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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理我,你理我!”
我一抬胳膊把她掀到一边,起身拣回半导体,对她说:“别碰我啊,小心伤着自个。”
“我就碰你了,看你敢怎么着我。还不让我碰你了,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她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抡着王八拳跪着扑上来。
我一边抵挡,一边下床,警告她:“别来劲啊,给你脸了是不是?”
“谁给谁脸呀?给你脸了还差不多。”她追到地上。
我捉住她的两手,恳求她:“别闹了,好好呆会儿不行么?”
“偏闹,就跟你闹!”她手被我捉着,脸直逼到我脸上张嘴就能咬着我。
我把她胳膊拧到背后,把她撅起来。
“你说你也打不过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不屈地威胁我,接着叫了一声,“你把我拧疼了。”
“我放开你那你别闹了。”
她不吭声,我侧脸一瞧,她哭了,连忙松开手。
“你说你,非把自己弄哭了才算完。”
她站在那儿,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一声没有。弯着嘴像一钩下弦月,伤心死了。
“行了行了,自己闹的还哭什么?”我摘下铁丝上晾的一条手巾递给她,“擦擦泪。”
她垂着手不接,我就亲自替她揩泪。她一把打掉手巾,扭过身冲墙站着。
“我这可是仁至义尽了,你别不识好歹。自己没事找事还有理了?”
我看她一眼,她泪如泉涌。
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她一眼,她不哭了,站在那儿用手抠墙皮。
“你打算在那儿站一晚上啊?犯什么倔呀?你倔给谁看?你不睡我可睡了。”
我打了个呵欠,见她还是不动,就真脱衣服钻进了被窝,一边说:“真舒服呀,还是被窝里舒服。就有人那么傻,喜欢站着,也没人罚她站。”说完,我闭上眼睛蜷缩在被窝里。
再睁眼,她在擦脸擤鼻涕,接着就是换衣服换鞋。我蹭地从被窝赤条条站起来,一步跳下床去直扑房门,她也撒腿往门口跑。我先她一步按住门把手,接着把门锁死,把她从门口推开。
“你要干什么?”
她死盯着我,严肃地说:“你让我走。”然后拧身冲上来奋勇拉门。
我再次把她推开:“你无聊不无聊?”
“你让我走。”
“先说好你要去哪儿?”
她走到一边坐下,点点头说:“行,你就守着吧。”
“你打算闹一夜是不是?”
“没不让你睡,你去睡你的吧,瞧你困得那样儿。”
我一挪步,她就站起来,我只好又回到门口堵着。
“你到底打算上哪儿啊这么深更半夜的?”
“去死。”
“得了,又不是小孩,都这么大人了。”
“你就等着瞧吧。”她扭脸冷笑,鼻子连哼两声。
我向杜梅求饶:“咱们有什么事明天说行么?哪怕不过了,离婚,也等明天说。”
“躲开,我要上厕所去。”
“你就先憋会儿吧。”
“好吧。”她想了想说,“我不走了,明天再说。”她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
“把衣服也换了。”
她重新换上睡衣,走到床边坐下。
我离开门,趴上床钻回被窝:“何必呢你说,到底有多少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呢……”
我话没说完,只见她弯腰拎起高跟鞋离弦之箭似地冲向门口开了门锁一闪跑了。
我追到门口,已是鞭长莫及。
看到自己妻子穿着睡衣拎着高跟鞋光着两只脚丫弯腰沿着黑漆漆的走廊一溜烟地跑远,我心想:这叫什么事啊!
我怒不可遏,看看墙上的钟,已是夜里两点,又不能不去找。
我披上衣裳换了鞋,来到月光依稀的院子里,到处是树丛的重重黑影,四周鸦雀无声,只有一两只野猫在垃圾箱觅食,猫眼闪着幽光。
我走到院门口,问哨兵看到一个穿睡衣的女人出门没有。
哨兵说几分钟前有个女人出了门往北走了。我慌忙往北追到十字路口,四下灯火通明的马路上空空荡荡的不见人踪,只有一两辆载重卡车偶尔驶过。我心情绝望,又站了会儿,不知该沿哪条路追下去。一个牧羊人赶着一群口外羊从东边过来,羊群挤挤挨挨咩咩叫着从我身边走过。该到吃涮羊肉的节令了,我带着这个念头,哆哆嗦嗦回了家。躺在床上,我不住地胡思乱想,担了一会儿心,又发了一回恨,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房门大开,大概是门没锁半夜被风吹开的。我迷怔一下,想起昨晚发生的事,随即破口大骂。我一边骂着一边起床洗漱,刷完牙我又接着骂,到科里去找杜梅。病房里正在开早饭,一群面黄肌瘦的病号围着餐车伸着搪瓷饭盒打粥。护士戴着大口罩,我也没认出是谁,她告诉我杜梅没来过。我又到单身宿舍的楼上去找。贾玲出来说杜梅昨晚没来,接着她又问我出了什么事,怎么跑这儿来找她。我忍着气说这个小婊子昨天夜里跑了。她笑了说准是你把她气跑的。我气她?我向贾玲诉苦我就差喝她洗脚水了。贾玲说她还是爱你的,平时总夸你这好那好。我嘁了一声说当然我受之无愧。然后我们又一起分析她能跑哪儿去,我问贾玲她还有什么熟人在城里。贾玲问我给她姨妈家打电话了没有。我说没有。
贾玲陪我到科里找了部电话。我甚至不知道她姨妈家的电话号码,还是贾玲告诉了我。我拨通电话,杜梅表妹告诉我她在早晨刚进门。我让她叫杜梅接电话,表妹去了会儿回来说她不接。“我马上去。”说完放下电话。
“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冲贾玲发牢骚。“招谁惹谁了我?她过去跟别人也这样么?”
“她除了跟你还跟过谁?”贾玲笑着推了我一把,“快去磕头请罪吧。要不要搓板?我那儿有块可以借你。”
“不必了,想必她姨家有暖气管子。”我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对贾玲说:“保密啊。”
“放心。”贾玲笑着离去,“我怎么那么爱传你们这些破事?”
我去杜梅姨家的路上,顺道拐到单位请了个假,说家里有点事,硬着头皮听了上司一通教诲:“年轻轻的可别叫家务缠住。要计划生育。别像处里的那些女同志,本来很有前途的,生了孩子就全完了,变得婆婆妈妈。”
杜梅的表妹给我开的门,把我堵在门廊里嘀咕半天,说她表姐正哭呢,让我进去别对她发火,表现好点。我唯唯喏喏答应着,堆出一脸笑进了屋。
杜梅的姨妈正在劝她,一见我进来便让开站到一边。杜梅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倒叫我动了些怜香惜玉之心。偏她穿得一身齐整,又叫我奇怪。
“走吧,回家吧。”我三步两步赶上去,涎着脸软语柔声地半蹲着手按着膝叫她。
“不回去!”她脸一扭,丧声丧气地说。“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理我。”
“走吧。”我动手拉她,背对着她姨妈什么的,瞪眼小声道:“别来劲啊!”
“你还跟我厉害?我就不回去。”她一甩手打在我脸上,打得我脸颊生疼,并吼,“少碰我!”
我笑着直起腰,心里感觉受了刺伤:“还生气呐,别生了。”
她姨妈在一边说:“小俩口闹了矛盾,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多让着点。”
“是是。”我答应着,抬眼瞧杜梅。
“男同志就应该心胸开阔。”
“是。”我又过去叫杜梅,“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不行么?”
“女同志也不要得理不让人,往后还得一起过日子嘛。”
“你怎么我表姐了?”她表妹问。
“我……咳,不说了,都我错了。”我把杜梅拉起来,暗暗使劲表面上还作搀扶状,“走吧,别拧啦,何必呢?”
“就不走,就不走。”杜梅半推半就,嘴始终硬着。
“回去别吵了,哪说哪了。”她姨妈在后面说。
“哎哎。”我不住嘴地应着。
她表妹给我们开了门,我拖着杜梅马不停蹄地出了她姨妈家。
“你昨晚跑哪去了?”街上阳光充沛,人群闲适。
“你管呢。”
“好好,我不管。冷不冷啊昨晚我出去一会儿就冻得够呛,干吗这么跟自个儿过不去呀?”
“你瞧,你又说这种话。我不走了,回去。”
“别别,”我拉住她,一脸谄笑,“我不说了。”
无轨电车来了,我拉着她上了车。
“你管我上哪儿呢?反正我死我活你也不心疼。”
“哪里,心疼。”我去售票台买了两张票,又回来站在她身边。
“心疼什么?还不照样睡你的觉。”
“你昨晚是不是回来过?衣服都换了么?”
“我不回来你想冻死我呀?我根本没走远,就看你出来找不找我。”
“找了。”
“你那叫找啊?兜了一圈,连十分钟都没有就回去了。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真气,回来一看你,居然睡着了,亏你睡得着!”她说着又来了气,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那是愁得睡着了。”
“呸,还不知梦里和什么人鬼混去了呢。早把我忘到一边,巴不得我这一走就别回来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替自个可怜,泪也越发止不住了,低下头让泪从鼻尖滴到地上。
我表情沉痛,昂首严肃地看车窗外,主要也是不想让同车乘客有什么下流的想像。
我不说话,她就一路抽泣。
下了车,我对她说:“快到院门了,你可别这副样子进院,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身上有手绢么?”
她掏出手绢擦泪,理理妆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是非问题以后再谈。”
“唉——”她把手绢放回包里,长叹一声,“有时真想永远不理你了。”
“你算了吧,别弄得自己多愁善感的。你可以了,还觉得没占够上风?我都叫你弄成什么了?我干什么了究竟?多说了一句没有?我的冤情还没处诉呢!”
“你怎么又说这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