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然,这事打从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了。
沙沙——声音响起。
枝桠上的积雪掉落了。
僧人道:“施主害怕死亡吗?”
“这……”
“贫僧在问,施主害怕死亡吗?”
“怕、怕啊。”
“何故?”
“嗯……”
感觉不到气息。
自己现在对话的对象……
真的是人吗?
就算是人——
也是……杀人凶手。
沙沙。
积雪落下了。
此时,尾岛总算客观地掌握到自己面对的不寻常状况。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脚往后挪了一步。丢掉拐杖真是失策。他在大惊之余扔掉了拐杖,现在完全不晓得仅次于性命的宝贝手杖掉到哪里去了。在这种状况下胡乱地鲁莽行动,根本是有勇无谋。尾岛一边后退,一边用脚尖摸索拐杖的所在。
找不到拐杖。
锵——声音响起。
“贫僧方才以这把锡杖挥到那人的头上,那人死了。只是这样。在那之前与之后,有任何改变吗?”
“杀、杀人凶手……”
锵——声音再度响起。
“杀人凶手!”尾岛尖叫。
接着他往后倒退了两三步。
僧人发出踏过雪地的声音,逼近尾岛。
锵、锵——锡杖发出声响。
尾岛的膝盖……软了。
他勉力支撑不瘫坐下去,右手往前伸出。
左手在背后摸索。然而手却只是抓过空气——背后什么都没有。
尾岛突地屈起身体,双手撑在雪地上,朝着僧人应在的方向伏首。
“饶、饶命,请饶命。小的只是个盲眼按摩师。这件事我没看到、没听到也不会说。请您饶了我这条小命吧。”
尾岛跪拜下去,一次又一次求饶。
冰冷的雪片沾在他的额头上。
但是尾岛求饶的方向,微妙地错开了僧人此时站立的实际位置。
沙沙——雪崩落了。
僧人“呵呵”笑了。
然后他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尾岛身体更加紧缩,像要把脸埋进雪中似的,抱住了头。
“用不着害怕,贫僧什么都不会做。喏,这样子身体会受寒着凉的。喏,快请起吧。”
僧人说着,走向尾岛,穿过他身旁,将插进原本似乎是草丛的雪堆里的拐杖拔出。
“虽云修证一等,吾尚未及。”
僧人无力地说。
“渐修悟入终归是件难事。”
他接着呢喃道。
然后,僧人把拐杖塞进蜷伏在地的尾岛手中。
“所以,我并非可受施主如此跪拜的高僧。喏,不管是警局还是哪里都好,去吧。”僧人毅然决然地说。
尾岛从僧人手中一把抢过拐杖,连滚带爬——事实上他真的跌倒了好几次——浑身沾满了雪,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僧人凝然不动。
01
这件事是事后听闻的。
那一天……
听说山已然一片雪白,虽然天气不甚晴朗,外头却颇为明亮。
或许是雪不规则地反射出微弱的日光之故。
山鸟啕啕啼叫。
值此寒冬,鸟依然会啼叫吗?今川雅澄坐在窗边一张相当舒适的椅子上,想着这类无关紧要的事。
窗户是落地式的玻璃窗,外头是一块类似平台的地方。今川原本打算一起床就去那里呼吸冰冷的户外空气,好驱赶睡意,但是因为太冷而作罢。而且光是坐在窗边冰冷彻骨的椅子上,眼睛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今川将视线从远方的群山移至前方的树林,然后转至平台。平台的地板和横木似乎因为长年暴露在风雪之中,已褪色发白,但或许是堆积在扶手上的雪太过亮白,这天看起来反而异样的漆黑。可能是因为濡湿的关系。
鼻头开始冰冷了。今川缓慢地起身,从铺木板的房间回到榻榻米的客房。
客房也冷得很。女佣方才已将暖和的床铺收拾妥当了,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矮桌上放着泡好的茶,但是茶应该也凉了。
今川缩起肩膀,望进火盆,炭火熊熊地奋力燃烧着。
无奈这个房间以单人房来说,实在太过宽敞了。
为了让炭火烧得旺一点,今川把隔开两个房间的纸门也关上了。
亮度暗了下来。
即使如此,还是知道现在是早上,这让今川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坐上矮桌旁的和式椅,绢制的厚坐垫柔软极了。
“啊,好棒的椅子。”今川伸展双手,轻轻挥舞,自言自语地说。
当然没有人响应。
但是今川是明白这一点才出声的,他的声调完全是在打趣。
因为他很无聊。
——今天可能也无事可做。
不,也有可能不会这样。尽管这么希望,但昨天就这么期待过了,与其最后落得一场空,倒不如一开始就死了心比较好。今川觉得不抱希望地等待,等着等着对方就出现的话,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他已经空等了五天。
虽然这是家老字号的旅馆,却地处遭大雪封闭的深山僻野,无法随意外出,就算离开旅馆,附近也没有可以寻访的名胜古迹。在此状况下,真正是无所事事。顶多只能泡泡温泉,享用料理,晚餐时喝喝小酒,然后就寝而已。旅馆的服务是一流的,当地所酿造的酒也有相当的水平,虽说是佳肴美酒,却也一成不变,吃个三天就腻了。澡堂以桧木打造,十分豪华,听说原本是个什么名泉,但是今川的目的并非泡汤疗养,总不能老是泡在温泉里。
今川是来做生意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住宿费与日俱增,利润也日渐减少了。
——那个大概值多少钱呢?
今川看着壁龛里的挂轴,在心中估算。
只是以漆黑而强劲的笔触画上一个大大的圆罢了。今川难以判断这是墨迹'注一'还是画赞'注二'。
注一:书画真迹,在日本特别指镰仓时代(一一八五~一三三三)至室町时代(一三三六~一五七三)的禅僧所留下的书画。
注二:中国的画赞指的是为人物画所做的文章,但在日本则不限人物画,绘画余白处的诗文皆称画赞,与禅宗一起自中国传入。
——是禅画吗?
今川对书画类的东西不太擅长,对于书画的时代和主题也不甚明了。如果留有署名的收藏盒还好,但光是看,他完全无法判断其价值,顶多只能看出装裱的好坏。挂轴的侧边虽然有些脏污,但整体应该算是相当精致。可是不了解最重要的一点,即画本身的价值,也是枉然。今川又不是裱褙师,对裱褙估价也没有用。
今川托着腮帮子,更进一步注视挂轴。
思考的时候,今川会露出一种着实奇怪的表情。
在旁人看来,那完全就是忘我的状态。
即便不作此表情,今川这个人原本就生着一张独特的脸。
所有认识他的人,皆异口同声说只要见过他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他的长相就是如此奇特。
今川绝不肥胖,但是乍看之下却觉得他又矮又胖,说好听便是威严十足。最能够象征他的威严的,就是那个雄伟的酒桶鼻。鼻子上是一对硕大浑圆的眼睛,更上头则是有如蚰蜒'注三'般粗浓的眉毛。嘴唇略微松垮而厚实,围绕着它的胡须也同样浓密。但今川几乎没有下巴,而是从嘴唇下方画出平缓的曲线,就这样一路延伸到颈子。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过度宏伟,形成了一种十分夸张的长相。若是年逾不惑,应该会变成一副极为沉稳、韵味十足的大商人容貌,但是现在却只显得青涩。
在沉思当中,这张脸孔变得更加松弛了。
今川就这样过了十分钟。
注三:一种节足动物,与蜈蚣同类,有十五对脚,呈黄黑色。
然而,终究还是看不出价钱。
今川接着给壁龛中的壶和眼前的矮桌之类的物品估价,却都无法作出确实的判断,最后他对这徒劳的游戏感到厌倦,走出了房间。
走廊被擦拭得光亮无比,窗外可以看见前庭。虽然还无法掌握旅馆的整体构造,但是他知道这座庭院并非楼下大厅面对的风雅中庭。景观完全不同。抵达旅馆的时候,今川应该经过前庭,却只对巨大的垃圾筒留下了印象。
今川蓦地回头。他看见装饰在走廊尽头处的壶,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而且昂贵。就算远远地看也知道。
——信乐烧'注一'吧?不,是常滑烧'注二'。
注一:信乐烧是滋贺县信乐地方生产的陶器,质地粗糙,以赤褐色为多。室町时代以烧制茶器闻名。
注二:常滑烧指爱知县常滑市附近出产的陶器,于平安末期开窑,在镰仓时代达
与书画相比,陶瓷类算是今川比较擅长的。只是他无法估价。光是说“好像很古旧”、“好像很贵”,门外汉也办得到。就算明白它的好,可无法换算成金钱就没有意义了。
今川雅澄是个初出茅庐的古董商,到现在都还无法信心十足地估价。
——不过这应该是很不错的东西。
总而言之,这家旅馆——仙石楼中的一切什器,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今川虽然不懂,却这么判断。说起来,建筑物本身几乎就是个古物了。
今川走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大厅。面对庭院的宽阔大厅里,一个老人孤零零地坐着。
景象与昨日简直如出一辙。这几天来已完全熟悉的老人,似乎依然和昨天一样,茫茫然地眺望着庭院。老人头顶完全光秃,轮廓是一团浑圆,所以若是逆光看去,真的无从分辨老人正面对着哪里。不过今川认为既然老人昨天是在看庭院,今天应该也是如此。
“早安。”
“噢,是你啊。”
不出所料,老人正在看庭院。他看见今川,高兴地破颜微笑。
从外表看来,老人感觉已近七十,但是他似乎出人意表的年轻。硕果仅存的一些鬓发几乎全白了,与此相对,老人的容颜丰厚而且红润。
今川对这名老人很感兴趣。他看起来不像客人,却也不是旅馆员工。从他的口吻判断,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