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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乐意的,娘。”泽兰企图把一块破布补到一件烂衣裳的胳膊肘上去,可
手在抖。她是想安慰娘安慰她自己。她也听见了草兰在唱。
“她以为她一步登天了,她该有多傻。”黄花几乎欲死。
泽兰愣愣地看着跳动的野猪油灯的微弱火苗。
“这就是嫁人吗?”
狼是在嗥,十分苍凉。一轮半圆的月升起来,如水的光亮把荒原上的草都淋湿
了,各种各样的鸟兽的呜叫也湿了。
黄花又走出屋,还想看看大车辕子上的火把光亮。可她却没看到,只看见无数
绿森森的狼眼。”
“傻闺女呀,你把娘的心都弄碎了。”
黄花坐下来,靠着自家被雨水就要冲塌的墙。泥墙上爬着的小虫子钻进她的衣
裳里去了,她也不去留意。她真切看到了槐仁堂的歹毒。”
狼嗥得越发凄哀了。
“狼也在嫁女吗?”
黄花嘟嘟哝哝地注视着月下的荒原,想起许多鬼界和人界的事。
“都在轮回!”黄花又昏了过去。
少年人把他从未得到过的好事做过了还想做。他渐渐地从灵魂深处恨了槐仁堂。
这年轻人感到世事的不平来了。他就把事情做得十分凶狠。
可那正合了草兰的心,她要在进入槐家大院之前好好做回女人。
再没男人这样爱她了。草兰呜呜哭,声音一抖一抖地,如一个人背着山一样的
草捆在边走边哭。前路又满是泥泞,她一次又一次陷入,又一次一次地挣扎出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软弱的。
但是,她同所有唱蹦蹦的女人一样不都在盼望做个良人吗?她如今就要活出人
样儿来了。她又咯咯地笑了,似无限开心。
月亮悬于荒原之上,似在垂钓世间的空无与苍茫。因为所有的纷繁都在月光中
化掉了,只有纯净的天籁之声。那是深陷各种烦恼和欲望里的人所不能领会的。
一切又都存在着。
男人和女人又回到尘世中来,浑身湿漉漉。
槐山慌慌张张,他是想到了槐仁堂。
“就说,就说咱们走差了道儿,掉进水泡子里了。”
“傻东西,掉进了水泡子里还能活?”
草兰对他的这种怯懦是生气的。想男人都坏。她的空落像月下的荒原无边无际。
她想抓到些什么。她一直都在想抓到那种东西,她在满足了人们的欲望后的劳顿中
尤其想抓到那种东西。她垂手在大车旁抓到了乌拉草。
“就让我永远做你的乌拉草吧。”草兰热烈又有些恶毒地抱住了槐山的腰。她
以为她抓到了那种东西。
3
姥爷死了,数姥姥哭得最凶。我不相信姥爷已经死了。
“冬冬,放学了。”姥爷在叫我。我放下书包到屋里去看姥爷,屋里有种怪怪
的味儿。我说:“姥爷这屋什么味儿呀?”“空气不流通的味儿。”姥爷说。“是
不流通的味儿。冬冬,学习怎么样了?长大后,把所学的东西要有所用,像你妈妈
一样,多做点实事。你妈也是大学毕业,可是她仍在学习,社会变化太大了,真是
跟不上了。”姥爷说着好像又糊涂起来。“冬冬,你说是吧,那时候艰苦一些,同
志们的感情多好呀,从不计较什么。哪儿苦、哪儿累抢着去,都像亲兄弟一样。现
在这亲兄弟,见面像有几辈子仇一样。这日子,挣的钱比过去多了,房子比过去强
多少倍,可是怎么就不够花,有这么多人一下子没有工作了。还是过去好啊……”
我也觉得小时候好,过年的时候,妈妈抱着我回到姥姥家。全家都齐了,大表
姐抢过来抱我,把我往高处扔,我又害怕又高兴,拽住大表姐还让她扔,大表姐说
好了,快累死了,你看大舅拿什么回来了?大舅拎了两个大箱子,里面全是各式各
样的鞭炮,两响的,放花的,旋转的。我说,这些我全要了。小姨说,都是你的。
小雪姐姐才不稀罕这些呢。小冰姐姐我们放鞭炮呀?姐姐说。你放吧,我在窗户这
儿看。
我在楼的阳台上向黑色的夜空放蹿花炮。对准那个半明半灭的星星使劲儿地向
那个方向发放,五颜六色的,一朵比一朵远。星星总是眨着眼,向我笑着,没打着
没打着。几乎家家都在放着烟花,一片片的楼房都在花朵之下,瞬间的绚丽飞向天
空,又飞上天空。大表姐总是在身后拍着手,告诉我这个好看,你看那一朵。小冰
姐姐双手捂着耳朵,贴在窗户上鼻子都扁了。二舅拿出一万响的鞭炮挂在竹竿上,
伸向外面。这回我也不得不捂着耳朵在屋里听了。
吃饭了,姥姥喊着,妈妈、舅妈忙着往桌子上端菜,大大的桌子放得满满的。
香按、葡萄酒都打开了。这时门开了,一个戴狗皮帽子的老头儿站在那儿说:“好
热闹。”姥爷和屋里人一愣。姥爷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桦林峪村花万树老爷爷来
了。“今天买年货没挤上车,回不去了,只能到你这儿过个团圆年了。”姥爷说正
好,来把最好的北大荒酒打开。二舅说,我也助助兴,陪您老人家喝点。姥姥端上
来两盘饺子说,谁愿吃谁吃,这饺子里可有铜钱,谁吃到了,这一年都有福。我和
小冰姐姐挑着。抢着吃,不时还和大人们碰碰杯。不知什么时候,肚子撑得不行了,
叫妈妈抱我。这没出息的孩子,妈妈笑骂着我。刚才,铜钱已经被姥姥吃着了。姥
姥怕你们光唱饮料不吃了,就没有说。好了,起来活动活动,给姥姥唱支歌。这是
从我记事时候就有的惯例。姥爷和花爷爷他们的酒也喝到兴头上了。姥爷和花爷爷
一起又唱起了抗战歌,气不太够用,声音还算宏亮;二舅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来
的慢悠悠低沉沉的情歌;大表姐就不用说了,你点什么歌,她就能唱什么。最热闹
的时候就是让我妈和舅妈唱的时候。妈妈唱歌跑调,以前还能挤出几句。大舅舅和
大表姐非让妈妈唱,我知道这是出妈妈的丑。我最喜欢这时候,妈妈红着脸,肯定
说,让我儿子代唱。姥姥也乐呵呵地说,让冬冬替唱吧。让舅妈唱的时候,舅妈说
让小冰姐姐唱,小冰姐姐贴在她妈妈的身边,忸忸怩怩地好不容易唱了一首。其实
小冰姐姐唱歌挺好听的,就是害羞。
……
金定一见喜心中
伸手掏出红绒套
照准君保头上扔
只听咕咚一声响
马上栽下小高琼
刘金定刀压脖子问亲事
应不应下快说明
……
大车往敞开的大门里走,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出来看新人。
槐仁堂看见了草兰怀里的铜瓶。他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扯过草兰,
在灯下仔仔细细看。
“是那贱货结的瓜儿!”
草兰不知他在说啥,极力想让他稀罕自己,便想法讨他欢心。
槐仁堂抢过铜瓶,那沉使他趔趄了一下子。他把它放在挨炕的后窗台上,好使
他一眼就能看见。他把草兰猛地掀翻在炕上。
“得先把你的骚气打没!”
他脱了鞋,用鞋底拍打她光溜溜的身子。
草兰啥阵势都见过,多怪癖的人都见过,她对他的举动并不大惊小怪,她忍过
去了,好日子也就来了。她挨着打还冲着他笑。
槐仁堂两眼不时被后窗台上的铜瓶晃花,他没想到他娶的这个小老婆竟是他第
一个婆娘黄花的闺女。黄花唱了戏就改叫别的名字了,他一直不知道草兰就是她的
闺女。先前他也从没听过草兰唱的戏。他只见过她一回。她是坐在一个爬犁上,一
闪,可他没想过她跟黄花会有啥关联。
鞋底暴雨般打下来。草兰再也忍不住,滚到一边想站起身,可却被他打了两下
重的。她爹呀娘呀地叫,她的肚子疼极了。
“给我怀娃来!”
槐仁堂的小老婆们都在窗下听声,嘻嘻窃笑。红云平日最得老爷欢心,这会儿
却受了冷落。她不甘心。她本人也唱过二人转。
“爷呀,她故意不让你开心。她唱戏时想多骚有多骚。”
槐仁堂当真情了,又打草兰。
草兰肚子里的孩子就掉了。
看着血乎乎的一个肉团儿,槐仁堂愣了许久。
槐仁堂怒起,费力拿起北窗台上的铜瓶就砸在了草兰的头上。
草兰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槐仁堂没有逐草兰,她开过怀,不比旁的妻妾。他留着她,也是想羞辱黄花。
草兰也跟其他妻妾一样没能为槐仁堂生出一个娃儿来。
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草兰暗地里跟槐山的事,就连槐仁堂也是知道的。他想槐
山毕竟是槐家的人,他也该为槐家出点力,让草兰怀个娃儿。可已四年过去了,草
兰也没为槐家生出一男半女来。
第五章 驱邪
1
姥姥哭不动了,可还在哭。我挤到姥姥跟前,贴在她腿上。
“姥姥,姥爷死了你为什么要哭?”只有我妈死了我才会这样哭。也不知谁喝
斥了我一声:“一边儿玩去,小孩子知道什么?”
在李南石和泽兰往完达山上走的时候,秋天便远远地尾随而来了。
他俩刚成了亲,还没有过夜,便辞了黄花。
黄花知李南石有钱,住在山里,余下的什么也不知道。泽兰也不给娘说,她自
己却知晓他的全部底细,她很乐意跟着他。
李南石话不多,两眼把他要说的话全补充了。
他们出了家门往北走,是想在北面山口人山,那里的森林更原始一些,因为藏
着人所不知的凶险,很少有人到过。
走过十来里便是桦林峪村。村中的大地主槐仁堂是方圆百里的首富,他的地一
直往北扩展,已有百十墒。
泽兰知道地主家的槐山便是那个想要她大闺女身子的人,她想到这个心里就不
好受。——
他们到达桦林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