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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用你以往的眼神和微笑对着我,说着你对我说过的话,晚上重复着你对我做过的那些动作。芥,我就从前一天的晚上开始回想。我顶好院门,用一捆树枝把院墙上的一个豁口堵住。天还没有黑透,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你早早就喊我上炕,不教我出去转,和屋后的韩三吹吹牛、聊聊天,乘机抽他的一根烟。韩三叫我谝高兴时,就会递过一大张烟纸,抓一大撮烟颗,让我又粗又长地卷一根烟。这件便宜事我从没告诉过你,即使告诉了,你也不会放我出去一个人过瘾。我看得出,你从天一亮就开始盼着天早早黑,好早早上炕。那时你是多么狂热地依恋着我呵。多少年后的那些个晚上,当我闲着没事想出去混根烟抽时,韩三早已不在村里,他家装修考究的窗户门变成几个怪模怪样的黑洞,遇到风天便发出呜呜的怪叫。
我坐在炕沿脱衣服时,还听到村里忙忙碌碌的人声、狗和牲畜的叫声。我忙碌的时候,不会清晰地听到其他人忙碌的声音,现在我不忙了,要忙另一件事了。你让我早早闲下来,怕我累坏了身体干不成正事。
我就从这一夜开始回忆,从三十岁的这一夜起,我就往回走了,背对着你们——一村庄人,面朝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熄灭的油灯又亮起来,桔黄的亮光重新温馨地照着这间房子,这面几十米长的大土炕。我们睡在土炕的一头,另一头堆满了玉米棒子,都是新鲜的刚收获不久的棒子,夜里我困顿时你顺手拿过又粗又长的一个,摇醒我:猜猜它像什么。你把玉米棒的小头抓在手里,大头对着我的嘴唇撩来弄去。你知道怎样弄醒我。一看到又粗又硬的东西我就会立马粗硬起来。外面这时刮起了风。我听见风把院子里的干树叶刮起来,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紧接着一些很远处的树叶又被风刮到我们的房上和院子里。你不让我吹灯,你不知道灯亮着我多心疼,家里只有一小瓶灯油,我准备了好几个大桶,并排放在库房的墙根。我想年轻时多摸摸黑,节省点灯油,到我上了年纪,老眼昏花时就会有足够的灯油,在我四围点好多盏灯。当一个人视力渐衰时他拥有了好多盏灯,一盏一盏地,把他看不清的那些地方一一点亮,这是多么巨大的补偿啊。这种补偿不会凭空而降,要靠自己在漫长一生中一点点地去积攒。你怨我性急,总是三下五除二了事,我咋能不急呢,灯亮着,灯油一丝丝耗尽时,我就觉得自己没有了力气,只想早早和你干完事,熄灯休息。油灯平放在炕上,灯光朝上直照在我的胸脯和脸上,你催我快点,再猛点,你充满欲火的双眼仰望着我,又像在望着我身后的房顶和墙。许久以后的一个晚上,我躺在你身下,仰望你累累垂吊的双乳,体味做女人的幸福感觉时,才恍然明白你为什么要把灯放在炕上。那一刻,在摇曳的灯光中我看见你投在房顶和后墙上的巨大背影一下一下向我俯冲。我一把打翻了油灯。芥,多少个夜晚,你就是仰望着我黑熊一般巨大的投影和我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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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村庄(节选)(7)
我站在村头观察了好一阵。月光下的黄沙梁,就像梦中的白天一样。一切都在银灰色的透明空气中呈现出原来的样子——树还是那样高,似乎我离开后树再没有生长过。房子还那样低矮,只是不知住在里面的,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一村庄人。我走了半夜的黑路,神情有些恍惚,记不清自己离开黄沙梁已有多久。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恍恍惚惚醒来,看见自己生活多年的一个村庄,泊在月色里。
就在前半夜,我还一直担心自己走错了路。我记得以前的路是在沙梁顶上蜿蜒向西,绕过一道沟后直端端戳向村子。
谁把路朝北挪动了半里。我自言道。
有人为了种地往往会把道路挤到一边,让过往的人围着他的地转。有一年我穿过一片戈壁去胡家海子,去时路还好好的,路旁长满了野草和灌木。几天后当我回返时,这片戈壁已被人耕翻了,并浇了水,种上粮食。我费了大半天时间才绕过去。我想,倘若这个种地人心贪,把地耕种到天边,那我就永远被隔在地这边的他乡了。
而这片荒野并没有人耕种,好像路不小心从沙梁上滑了下来,要么是向北的风一年一年地把路吹到这边了,像吹一根绳子一样。
不过,我想是另一种情景:一场大雪后,荒野白茫茫一片,雪把所有界线和标识覆盖得一片模糊。最先出门的人,搞不清道路的确切位置,但又不能不走,只好大概地瞄一个方向踏雪而去。晚出门的人、车马也都不加考虑地循着这行脚印走去。这样每一场雪后,道路总会偏离原来的轨迹,有时是偏左,有时偏右。整个冬天没有几只脚真正地踩在路上。只有到了春天——融雪之后,人们才惊讶地发现:把路走偏了。但又没有谁会纠正这个错误,原回到老路上去。反正,咋走还是走到该去的地方,目的地不会错的。
那时候我们刚刚结婚,我整夜守着你,不知道村里发生了啥事。几个兄弟都离我远远的,夜里他们睡在房顶和院子里。母亲啥都不让我干,顿顿给我吃鸡蛋。
你最要紧的活,是让你媳妇赶快把娃娃怀上。
我最听母亲的话,父亲离开后,母亲的话语成了我们家里唯一的长辈的声音。她温和舒缓地覆盖着这个家庭,我们按她说的去做,或者当面答应,背后照自己的想法去干活。无论听从与否,我们都不能没有这种声音——从祖辈的高处贯穿下来的骨肉之音。父亲母亲,你们的声音将最终成为儿女们的声音在代与代的山谷间经久回应。不管我们年轻时怎样不听话,违背母语父令。最终还是回到父亲母亲的声音中,用你们的话语表达我们自以为全新的人生、做着父母语言中的所有事情。
芥,你也是听了你母亲的话温温顺顺做了我的妻子。你老早就喜欢我,想嫁给我,你母亲同意后这个意愿便成了你母亲的,你是个听话的好女儿,照母亲的意愿做了你愿意做的。我也一样,从第一夜开始,我整夜整夜地折腾你,我蓄了二十多年的劲,磨了二十多年的刀,练了二十多年的功,我每个夜晚都渴望着和你做这件事,现在终于和你睡在一个炕上,钻进一个被窝了,我却突然意识到这是母亲安排我做的一件事。母亲没说出之前我只是在夜里偷偷地想你,母亲说了,我就照她的意愿去干。我没干过这活,笨手笨脚的,惹得你咯咯直笑。我不知道先从哪下手,父亲没教过我这活,又好像教过。我记得八岁那年,有一天,父亲把我带到地边,让我看着他种地。
记住,种地要先从地头开始,一锨一锨往中间翻,不能图省事。
芥,我知道要去的地方,我不能走捷路,我等了二十年,这会儿就等不急了。你一直咯咯地笑。我是不是错了,你教教我。我是个老实人,不会图省事,直接在地中间挖一锨、洒一把种了事。我要翻过该翻的山,走过该走的平地,把边边角角沟沟凹凹都照管好,侍弄好。你夸我活干得很细呢。我说来粗的了。你大叫一声。院子里狗狂吠起来,它多少年没听到这种叫声,有些陌生了。房顶上一根檩子也同时咯得一声,像压断了似的。我不知道睡在房顶的是老几,他一定在为我干着急呢。芥,我得再用点力气,你让我再试试。
一个人的村庄(节选)(8)
我十六岁那年,母亲让我去开一片荒地。放下这么多熟地不种,开什么荒呀。我心里捣咕着,还是去了。那是片稀稀拉拉长着些蒿草的白皮地,看样子没人动过一锨一锄。这叫处女地,开起来费些劲,但你不能老在别人开过的地里捣腾。男人嘛,总要整几块处女地。我在地上挖了几锨,地太硬,锨怎么也插不进去。母亲我是不是劲太小了,没到开荒的年龄。你父亲十三岁就开始在荒地里舞锨弄锄了。我懊丧地坐在地上,看着硬梆梆的生地愣了半天,快中午时,扛着锨回到家里。
你叫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躲不过去,现在不做,将来还会去做。
母亲我面对的依旧是你几年前让我去开的那块荒。我依旧像几年前那样慌乱无措。不是锨不行,你配给我的家什样样管用。可我好坏插不进第一锨,地太生,我一使劲芥便大声地喊疼,母亲你在隔壁的黑暗中一定听到了。
吃早饭时,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你,也不敢看我的几个兄弟,他们眼巴巴望着我,想让我回答什么。母亲只有你看出来了:事没干成。我的脸上依旧是几年前从荒地回来时的那副表情。我想,我要开出那块地,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芥我看见母亲叫过你,低声地问着什么。你一脸羞红,不时摇头或点头。早晨的阳光温和地照着院子,我浑身躁热,坐立不安,几个兄弟放下碗筷,正收拾农具下地。其中一个有意碰了一下我立在墙根的铁锨,锨倒了,我起身去扶。我是善用镰刀的人,你们却让我使锨。
我要在地上挖个洞。
挖个坑。
挖口深井。
我想着有个东西就像锨把一样粗硬起来。我回过头,看见母亲把嘴贴在你耳朵上很神秘地说了句什么。
你一直没告诉我母亲对你说的那句话。母亲从没有那样神秘地对我说过什么,她有很多儿女,不能单独把某些话语告诉其中一个,她的每句话都是说给每个儿女听的。她一定想通过你把一句隐秘的话悄悄传给我,你却把它隐藏了,不向我透露一个字。芥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年,我每夜每夜在你身上翻找,一遍又一遍,不放过一个隐秘处,每个地方我都想进去。我想象母亲的那句话已作为秘典藏在你身体的某处,我要找到它。从那时起我就不再吻你的嘴唇,我把所有的热情用在你的其他器官上,我想感动它们——我能感动它们。你的嘴不告诉我,我就问其他的器官,它们会说话,你的嘴说不出来的,无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