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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那种严峻的发白的脸,冷酷的神色,从他身上表现出来的仿佛从冰块上散发出来的冷气一样的怒气,吓得他们两个不再笑了,同时也扑灭了他们流露出来的那种熟不拘礼的热情。
迈克尔发现他们两个恭恭敬敬在等待着他的吩咐,就喝令道:“把那个人喊出来,到这儿来见我!”
他们两个听了,马上行动起来,扛上大枪,走进了又黑暗又阴森的咖啡馆。只几秒钟工夫,他们又出来了,中间押着那个咖啡馆老板。那个矮胖子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与此相反,他那愤怒的表情里流露出几分警惕的神色。
迈克尔往后靠着椅背,把这个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非常平静地说:“我现在明白了:我刚才谈论你家姑娘,已经把你惹得生气了。我向你赔礼道歉。我在你们这个国家人地两生,对你们这儿的风俗不那么了解。让我把这一点说明一下,我刚才对你或对她若有失札之处,可并不是有意的。”
两个保镖听了,印象极为深刻。迈克尔从前对他们两个说话的语气,从来都下像这个样子。刚才虽说是在道歉,但他的语气里却蕴藏着驾驭一切的威力和有权驾驭一切的信心。这个咖啡店老板耸了耸肩,更提高了警惕。他这时明白了,他不是同一个农场小工人打交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对我女儿有什么要求?”
迈克尔毫不迟疑,立即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个美国人,来到西西里是为了避难的,是为了逃避我国警察的追捕。我的名字叫迈克尔。你可以向警察告密,从而发个洋财,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你家的女儿就不是得到一个丈夫,而是要丢失一个父亲。无论如何,我都要认识一下你的女儿。在你的允许之下,在你们全家人的监视之下,认识认识,正正派派地认识、互相尊重地认识。我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绝不会做出有损于你女儿荣誉的事。我想要见见她,同她谈谈。到头来如果我们双方感到称心如意,那我们就结婚。要是双方不满意而结不成婚,那你绝不会再看到我来打扰你。到头来,她也可能对我有反感。这,任何男人都能拿出补救办法。但是,话又说回来,到时候如果天公作美,那么,关于我的一切,要是一个岳父应该知道的,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那三人都以惊奇的神态望着他。法布里吉奥以敬畏的心情悄悄地说:“这是真正给晴天霹雳击中了。”咖啡店老板的表情这才显得既下自负也不傲慢。他那怒气冲冲的样子也不那么明显了。未了,他问道:“你是朋友们的朋友吗?”
因为“黑帮”这个词绝对不可能由一个普通的西面里人说出口,所以咖啡店老板刚才那句话也就差不多等于在问迈克尔是不是黑帮成员。同一个人是否属于黑帮的贯用方式,就是那个样子,但这个问题通常不向当事人直接提出。
“不是,”迈克尔回答说,“我在你们这个国家是人地两生。”
咖啡店老板又仔细地把他打量了一番,望了望他那被打坏的左脸,望了望那双在西西里少见的长腿。他还望了望那两个毫无畏惧的、完全公开地擅自携带大枪的牧民,回想到他们两个如何走进他的咖啡馆,如何告诉他说他们的主人想要同他谈谈。咖啡馆老板咆哮起来,说什么他要那个狗娘养的小子从他家平台上滚开去。当时,其中一个牧民说:“听我说,你最好还是出去给他说说。”那时,一种感觉驱使他走了出来。此刻,又有一种感觉驱使他认识到,最好的办法还是向这位远方来客表示一点礼貌。他勉勉强强地说:“星期天下午来吧,我的名字叫维太里。我家就住在山坡上面,在村子那头的高处。但是,先到咖啡馆这儿来,我领你上去。”
法布里吉奥刚要开口说什么时,迈克尔把他瞪了一眼,那个牧民的舌头就像冻结在嘴里一样,一下子哑了。这,维太里也看到了。这样,当迈克尔站起来,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咖啡馆老板也伸出手,一面笑,一面同他握手。他想打听打听。如果打听到的情况同迈克尔刚才所说的有出入,那么他就可以让他的两个儿子也扛上大猎枪去招呼他,咖啡馆老板在“朋友们的朋友们”中间并不是没有门路的。但是,他总感觉到这就是西西里人一向所相信的那种不期而遇的好运气。他还感觉到他女儿的美貌会帮她交上好运气,帮她的家庭过上安稳日子,如今还是将计就计吧。有些本地青年小子已经在围着她闹哄哄的了。而这个脸给打伤了的外乡人,刚好可以利用来完成一件必要的任务,那就是把他们吓跑。维太里为了表示自己的善意,特意送了一瓶最好的最纯正的葡萄酒给这几个不速之客。他注意到其中一个牧民付了钱。这向他清楚地表明,迈克尔真是那两个的上司。
迈克尔对徒步旅行不再感兴趣了。他们三个找到了一个出租汽车站,雇了一辆汽车和一个司机送他们回到考利昂镇。在晚饭前的什么时候,塔查大夫一定已经听到了那两个牧民把当天的奇遇向他作了汇报。当天晚上,坐在花园里的塔查大夫对托马辛诺老头子说:“咱们那个朋友今天给晴天霹雳击中了。”
托马辛诺老头子没有现出惊奇的神色,他哼了一声:“我巴不得巴勒莫那些年轻娃儿也能给晴天霹雳击中;也许他们给晴天霹雳击中了,我才能得到一些安宁。”他在自言自语,说的是巴勒莫大城市里涌现出来的新型黑帮头头,他们向他这样的旧体系的权威提出了挑战。
迈克尔对托马辛诺说:“我要求你告诉那两个牧羊人,星期天别跟着我。我要到这个姑娘家去赴宴,不要他们俩人缠着我。”
托马辛诺老头子摇摇头:“我要向你及你的父亲负责,别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有一点,我听到你甚至已经谈起结婚来了。这,我不能答应。这要等我征求你父亲的意见之后才能作决定。”
迈克尔·考利昂眼下说话非常谨慎,因为谈话的对象毕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托马辛诺老头子,你知道我爸爸的脾气,他这个人,只要谁对他说个‘不’字,马上就变成聋子了。只有等到人家给他回答‘是’字的时候,他才会恢复听觉。哎,他已经听到过好几次我说‘不’字了。派这两个保镖,这是想得通的,我不愿意给你造成麻烦,他们两个星期天可以跟我去,但是,万一我要结婚,那就结婚。如果我不允许我的爸爸干预我的私生活,那么同意你干预我的私生活,对他就等于是一种侮辱。这是明摆着的道理嘛。”
这位黑帮头目长叹了一口气:“那,好吧,结婚看来是势在必行的。我懂得你是给晴天霹雳击中了。她是正派人家的好闺女,你想侮辱这样的闺女而不遭到当爸爸的豁出老命干掉你,那你就办不到,到时候你准会流血。另外,我对这家人很了解,我不能让事情演变到那一步。”
迈克尔说:“她看到我这副样子可能受不了。她很年轻,可能嫌我老了。”他看到那两个人在向他微笑。“我需要些钱,好买点礼物;我看我需要买辆汽车。”
老头子点了点头。“这一切都由法布里吉奥去办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当年在海军里,人家教给他一些机修技术。我明天一早就给你些钱。我要把目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爸爸,这是我必须做的。”
迈克尔对塔查大夫说:“你有什么药能够把我这经常流鼻涕的讨厌毛病止住吗?我不能让那个姑娘看到我老是在揩鼻涕。”
塔查大夫说:“你在去见她之前,可以临时敷上一种药。这种药敷上去,会把你弄得有点麻木,但是别担心,你一时还不能去吻她。”大夫本人和老头子都对这样的打趣发笑了。
快到星期天的时候,迈克尔搞到了一辆“小罗密欧”牌汽车,虽然碰伤了一点,但用起来还过得去。他还专程到已勒莫去为那姑娘和她家里人买了些礼物。他打听到那个姑娘的名字叫阿波罗妮娅,每天晚上他都在想着她那可爱的脸蛋儿和她那可爱的名字。他想睡一会儿就非得喝许多酒才行,所以他床边有一瓶冷酒。他每天晚上都要把那瓶酒喝光。
星期天,布满整个西西里的教堂的钟声一响,他就开着“小罗密欧”牌汽车直奔那个村子,车就停在咖啡馆门外。加洛和法市里吉奥两个人都带着滑膛枪坐在后座上。迈克尔要他们俩在咖啡馆里等着,不可到姑娘家里去。咖啡馆今天关门了,维太里靠在平合的栏杆上,在那儿等着他们哩。
他们互相一一握手后,迈克尔拿着三大包礼物,跟着维太里,步履艰难地向山上走去。维太里的家看来比一般村舍都要大一些,他们一家不算很贫穷。
屋子里的布置使人感到很熟悉:有几尊圣母雕像套在玻璃罩里;在这些雕像的脚前供着几盏闪烁着红光的还愿灯。两个儿子也都穿着他们最好的黑礼服,在家里等着。他们都是身体魁伟的年轻人,看上去刚二十出头,但由于他们在农场里辛勤劳动,因此都很显老。母亲也是个精力充沛的女人,同她丈夫一样结实。但是,却不见那姑娘的踪影。
介绍的时候,迈克尔根本没有听见,过后他们坐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很可能是起居室,也同样很可能是正式餐厅。房间里杂乱无章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家具。房间并不怎么大,但在西西里来说,这已经是中产阶级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了。
迈克尔给维太里先生和维太里太太分别送了礼物:给当爸爸的送了一个金质雪茄烟切割机;给当妈妈的送了一匹在巴勒莫可能买到的质量最好的布。还有一包是准备送给姑娘的。他送的礼物,人家以含蓄的感谢收下了。这些礼物送得有点太早了,在他第二次访问之前本来不该送任何东西。
当爸爸的以农村人的语气对他说:“你不要以为我们就那么轻贱,那么随随便便地欢迎陌生人到我们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