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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晴收到短信立马打来电话,刚按下接听键就听电话那边一声恸哭:“亲爱的……你照顾好自己,听话,照顾好自己……好好工作,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我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重复叨念十篇,平日里罕见的软话,此刻感觉成了赵晴的分手词。我压住火气问赵晴是不是想就此摊牌,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赵晴什么也没说,抽泣几下默默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和天花板对视良久,那首脍炙人口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萦绕耳边: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偶而是不是也感觉有些老/像个大人般的恋爱/有时心情遭/请你相信我在你身边别忘了……曾几何时,我和赵晴在A大校园广场上的KTV里深情合唱。
同窗们相继发来祝福短信,内容千篇一律,不是“中秋快乐”就是“快乐中秋”。
夜空浩瀚,明月高悬,犹记就读A大后的第二个中秋节,我从有限的生活费里挤出两百大洋赵晴订了一盒天伦月饼,搜词寻句附庸风雅,在卡片上题了两句颇具朦胧味的诗:
我们在
上玄月下喝酒
月亮渐渐变亮变圆
赵晴说她才疏学浅,看不懂上玄月,但看懂了我的心。赵晴被感动的样子楚楚可人,让我有了非分之想,借赏月之名义将其骗到校园广场吃露天烧烤。从不喝酒的赵晴,那天因感动抱着虽死犹荣的情操陪我喝了一打精致雪花。喝至老板打烊,终不敌酒力醉倒在我怀里,迷迷糊糊地说她全身躁热。见时机成熟,我赶忙结账将赵晴搀扶到南大门旁的幸福旅馆。
莽莽撞撞行使了赵晴的初夜权,赵晴眼泪汪汪地说:“以后,从今往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A大校园广场和幸福旅馆至此永留在心底,快乐时像赵晴的处女红,悲伤时像一顶绿帽子。
【二十八】
失去一次机会只能等下一次机会的垂青,勇往直前你会发现收获总是多于失去。人生无非从生到死,丰富过程远比寻求结果重要!
——摘自《桑狼语录》
七十年代的爱情圣地是电影院,一张电影票就可俘虏花姑娘们的心。八十年代如此,只是约会地点多了百货大楼或某某公园。二十一世纪祖国百花齐放,各大高校响应号召,宁缺毋滥。所以A大校园广场实质上成了我们“生活广场”,广场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用谢骨干的话说就是“吃喝嫖赌卖”五毒俱全。
广场外的旅馆多属家庭式旅馆,老板们精明强悍,秉承公寓式商务酒店的经营理念,将“一日一换,绝对安全”等标语印刷在名片上广泛散发,价格公道,生意兴隆。然而幸福旅馆欣欣向荣的局面让成都籍的陈守仓同学痛心疾首:“前几年这里的房子每平方一千多块,早知道老子卖眼睛卖肾脏都要按揭几套!”
常和寝室的兄弟们感叹世事无常,万千变化皆付一瞬。1998年,南大门外还是一条孤零零的马路和长满杂草的土坡,近几年经地产商垄断开发,房价飙升寸土寸金,一年一个面貌,去年四千,今年八千……苦煞了底层百姓。吴间道说错过一次机遇就像错过一个处女,今天你不把握住,明天就成为别人的囊中物。前几年炒房的赚了,近两年炒股的赚了,那都是“钱生钱”的倒把行为,穷苦老百姓,把“毛票”捏出汗也只有干瞪眼。回想毕业当年对现实的耳濡目染,使得哥们几个感同身受:“看别人数钞票比看毛片还瘙痒!”
赵晴在半推半就中让我抓住了机遇,巧妙窃取她一生之中最难忘的一夜,而时光流传,美人已远。此时此刻,赵晴或许正对着另一个男人说着令我魂牵梦饶的甜言蜜语。谢骨干拖了后退,大三时经不住王静妩媚的勾魂摄魄,才羞涩地初尝恋爱滋味,奈何王静水性杨花,榨尽这厮半学期生活费之后与校园广场上的火锅店老板勾搭成奸。谢骨干遭受有史以来的失恋重创,数年来对爱情阳痿,一方面对那段往事深恶痛决,另外一方面觉得找处难于上青天!至此也从短短的恋爱史得出人生总结:“男人花女人的钱不君子,女人花男人的钱理所当然。”
最新卷 第19节
月色打在脸上,阵阵凉意,越发觉得爱情不过是大脑分泌的一个腺体,时间久了就被现实烤干。凭窗仰望,斗转星移,估摸隔壁大妈正收看湖南卫视的娱乐节目,女歌手深情款款地唱着老歌: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这些童年熟悉的旋律,穿越了时空,让我想起远在犁铧村的老两口,他们还好吗?
我应该给他们一个电话,却无力拨出号码。每次通话,父亲都会问同一个问题:工作好不好?我当然说好,谎称正做大项目,离当老板的日子不远;母亲则关心我身体是否安康?每次我都说体壮如牛,其实照照镜子,颧骨凸出眼窝深陷,不往头发上抹点定型啫喱提提神,我和瘾君子的衰样没什么分别。
善意的谎言,每说一次,灵魂就被强奸一次。
我是犁铧村第三个考上大学的人,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整个小山村像遭了原子弹轰炸,男女老少奔走疾呼:“苍天有眼!老汪家龙脉管事了!”
今非昔比,前两位大学生赶上祖国恢复高考的大好时机,毕业后端上铁饭碗。而今我不但未端上铁饭碗,大学四年花去老爹老妈四万二之后就业大事跌宕起伏,遭遇猪肉涨价,还得依靠信用卡养活。想想爹妈真够伟大,凭一身蛮力在贫瘠的土地上刨出这么多票子!
毕业那年我给寝室的兄弟们计算大学四年的花销,说到四万二,吴间道很是不屑,称四万二只是一个数字,当你功成名就,住两天香格里拉总统套房、耍几次“持证上岗”的俄罗斯小姐;赌一次球;买一间城市花园的WC,差不多就是这花费。
谢骨干对此强烈反驳,四万二!成都白领可得省吃俭用苦干一年,对于底层打工崽,这是他们的五年规划!除非老板们神经病突发,将人民币当成日夜两用卫生巾!
四万二仿佛成了近期目标,不禁自嘲:生活总和你开国际玩笑。确实,玩笑无处不在,星期二接到一家销售公司的面试通知,我再次穿上报喜鸟,却在牛王庙路口碰到黄家芸,虽然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但黄家芸在鑫西北酒楼留下的印象相当深刻。一阵寒暄,我问她和吴间道的关系发展得怎样,离谈婚论嫁的事不远了吧。死妮子嫣然一笑:“两个星期前我就辞了职,和老吴早已断了关系。”见我狐疑,倒是黄家芸性情爽直,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已应聘到香格里拉大酒店做客房部主管……
【二十九】
就像一张信用卡,按时借贷还款,额度越涨越高;生活如此,你能在现实的重压下苟延残喘却按部就班,就总会等来机遇和奇迹,哪怕它们充满人性的恶臭以及精液白带的异味。
——摘自《桑狼语录》
春熙路商圈是成都的财富象征,通知我面试的销售公司处于该商圈核心位置:蓝光大厦。对方从中华英才网搜索到我的简历信息,主动邀我面试。无奈打电话的文员语速太快,公司全称又太长,我只记了楼层和门牌号。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发挥,毕业四年,参加大小面试数十次,心头自有分寸。
几番周折找到浩源国际贸易,文员将我带进一间会议室,说面试官正忙,让我稍等。一般说来,会议室大小决定贸易公司规模的大小,牛逼的企业有足够的办公空间任你发挥。环视四周,会议室气势恢宏,真皮座椅、实木圆桌、超大液晶电视、麦克风、音响……一应俱全,心下暗自称奇。
文员为我沏了花茶,劳力士时针足足走了一圈,却无人问津。心头就犯了嘀咕,是被遗忘还是考验我的耐性。想起当下的困境,忍一时风平浪静,不论面试是否成功,首先把它当成敌人,敌静我静,敌动我动。过了片刻,三人翩翩而来,领头一位少妇,三十五岁上下,性感妖娆,丰姿绰约;走在其中的是一位男中年,面带猪相,龅牙秃头;落伍者乃精壮人士,西装革履,全身黑,似嫖客。我递了一个微笑,三人在我面前依次落坐,那架势就像审讯一个跨国特工。
“黑西装”首先作自我介绍,他是这家公司的运营总监,统筹该公司多个品牌的市场运作,秃头是陈副总,少妇是刘总。介绍完毕,“黑西装”轻车熟路地描述公司概况,目前公司引进“品生”强化地板,意欲在西南三省大展拳脚,销售总监一职虚位以待,此次招人,他们从数千份网络简历中筛选出十名精英初试。
基于对建材行业的了解,我从产品定价策略、市场拓展计划、成本控制、人员管理等方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秃头和少妇听得春风满面,唯“黑西装”板着脸一言不发。假使面试成功,今后要在这等鸟人手下工作,我当下就有些不悦。那天自认表现不俗,“黑西装”表象不善,我揣摩有多方面原因,一是担心下属今后功高盖主,二是觉得我牙尖嘴利,不好管制。但我并未收敛作为销售精英应有的戾气,“黑西装”不过是高级打工仔,我能否加入公司团队,秃头和少妇说了算。
我挖肝掏肺的说了一通,目的只为博取高薪,当下的处境,没有什么比金钱更重要。聊了很久,刘总问我在待遇方面有什么要求,此时面试接近尾声,这也是给面试官美好印象的关键时刻,便说得模棱两可:人性化底薪+常规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