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将头朝向水中,从泛起的涟漪中看自己。毫无疑问,我是美丽的,岁月的洗炼、情感的炼炉,使得我已具惊人的美态。不是吗?你看看四周,多少行人向我投来了注目礼。
我陶醉地从水中看自己的倒影,那影子时而清晰、时而被水流弄模糊了,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了自己的红唇,红唇鲜艳夺人,微微翕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久违了,那不是妈妈在叫唤我吗? “妈妈,你在哪儿?”
“妈妈,你在哪儿啊?可忆要回家,回到你的身旁。”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回过头去,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是下班的时间吧,只见行色匆匆的人们小跑步似地赶回家去,却没见妈妈的身影,我把目光投向那些美丽的中年女人脸上,但是,她们冷漠的表情告诉我这个叫可忆的女孩,她们不是我的妈妈。
我只好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神田川静静地流淌。看着那座“圣桥”。
圣,是生的最高境界。
圣,也是死的最高境界。
那一刻,幻觉那个站立在晓江身旁、穿上美丽婚纱的女孩就是自己。
“我的新娘,你真美!”
我成了新娘,苏州运河的夜船上就是我们的家,我躺倒在船上,身上铺满了鲜花,我的新郎覆盖了我鲜花般的身体……
我的眼前出现了美子正在分娩疼痛中的情景———美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这次一定是个女孩,我的耳畔再度回响起美子的话: “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
“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
“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
我听到了,听到心里去了。是的,情妇确实是个悲剧的角色。
就连那个永恒的卡米尔·克洛岱尔———罗丹的情妇,听到她那位当作家的弟弟保罗忧伤的诉说吗?“卡米尔,您献给我的珍贵礼物是什么呢?仅仅是我脚下这一块空空荡荡的地方?虚无,一片虚无!”
所以,可忆要去另一个世界当妻子,或者就成为永远的女儿。
我的嘴唇在嘟哝着哪一位诗人的那句诗“The night kisses the fading day whispering to her ear,I am death,your mother。I am to give you fresh birth。”(夜与逝去的日子接吻,轻轻地在她耳旁说道:“我是死,是你的母亲。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3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好些年,在即将永远告别她的时候,我竟然说不出她的好或者不好,更说不出她好在哪儿,或者不好在哪儿,就像对一个人一样,你很难用好或者不好去评论他,因为好也没有纯粹的好,坏也没有绝对的坏。
如果,将东京比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我遗憾地告诉你,我至今还没有看到过她的芳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没能握一下她的手或摸一下她的心脏;原因很简单,我不过是一只在她的背脊上爬行的蚂蚁而已。
今晚我穿上了和服和木屐。
穿和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妈妈生前说过的那句话———“年轻女孩穿和服时,后背都打成一个大的蝴蝶结,这样看起来活泼可爱。”于是,我选用一条湖蓝色的带子,在后背打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这是一个樱花盛放、春风沉醉的时节,气候不冷不热,所以在公园或大街小巷,常常能看到一些妇人和少女穿上色彩缤纷的和服,那走着小碎步的木屐踩在阳光下的花瓣上,煞是好看。
圣桥下的这条河流叫神田川———从地图上看,它是流过东京脊背的一条小川。
这会儿,我倚在堤岸,看从河两旁的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片片漂浮到河面,那粉色的花瓣在黄昏中呈现出娇艳的色泽。
四月的风,吹在身上的感觉是温暖的。因为,四月的风,四月的夜,四月的花,四月的少女都在与春天热恋着。
曾在四月,我来到了热恋的东京。
又是四月,我要离去了。
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水流来去的河面上,忽然,我看见了在那些漂浮的樱红的花瓣中,呈放着一朵蓝色的花,那花是我从未见过的,它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像蓝宝石一样熠熠发光。
“这花太美了,太美了。”我在心中赞叹道。
“是啊,这是天国之花,来迎接天使的,今晚,会有一位天使将从这里飞走。”
“谁,你是谁?”我左右环顾,却未见人影。
等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朵花的时候,它却神秘地消失了。
我好沮丧,就沿河岸一路追逐,想顺着水流找寻它的踪影,但就是找不到了,我干脆褪下木屐,让一双洁白的袜筒直接踩在地上,越奔越快;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的眼前刹时飘过了一抹蓝,我的内心一阵狂喜,那蓝扩散开来,几乎将我的眼睛遮住……
原来,那并不是蓝色的花,而是系在我背后的那只蓝色蝴蝶结松开了,蓝绸带的一端随风飘贴在我的脸庞。
我重新将腰带系好,仿佛给腰背插上一对蓝翅膀似的。
是的,其实我也知道,今晚,会有一位天使从这里飞走。
是什么东西在不经意中飘入了我最后的意识:一幅画面,一段对话,一幕场景,一场做爱,带着某种鲜活的真实感毫不留情地闯入这静谧如死的夜晚,在我如丝的游魂里闪回、跳跃……
最终成了一片混沌的、模糊的云雾。
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黑暗中有一道光闪过,光中呈现出一个影子,有点像柳叶的树杈,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毫不怀疑这是千野君(我仍愿这么称呼他)的那只手,是向我挥别还是要挽留我? 记得他曾说过的关于“灵魂寄居”的话———人的离开如同只是那团黑色太阳实体的沉没,散发着璀璨之光的灵魂碎片会永远在风中飞舞。
至死,我还拥有他———从划破夜空的光中向我伸来的那只温暖的手,无疑我感到知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那一刻我意识已经混沌,恍恍惚惚中满眼都是妈妈的身影,她不断地向我舞动着双手。
“妈妈,穿上你的和服,我已成了和服天使,我的背后长出了一对美丽的羽翼,我要飞向你……”
我轻唤着、伸出了自己的双臂……
4 你已经忘了吧? 我俩把鲜红的手巾围在脖子上, 一块去那小巷里的澡堂。
说好一起出来的, 可总是我在外边等待。
湿漉漉的头发冰凉冰凉, 一小块肥皂和我一起打着寒战, 你抱着我,说了句: “真凉呀。”
……
这首在日本被无数人唱了又唱的怀旧的《神田川》,当然还有那一首同样不被人忘怀的忧伤的《苏州夜曲》,是可忆母女的生与死之歌,也是天堂里的圣歌。
当可忆被人从神田川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人们从被打捞上来的遗体的衣袋里翻出两张纸,其中一张是从报纸上撕下的一篇报道,被晾干后依然可以清晰地见到上面的文字。标题是———《心理学家千野君进了疯人院》,那篇报道上写着:“……这位在网上拯救了许多有心理障碍和情感困惑者的情感心理学家,自己却被情绪所困,这段时间来,家人发现他行为怪异,整夜无法入眠,终于导致精神错乱,目前已被送进疯人院治疗……”
另一张是女孩亲笔写在白纸上的留言,用中文和英语写的,唯独没有用日语。
上面写着泰戈尔的诗: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着“我已经爱过了”
这句话吧。
归巢的鸟儿(1)
两星期后,那位被可忆称为“东北大叔”的藤井老师将可忆的骨灰盒带到了中国,在苏州凤凰山的墓地将这位小女孩安葬在她母亲的身边。
墓碑上的碑文分别是: 叶小宁之墓(1952年9月8日…1991年9月6日) 方可忆之墓(1978年3月1日…2003年4月5日)
他跪下,颤抖的手掏出了衣袋里的那封DNA的鉴定书———那天可忆因没吃晚饭,血糖一低,就在课堂上晕倒了,他陪可忆去医院时得到了她的血液报告。
他的泪落在了纸上,嘴唇哆嗦着,他仰望苍穹,仿佛在请求上帝的饶恕:原来可忆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忆,你是我的女儿啊,可忆!如果你不相信,请听我说吧……”滕井埋下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一个东京初秋的雨夜,算来都已经26年了。
可忆的母亲小宁在离别日本前夜,他们好几位中日同窗在一家名为“庄屋”的居酒屋里为她送别。
小宁那天显得郁郁寡欢,也没多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她的心情,她刻骨铭心爱着的那位大才子日本男友,与她分手了。
有传言说对方也确实是陷得很深的,但对方妻子死活不肯离婚,所以,两人只好劳燕分飞。
“小宁,你不用太认真了。你这么年轻漂亮,什么人不能找?说不定你回去后,还能嫁上高干子弟呢!”一位中国女孩劝小宁说。
“还嫁什么人啊?我不想结婚了,一生就陪伴我的母亲过吧。”小宁淡淡地说。
听到小宁的这席话,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默默地说:小宁,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对这位学妹,我从最初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有时在校园里远远地看见她挽着她男友的手臂在夕阳下行走的时候,我的目光会那么情深深地远望着、追随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小宁,我们去唱歌怎么样?”吃完饭,有人提议道。
“好啊!”大家都应和着。
但小宁没有言语,神情恍惚。
我知道她的心里还在牵挂那个他,也许她指望在最后的夜晚他会回心转意,突然出现在她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