑娘并不抱多大希望地问。
青年人面容消瘦,双眼下凹,皮肤被晒得又粗又黑,但比较亲近的人仍能认出他就是本位田复又钵。他数了几个铜钱给了卖瓜姑娘。
过了一会,一个同伙站在他面前的石头上对他说:“复又钵,你脸色发青了。吃不下去还买西瓜干什么?”
“我是给你们买的,”复又钵回答说,“我不能干,让你们多干,受累了。”
“好,有气派,伙计们,吃西瓜!”
他们把西瓜在石头上砸开,一会儿就报销了。刚吃完,一个监工的武士跳上岩石吼道:“开始干活。”
工地上又响起了劳动号子声。
复又钵仍在发烧,他双手托住头,只听得号子声在耳里如蜂鸣一般。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儿了,他又陷入了沮丧的胡思乱想之中。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只见有个戴大斗笠的武 士走了过来。“怎么回事?”那武士问。
“可能中暑。”复又钵回答了一声。
“很厉害吗?”
“比刚才好了一点,但头仍很昏。”
“我给你一点药,”那武士打开一黑漆药丸盒,拿出一些红药丸,走过来塞入复又钵的嘴里。
“一会就会好的,”他说……
“谢谢。”
“你就在这儿歇着吗?”
“是的。”
“那就帮我做点事。谁要是来这儿,扔块石头报个信,好让我知道。”
那武士走开去在一块石头旁坐下来,拿出一支毛笔,又把一个本子摊在石头上,然后开始画着什么。在大斗笠下,那一双眼睛来回移动着,他看得很仔细,画得也挺仔细,第 一页画下了城堡的俯瞰图,又在第二页上开始画城堡的路线图。
“喔——唷!”复又钵轻声叫着。工地检查官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站到了画图人身后。复又钵觉得真是罪过,怎么没及时发现向那年轻武士发个信号呢?现在一切都晚了。
“你在于什么?”检查官质问着把本子举在空中,“让我看看这个。”
“你无权干涉。”
“这正是我的责任,我受命调查一切可疑分子。谁叫你画的?”
“我在研究城堡地形,以供将来参考,有什么错?”
“这里到处都是奸细,他们都可以找到这样的借口。随我来。”
“你说我是罪犯?”
“住嘴!跟我走就是!否则我就把你绑起来。”
语音未落,对方先下了手。画图武士一手抓住检查官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盔甲的下沿,呼地一声把他抛向一块大石头,可怜这检查官的脑袋象西瓜一样被砸开丁。复又钵吓得 赶紧捂住眼,那画图武士却镇静如常,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工地上几乎无人觉察。但站在高高脚手架上的木工总监看见了这一切。他发现画图武士要跑,命令在他下面喝茶的士兵采取行动。
“奸细!大坂的奸细!”
“杀死他!杀死他!”
扛石头的,担上的都一齐大叫,仿佛“奸细‘就是他们的敌人。一时石头从四面八方向”奸细“飞来。
五分钟之后,工地恢复了平静。两个卫兵站在那被捆住的武士身上,其中一个说:“他十有八九已经死了。就放在这儿,等地方行政官来处理。”那个卫兵四下一看,发现了复又 钵。“喂!那儿坐着的,看住这个人。如果他死了,那没一点关系。”
复又钵听到了这些话,但脑子却怎么也反映不过来。他象刚刚做了场恶梦。
“生命是这般脆弱,”他想着。“几分钟前他还在聚精会神地画图,可这会儿已经死了。”小时候的朋友宫本武藏所走的路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吗?这血淋淋的武土之躯使他觉得自己原先那种要赶超武藏的欲望简直是愚蠢的。
真吓死人,他觉察到那死了的武士在动!不一会,他见那武士伸出手象龟爪子那样抓住地,头与身子都抬起了一点,把绳子绷得更紧。
复又钵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垂死的入竟拖动着后面拴住绳头的四百多斤重的石头,一寸一寸地在往他这儿挪!一尺,两尺,这是神一般的力量,没有哪一个扛石头的大力土可以做到这一点,别看他们有时吹嘘说某某一个人可以顶十个、二十个人的力量。这是一个已躺在地狱门槛边的垂死之人的超凡之力,是普通血肉之躯所不能及的。
那要死的武士喉咙中在咕哝,拼命想说出点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清。复又钵好不容易辨出一种声音是“请你……”,还有一种声音是“求求你。”真正说话的只是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一直哀求地盯住他。复又钵看着那武士眼中流下最后一滴死亡的泪,接着便垂下头,永远停止了呼吸。一大群蚂蚁爬进了亡灵蓬乱的发中,几个蚂蚁甚至钻进了那积着血块 的鼻孔里。
这人到底求他干什么呢?复又钵觉得自己该尽点义务。他刚才还吃过武士给的药,但检查官过来时自己怎么又没发现呢?难道这一切是注定要发生的?
复又钵摸了一下死者腰带上的布包,他想这亡灵之托大概是要他把这些遗物送回自己家中吧,便把布包迅速塞进腰带之中。当他看着死者的那张血脸,犹豫着是不是砍下一缕 头发捎给死者的母亲时,几个武士朝死尸走了过来。如果抓到他拿了“奸细”的东西,那可就惹下大麻烦了。复又钵赶紧蹲下了身子,从一个大石块影子中窜进另一个大石块影子中, 象只地老鼠那样溜走了。
两个小时之后,他跑到了自己所住的小店,一头钻进住房,拿上衣服,带上剑,穿上鞋就又朝外走。
“准备洗澡吗?”老板娘在问。
“等一会再洗。”复又钵应了一句,走进了庄稼地。几分钟后他回头看时,只见一队武士,毫无疑问是从城堡来的,封住了小店的前、后门。
“我可不是偷别人的东西,只不过是应人所求。”他知道自己没犯罪,但也知道再也不能在工地做工了。
庄稼齐肩,夜幕降临,现在是逃走的大好时机!但到哪儿去呢?大坂?名古屋?还是江户?
中午的恶心呕吐现在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饿得厉害。觉得追兵再没可能赶上他之后,他再也跑不动了,一心想找个地方休息。正好,前面有座房子。复又钵走到房子跟前,看到歪歪斜斜的篱笆与大门,起先以为是个无入住的废屋。但仔细一看,只见里面还有一点红亮光。
屋里有个和尚,双手捂住脸坐着,嘴里大声说,“……要是还在池田辉昌部下,每年都有一大笔俸禄,可现在他一无所有……更可怕的是,他长大了还会弄明事实真相。”
说着说着,和尚突然站了起来,“不想这些了。月亮出来了,出去散散心。”
这和尚疯了,复又钵甚是可怜他。
晚风一吹,破炉中的火苗开始舔着地板。复又钵走进屋子,找了一勺水浇在了火上。这和尚太粗心大意了,这破屋烧了可没多大关系,要是烧了一座古寺那可不得了。
“得啦!有感兴趣的东西。”他的眼光落在了壁龛上。那上面有口铁锅,锅旁有个缺口米酒罐。复又钵往锅中一看,有些大米粥,拿起酒罐一摇,只听见里面还“咯咯”直响。他 咧开嘴笑了。
他几大口喝光了酒,吃完了粥,满意地拍了拍填满了的肚皮,睡意上来了。他正准备在火炉旁美美睡一觉,忽然想起了那死去的武士的布包。他站了起来,解开一看,里面是 些内衣及旅行日常用品。翻了翻衣服,发现了一个类似信卷的东西,被油纸封得极好。复又钵正要细看,一个钱包落在地上,摔得老响!散开的金银使复又钵双手直抖!
“这是别人的钱,可不是我的。”他自己提醒着自己。接着便打开了油纸卷,只见一封信似的东西卷在一祖梓树卷心上,卷尾是金色的锦缎。复又钵立即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极重要的秘密。
他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将卷慢慢展开,只见卷上写着:证 书指天誓日,我已授佐佐木小次郎中条剑门七路神剑:明剑:闪电剑、转轮剑、滚园剑、浮船刮。
秘剑:钻石剑、教诲剑、无极剑。
渡田清玄弟子 金牧持齐月 日越甫 卯板 常光寺证书后有一附页,附页上有四句诗:浩月中悬,井水不存。
人入涸井,无影无形。
复又钵看完证书,知道佐佐木小次郎这个人已完全掌握了他师傅所传的剑法,但却对这大名鼎鼎的授证人一无所知。他从没听说过金牧持齐,只知道伊东弥五郎,知道他创立了著名的伊东剑法。他哪里知道这个金牧持齐原来就是伊东弥五郎的师傅,更不知他是掌握了渡田清玄剑法的一代宗师,现正在边远山村隐居,只把清玄剑传给极个别的得意门生。
复又钵的眼光又回到了第一个人名上面。“这个佐佐木小次郎一定就是今天在伏见城堡被杀的那个武士,”他想。“这个被授予七路神剑证书的高手就那样被石头砸死了,真可惜。他一定是要我把这证书等送回他家中。”
复又钵在佛像面前为亡灵祈祷了几句,然后发誓要替佐佐木小次郎把东西送到。
为了驱寒,他又升起了火,然后躺在火边睡着了。
远方传来阵阵箫曲,可能是疯和尚在吹吧,听上去好象很伤心,好象是在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又好象是在呼唤着失散的亲人……
第二十八章
那疯和尚在日出之前跌跌撞撞地回来了,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支长箫。约莫几分钟后,他记起了昨天晚上还剩点酒。奇怪的是,罐中的酒没有了,而炉子旁却多了个生人。只见那人双臂作枕,唾涎直流,睡得正香。洒的去处不言而喻了。
酒,没有了就算了,但和尚很快又发现留下当早饭的粥也不见了。这叫和尚不能不变脸了。没有酒尚可,没有食可生死攸关。他使劲踢了那睡觉的生人一脚。
“干什么?”复又钵叫着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