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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把瘾就死 -王朔-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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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不行,这事电话里说不清,一定要和你当面谈,你就见一面怎么啦?至于那么深仇大恨么?”
  当时,我正在和我过去十分倾慕但始终没勾上手的一个女同学聊天,她如今也是残花败柳了,刚离了婚,也不那么清高了。我不愿意此刻有人来打搅。

  潘佑军接过电话说:“你干嘛呢?是不是有事?”
  我看了一眼那女人,说:“没事。”
  “没事就见一面呗,人家大老远的已经来了,别弄得事儿似的。”
  “……好吧。”
  我说,“你让她们过来吧。”
  十分钟后,听到她们上楼的脚步声,然后敲门。

  我开了门,看到她们穿着大衣,戴着围巾。一副生客造访的拘谨,杜梅比过去憔悴了,脸色暗黄,和贾玲冻得喷红的光滑脸蛋恰成对比。

  她看到我那个女同学没什么反应,默默地坐到一边,倒是贾玲无所顾忌地看了人家几眼。

  女同学说:“你这儿要谈事,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来。”
  “好吧。”我没更多表示。

  女同学走后,我又看了眼杜梅,问贾玲:“什么事?”
  “你跟他说吧。”贾玲对杜梅说。

  杜梅看我一眼,张了张嘴,又垂下眼睛。

  “还是我说吧。”贾玲道,“她想求你一件事,陪她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还得我陪她一起去见?”
  贾玲看看杜梅:“我看这件事也不能再瞒他了,否则也说不清楚。”
  杜梅点点头。

  “我全告诉你吧。”贾玲说,“这个人是她父亲。”
  “她不是没父亲么?都死了。”我看杜梅。

  “没死,她妈妈死了,她父亲还活着。”
  “活着?为什么不早说?”
  “不早说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自己父亲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这你就不必打听了。”贾玲道,“她父亲想见你,所以请你劳驾务必去一趟。”
  “我觉得没必要。”我看了眼杜梅说,“过去要见还可以,现在我已经和她没关系了,我去算什么?”
  “请你务必帮这个忙,就去一趟,装装样子,不要求你别的,完了你就回家——因为她父亲快死了。”
  “我装不了,装不象,她父亲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该这么不善良,不该这么冷漠。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有点起码的同情心和……不说是助人为乐吧。这是一个临死的人对你请求。就算杜梅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伤害了你,可她父亲……”
  “你少跟我来这套!少跟我说什么同情心和善良!指责我?
  你凭什么指责我?我不善良?对,我就不善良了!同情心?谁同情谁呀?谁知道打哪儿又冒出个快死的爹来?谁知道你们想干嘛?你以为我那么傻呢?你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算了贾玲,”杜梅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也没一两天了,我编个借口哄得过去。”
  “不行,必须让他去。这点要求他都不能答应,那他还算个人么?都告诉他得了,反正这次完了各走各的路,他知道了,也没什么。”贾玲对杜梅说。

  “她父亲……”
  贾玲刚开口,杜梅便打断了她:“我自己说吧。为什么一直没告诉你我父亲的事。因为他犯了罪,是个犯人,一直关在监狱里。他把我妈妈杀了,用绳子勒死的,他想和他的一个学生结婚。因为他对国家的一项事业有特殊贡献,上面有人替他说了几句话,所以就没杀他,判了无期徒刑,从六五年到现在——他今年有70了吧?”杜梅掉脸问贾玲。

  “整70。”贾玲说。

  “我妈妈比他小11岁。我不太记得她了,只看过她的照片,不漂亮。”
  那天风很大,街上的人都被刮得腾云驾雾地走。我穿着大衣竖起毛领,戴了一个大口罩,跟着杜梅换了几次车,到了一所医院。

  这医院过去是公安部的直属医院,现在交给了地方对市民服务。但仍保留了一个病区,专门收治一些高级犯人。“四人帮”及各个历史时期的反党集团重要成员都曾在此就医。

  那个垂死的老花花公子已经不能说话了,像具木乃伊躺在病床上,盖在他峰上的被子没有一点隆起。他的眼睛仍很有神,一望可知他当年一定是好种能力和欲望都很强,敢想敢干,习惯于支配别人的人。

  尽管他已经形销骨立,仍可依稀看出他当年的风采。杜梅骗了我,她其实相貌酷肖其父。

  我允许她挽着我,并肩站在老人床前。

  老人的那只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时,我吓了一跳:似乎是一只断手,不和他的身体任何部位相连,桔瘦、灵活、相当有力。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攥了一下,像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他的眼睛露出些许笑意,接着像字幕一样轮换出现恳求、乞望和信赖的神情。最后出现了一股凶光,一道咄咄逼人的锐利寒光,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威胁,一个警告。

  他的眼光露淡了,像关了电源的电视屏幕渐渐变黑,他的手也无力地松开,耷拉在床边。”
  他急促地呼吸,喉咙发出“呼呼”的痰声。一个医生进来看了一眼,神态平静。没有一般病人临终前手忙脚乱的各种措施,人们似乎并不着意抢救他。

  “你恨他么?”出来的时候我问杜梅。

  她没有回答我,指着一个正在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挑桔子的臃肿的老年妇女说:
  “这就是他爱的那个人。”
  “离你就下决心离,要么就不离,离了也别再另娶,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还告诉你!”潘佑军一本正经地望着我。

  “你就别再跟我说这些提纲挈领的话了,我本来就在犹豫,再叫你一撺掇,更拿不定主意了。”我一根接一根抽烟,把手里的一个硬币抛上抛下。

  我们协议已定,正式办了离婚手续。那天杜梅穿得很俏丽,薄施脂粉,我想她是不想使我伤感,搞一个凄凄惨惨的告别式。她的性格中有一种刚强的东西,或者不妨说,她也有很自尊的一面。

  收了大红结婚证,发了黄皮书,我们客气地感谢了办事员,一同走出办事处。

  “就在这儿告别吧。”她含笑向我伸出手。

  “不,我送送你。”我跟着她往东去的公共汽车站走。

  “不必,就在这几分手很好。”
  街上行人不多,空气干冷,一些建筑物上还插着节日后未曾撤除的旗帜。

  “反正我还要去拿些东西,就一起走吧。”
  公共汽车来了,我们上去,我为她占了一个座儿。

  “我站着可以。”她还要推辞,我不由分说把她拽在座位上。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到了医院门口,我把口罩戴上。

  屋里很冷,暖器不热,我们都没脱大衣,杜梅倒了两杯热水,一杯给我,两手捂着滚烫的杯子对我说:
  “不用一分为二地半斤八两分了吧?你看着什么好就拿什么,我都无所谓。”
  “我就拿几本书走,其余的都留给你。”
  “不用。”她态度坚决地说。“留给我也没什么用,值钱的你统统拿走。”
  “拿走我那儿也没地方搁,你又何必再花钱置。”
  “那好,算先存我这儿,你什么时候需要时来取。”
  一时无话,我提醒自己该走了,可不知为什么,迟迟不愿告辞,也说不上是对什么留恋。

  “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么?饿了,身上冷。”
  “有,一天没吃东西我也饿了,又不好意思留你吃饭。”
  “我想留下来吃饭,想。”我连忙说,把大衣脱下。

  杜梅忙着准备食物时,我在屋里溜过,拣起她床头扣着的一本看了一半的书翻翻内容。

  “看这种书干吗?”
  “没事,看着玩。”
  “多出去找找朋友,别老一个人闷在屋里看书,会把情绪弄消沉的。老实说,我担心你。”
  “希望你别觉得我假惺惺的。我真的愿意你……怎么说呢?一个字:好。”
  “你瞧我不是挺好?”好抬头笑。“我知道你不是假惺惺,你也用不着假了。”
  我们坐下吃简单的热饭时,杜梅抱歉地说:“按说应该大吃一顿才对,来不及准备。”她又问:“你喝酒么?这儿还有你喝剩的半瓶酒。”
  “不喝。”我说。

  “喝点暖和暖和,我也喝点。”
  “那就只喝一点。”我伸过杯子接酒。

  “怎么说呢?这话特难说,可不说我心里又实在蹩得慌,总像什么事没做彻底。”
  “说吧。”她说,“现在我们还有什么不好明说的?可以说点实话了。”
  “不谈具体问题,只说情绪。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你。是的,就是内疚。不认为自己这事办得不对,但就是摆不脱内疚。”
  “我知道了,我很高兴。”
  “噢,你不必为我解脱。”
  “不是为你解脱,而是我真高兴,就对你这么说了。”她抿了一口酒,咂咂嘴道:“既然你对我推心置腹,我也不妨对人实话实说,这些天有时,我也总想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一幕一幕地过电影。偶尔一恍惚,总觉得你还在,只是有事出去了,走廊里一响起人走路的脚步声,就尖起耳朵听……噢,我这么说不是想让你同情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三点头,“我不会那么认为的。”
  “想来想去,觉得你不都错,有的也有道理,倒是我有时显得太无礼了。”
  她放下酒杯深深叹气,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笑:“自己瞎折腾把你这么个好人白白赶上山了。”
  “哪里,我哪里算得上好人,你这话真让我惭愧。我无礼的时候比你多,大部份的时候是我无礼。其实很多时候我当场就感觉到了,就是转不过来。”
  “好啦,我们不必互相检讨了。来,干一杯,希望你再找别找我这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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