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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是咸阳人,自小在赵地长大。〃秦王政知道自己是一口邯郸口音,只有如此说。
“难怪小哥不知道了,秦国连连与各国打仗,每年都要死不少人,尤其是二十多年前与赵国的长平之战,秦国十五岁以上精壮差不多死伤了一半。要是按照每家死者的忌日祭奠,村子里几百户人家,死者上千,那天天都会有哭声,于是公议出一个办法,规定在每年今天一起祭奠,免得天天有女人哭,真是烦死人了。”
秦王政听得心头一震,这样一个小村庄,历来就战死了上千人,那秦国全国应该有多少?
“这是指长平战役以来所战死的人?〃蒙武问老人。
“当然,要是自孝公建国扩疆,那就数也数不清了。〃老人陷入回忆说:“老朽也参加过长平之战,那次战争的确惨烈,本来秦律规定父子同在军中者,父可解役回归,但当时我正担任村长,征召的人数筹不足,虽然我已四十多岁,我还是带着村里的备卒去了。我和长子同时参加了长平之战。”
“老人家有几位公子?〃秦王政问。
“本来有三个,眼下一个都没有了。〃老人悲叹地说。
“都住在哪里?〃秦王政顺口问,心想也许是出外经商或游学去了。
老人用手指着堂屋中间苦笑的说:
“喏,都住在那里!”
秦王政和蒙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黯淡的油灯之下,看到祖宗牌位边另有三个小牌位,上面的字迹看不清。但在堂屋中央挂着一块匾额,上写着〃一门三忠烈〃的大字却看得很清楚,惭愧的是,匾额上的署名还是嬴政他自己。
当然,这匾额的字不是他的亲笔,每年发出多少块这类匾额他也不知道,但必须有特别事迹和奇功才能得到这种匾额,这是法令明定的。
这是秦国民众心目中的殊荣——能得到大王〃亲笔〃题字赞扬的御匾。但秦王政自己在心里想:
“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丧三子,为这块匾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长子在武安君白起麾下任军吏,战死于长平之役,次子阵亡于攻韩之战,最小的小犬死在十一年的攻邺战场上。〃老人指着神案墙上挂着的一片看不清的东西又说:“那些都是我三个小犬在战场上掳获的纪念品,其中也有历次战争中所得到的褒奖令和勋牌。”
老人一一指点,娓娓道出来历,如数家珍,三个儿子用性命换来的这些东西,的确也算得上是家藏珍宝。
秦王政听得内心激动不已,他暗示蒙武问老人需要什么帮助,于是久在一旁沉默的蒙武说:
“老人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需要?〃老人似乎听不懂他的问话,他偏着头想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也许我需要的是一个儿子!”
秦王政和蒙武闻言苦笑,却听到房间里的啜泣声变成嚎啕大哭,另一个较年轻的女人声音在细声安慰。
老人紧皱着眉头说:
“那是老朽的老婆,自长平之战丧去长子后,二十多年哭到现在,每晚都哭,眼睛都哭瞎了。刚才收拾饭桌的是次媳,那两个半大小子就是她生的,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五岁,十五岁,嗯,明年就要参加材官训练,再过两年又可以送上战场了。”
秦王政和蒙武听不出他话中的含意,不敢插嘴。
“我真的需要一个儿子!〃老人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像是跟谁在生气:“我老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老婆眼睛瞎了,什么都不能做,田里屋里,内内外外,全靠媳妇一个人在支撑。”
“老人家,您两个孙子都快大了,您会享得到晚福的。〃秦王政婉言安慰。
“孙子?晚福?〃老人欲哭无泪地笑了:“早些年庄里的人哪个不说我有福气,妻子贤慧,儿子一个比一个俊俏能干,最要紧的是个个孝顺。现在怎么样?〃老人瞪大眼睛看着秦王政:孙子,我真希望他们不要长大,就这样待在身边,至少还可以帮家里看牛砍柴,挑水打杂,一长大送上战场就什么都没有了。”
“蒙武,我们要全盘解决后顾之忧的问题。〃秦王政悄悄地说。
“是,我们是否要多给老人家点金子,以作安慰?〃蒙武也悄声问。
“我们需要根除整个问题!〃秦王政摇摇头。
老人一直在旁注意蒙武对秦王政说话时的恭敬神态。
“老人家,今晚打扰太多,该告辞了,〃秦王政起立抱拳作揖:“改日再登门致谢。”
“不要客气,招待不周,〃老人又恢复了先前的谦和冷静,他不断来回端详着秦王政和蒙武:“下次经过的时候进来坐坐。”
“我们会的。〃秦王政恳切地说,他看着灯光下老人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白发。
“次子和幼子不死,该和你们差不多大,〃老人意犹未尽,有点依依不舍地说:“其实,在这个庄子里,我们家不能算是最糟的,至少生活还过得去,有的人家只剩下一个年轻寡妇,上有年迈的公平,拖着四、五个幼小孩子,那才叫惨!”
“老人家,告辞了,〃蒙武取出一锭大约二十两的金子放在桌上:“这点小意思给两位小哥买点糕饼吃。”
老人先当是铜钱,不经意地说:
“说好不要给钱的。〃老人拿起金子要塞还蒙武,这时才发现不是铜钱,他脸色突变地对秦王政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咸阳本地人。〃蒙武笑着说,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哦,对你我真的很面熟,尤其是你的鼻子和突出的胸部,真的和他很像!”
“老人家说小的像谁?你的幼子?〃秦王政有点紧张,拆穿了身份,麻烦可大了。
“不,像主上,但主上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老人搔搔头。
“是啊,主上怎么会来这里?〃蒙武笑着打混。
“小的真像嬴政吗?〃秦王政笑着问。
“老朽只远远的看过主上一次,也就是受领这块匾的那次。”
“你恨嬴政?〃秦王政再也忍不住要何:“害得老人家丢掉三个儿子,嗯,至少有两个儿子是丢在他手上。”
“真是年轻不懂事,你怎么连名带姓直呼主上?〃老人责怪地摇摇头:“我不恨他,有些人会恨,但我告诉他们,秦国不打别人,别人也会打到秦国来,与其别人打我们,不如我们打别人。至于各家的境遇,只有看各家的命运了。”
“老人家的话真够卓见。〃秦王政转向蒙武说。
“我只恨生在乱世,乱世人不如太平狗,这倒是真的。〃他看着蒙武,突然又恢复刚才的话题:“你们不是常人,不然哪来这多金子?”
“小的家里还算富裕,这点金子老人家拿去,也许可以为这个村子做点公益事情。”
老人想想说:
“也好,那老朽就收下了。”
那个半大小子进来说马已备好。
秦王政和蒙武迅速上马,像逃走似地驰离庄子。10
当晚,秦王政再怎样也无法入睡,他对是否要发动一场征服天下之战,内心陷入了矛盾、焦急和徬徨,他始终徘徊在该不该的问题上。
为了能睡着,他甚至召了苏夫人来侍寝。往日这是他治疗焦虑失眠的最有效良药,每逢失眠,只要召个姬妾来,经过肉体的放纵和疲劳,他总是能立刻转个身就进入梦乡,将一切问题拖延到明日。
但今晚这剂猛药并不管用,在做爱的时候,他进入不了状况,头脑反而更清醒活跃,想的还是该不该发动这场战争的问题,完事以后要近侍送走苏夫人,他更是精神益发亢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得已他只有披衣起来,在室内转动,就像头囚在兽笼的猛虎想找出路。
长时间转动和内心焦急的结果,他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在激烈争论着。
“你的祖先为了扩大疆土,为了要参加争取中原盟主,不断耗费秦人的生命,就像割取韭菜,刚冒出新的成熟叶子,立刻就割走了,那样小的村庄不到三十年就丢掉上千条生命,你还想发动一场不知如何收场的征服天下之战?〃这一个嬴政说。
“几百年来,战争不断,百姓受苦,就是因为天下没有统一,我要发动这场战争,乃是以战止战,一劳永逸,不像祖先那样时战时休,目的只是为了点土地。〃另一个嬴政说。
“你在说谎,你在欺骗自己!你发动战争的目的完全和你的祖先一样,征服天下,还不是想将天下变为秦国,变为个人及世代子孙所有,你哪里是为了秦国和天下百姓?〃这个嬴政说。
“绝对不是!再说今天那位老人家的话很对,秦国不打别国,别国也会打到秦国来,与其在本土作战,损失伤亡更大,不如以攻为守,以魏韩为沟壑。〃另一个嬴政说。
“唉,其实你是可以用王道取天下的。以秦兵之强,拥有巴蜀之富,闭函谷关以自守,对内施行仁政,将秦国变成天下最富强而好礼的国家,不出二十年,各国都会信服你,各国百姓都会羡慕秦国百姓,自愿做你的子民。〃这个嬴政说。
“二十年行王道化民,绝对不够。再说二十年后,我都快五十了,而且兵犹火,不战将自焚,二十年的太平日子足以软化任何人的心灵,到时候我还有这个雄心吗?秦国人还能像现在这样英勇善战吗?软化的结果,再加上富有,可能会成为别国侵略的对象,就像赵国一样。”
“赵国虽富,只是富了上层人物,在邯郸下层社会的惨状,你是亲眼见到的,贫富相差太大,人民兵卒莫不怨恨在上者的奢侈腐化,这样的人民怎可用,兵卒怎么能打仗?〃这个嬴政说。
“所以我要抓住机会,灭掉赵国,韩魏就是囊中之物,并吞了赵韩魏就有了三分之二的天下,再攻凄楚,就不会有大困难了。”
“可是,你忘了今天看到的秦国的民间惨状,忘了他们因为战争,家家都有年轻人丧生,夜夜都有寡妇寡母夜哭吗?”这个嬴政说。
“一国哭不如一家哭,天下哭不如一国哭;长期哭,不如让天下暂时痛快地哭一下。我要反问你,几百年来,这么多国君都号召和平,但天下却哭了几百年,你认为维持现状很好吗?〃那个嬴政开始反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