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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燕公此言甚是实在,苏秦深为感动,起身叩道:“苏秦叩谢君上器重!”
燕文公正欲回话,陡然看到老内臣在门外守候,示意他进来。
老内臣走进,禀道:“启禀君上,殿下求见。”
“哦,苏儿来了,”燕文公略略点头,“今日是他母后祭日,你可引他先去赵妃宫中。”见老内臣领旨而去,对苏秦、子之苦笑一声,“今日是先夫人赵妃祭日,寡人与她夫妻一场,得去望一望她,我们君臣之间,只好改个时辰再叙了。”望向子之,“子之,苏子所议长策甚合寡人之意,如何去做,你与苏子可先议议。”
子之叩道:“末将领旨。”
赵妃生前住在锦华宫,离明光宫尚有一些距离。太子苏兴冲冲地跟着老内臣左拐右转,不一会儿就已走至锦华宫前。太子苏见是母后生前所居之处,心头一震,正欲发问,老内臣已先一步拱手道:“殿下,请!”
太子苏望他一眼,不无犹疑地跨进宫门。
走入正殿,太子苏的心头又是一震,因为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物,竟是生母赵妃的牌位。让他更为吃惊的是,赵妃的牌位旁边竖着另外一个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姬鱼的名字。
太子苏脸色一沉,转向老内臣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内臣揖道:“回禀殿下,今日是先夫人十周年祭日。”
太子苏手指另一个牌位,震怒道:“本宫是问,何人敢将逆贼的牌位摆在这儿!”
“是寡人。”身后传来燕文公的声音。
太子苏回头一看,神色有些惊乱,叩道:“公父——”
“姬苏,”燕文公缓缓走进殿来,两眼看也不看他,盯住武成君的牌位,泪水流出,几乎是一字一顿,“你不可叫他逆贼!寡人希望你能明白一个事实:姬鱼是你的兄长,按照规制,太子之位是他的!”
太子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怔有顷,弯下身子,朝牌位慢慢跪下。
按照宫中繁冗的仪式行完祭礼,天色已近黄昏。
太子苏别过燕文公,跳上车马匆匆回到东宫。
这一日,太子苏先受姬雪奚落,后遭文公斥责,心情糟透了,回到东宫,一肚子怨气总算寻到泄处,将大厅中凡是近身的物什皆拿起来,或扔或摔,乒乒乓乓的响声不绝于耳。宫中嫔妃、宫娥等不知他为何事震怒,吓得个个花容失色,不敢近前。
正在这时,军尉袁豹匆匆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惊道:“殿下?”
太子苏两手举簋,正要摔下去,扭头见是袁豹站在门口,停下来,两眼瞪着他道:“你有何事?”
袁豹略一迟疑,小声禀道:“昨日是家父六十整寿,末将——”
“滚滚滚!”太子苏冲他叫道,“你这逆贼,早就该滚了,待在这里扎眼!”
袁豹突遭一顿毫无来由的羞辱,脸色紫红,怔有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急急退出。他的两脚尚未迈出大门,太子苏就又恶狠狠地送出一句:“收拾好东西,再也不要回来了,滚得越远越好!”
看到太子毫不顾念这些年来自己鞍前马后的忠诚服役,袁豹眼中盈出泪水,抬脚朝地上猛力一跺,头也不回地走出宫去。
第七章燕赵初联手,苏秦拜相
苏秦与子之步出宫门,一乘驷马战车早在恭候。御手放好踏脚凳,候立于侧。
子之朝苏子拱手道:“在下奉旨与苏子共商大事,此处嘈杂,在下诚意邀请苏子前往一处偏静地方畅叙,望苏子赏光。”
“恭敬不如从命。”苏秦拱手回礼。
“苏子请!”子之退至一侧,手指轺车,礼让道。
“将军先请!”苏秦回让。
子之微微一笑,携苏秦之手同登车乘,御手扬鞭催马,驰过宫前大街,闪过一个又一个高门大宅,在一处极为偏僻的私宅前停下。
子之先一步跳下来,摆好脚凳,亲手扶苏秦下车,转对御手道:“请公孙来,就说有贵客!”
御手也不答话,转过车身,扬鞭一挥,一溜烟似的驰走了。
苏秦打眼一看,面前竟是一处极普通的农家宅院,草舍土墙,既无门楼,也无门房,更无门人。院门处的一扇柴扉倒是精致,一条浅黄色的狮子狗隔着那柴扉摇尾狂吠,看它的那股兴奋劲儿,显然不是如临大敌。听到吠声,草舍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子小跑出来,看到苏秦,忙又缩回去,躲在门后,露出一只圆圆的小脑袋向他们张望。不一会儿,一个年轻貌美的胡服女子急步走出,张口欲叫,见有外人,面色绯红,用手捂住嘴唇,款款几步,近前挪开柴扉,谦卑地退至一侧,躬身候立。女孩子也跟出来,怯怯地站在女子身后。
柴扉一打开,急不可待的小狗就跃扑上来,冲子之好一番亲热。子之弯腰安抚它几下,对苏秦拱手道:“苏子,请!”
这儿既不像农家,又不像客栈,更不像茶馆。苏秦思忖有顷,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指着柴扉道:“将军,这是——”
子之却不解释,伸手道:“此处偏静,可以叙话。苏子,请!”
苏秦不无狐疑地走进屋子,环顾四周,见里面是一处三进宅院,虽不奢华,收拾得却是整洁,一应物什应有尽有。二人走至上房,在大客厅中分别坐下,只将主位空着。不一会儿,胡服女子端上茶水,顺手拉上女孩子,赶至灶房烧菜煮酒去了。
苏秦心中正自嘀咕,外面车马再响。
子之忙朝苏秦道:“快,公孙来了。”
苏秦不知公孙是谁,急与子之起身迎出,未及院门,公孙哙已从车上跃下,疾走过来。子之迎上去,呵呵笑道:“公孙来得好快哟!”
姬哙亦笑一声:“将军这儿难得客来,今有贵客,姬哙自是不敢怠慢了。”望向苏秦,“将军,这位可是贵客?”
“正是。”子之手指苏秦,对姬哙道,“来来来,末将介绍一下,这位是闻名列国的洛阳士子苏秦。”指着姬哙,转对苏秦,“这位是公孙哙,当今殿下的长子。”
听到是殿下的长子,苏秦跪地欲拜,被公孙哙一把扯起:“苏子免礼!”
苏秦改拜为揖,拱手道:“洛阳苏秦见过公孙!”
姬哙亦回一揖:“姬哙见过苏子!”
三人回至客厅,姬哙也不推让,坐于主位,子之、苏秦于左右分别坐下。
姬哙笑对苏秦道:“苏子好面子,将军此处,非一般人所能登门哩!”
“哦?”苏秦将周围的简陋陈设扫了一眼,佯作一笑,“敢问公孙,都是何人能登此门?”
姬哙又是一笑:“据哙所知,在此燕地,能登此门的迄今为止共是二人,一是在下,再一个就是你苏子。”
苏秦大是惊讶:“此又为何?”
“因为这是将军的私宅。”姬哙呵呵一笑,“将军有个怪癖,从不将他人带至家中,除非是知己。”
苏秦大吃一惊,扭头望着子之,似是不可置信:“将军的私宅?”
子之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寒舍。”
苏秦猛然想起什么:“方才那女子——”
“是贱内。那个孩子是膝下小女。”
“苏子有所不知,”见苏秦一脸惊愕之状,姬哙笑着插进来,“将军夫人可不是寻常人物,出嫁之前,是东胡大王的掌上明珠呢。”
“是胡人的公主?”苏秦又是一怔,“公主情愿住在这个草舍里?”
“没办法哟!”子之摊开两手,半开玩笑道,“谁让她嫁给子之这个穷光蛋呀!”
苏秦肃然起敬,喟然叹道:“大将军身为燕室贵胄,更在朝中位极人臣,生活起居竟还如此俭朴,若非在下亲眼所见,万难相信!”
“是在下露丑了,”子之微微抱拳,不无抱歉道,“家室寒碜,是以少有外人光顾。今在宫中闻听苏子高论,在下断知苏子不是外人,方才冒胆带苏子前来。”
“唉,”苏秦摇头叹道,“不是将军露丑,是苏秦见笑了。不瞒将军,苏秦游走列国,见过不少达官显贵,无一不是锦衣玉食,高门重院,以大将军之贵之尊,竟然保有如此品性,实出在下意料。”
“唉,”子之这也敛起笑容,喟然叹道,“在下也是血肉之躯,何尝不乐于锦衣玉食?可——”眼睛望着地上,黯然神伤,“苏子有所不知,燕国地处贫寒,灾害频仍,民生疾苦,度日艰难,许多人家甚至隔夜无粮,子之每每见到,心痛如割。不瞒苏子,比起平民百姓来,在下有此生活,已够奢华了。”
姬哙大概也是第一次听闻子之吐露心迹,大是震撼,当即敛起笑容,垂头自思。
苏秦肃然起敬,抱拳揖道:“将军能以百姓疾苦为念,实乃燕人之福啊!”
“比起苏子来,”子之亦还一礼,“在下实在惭愧。在下所念不过是燕人疾苦,苏子所念却是天下福祉。一个是燕人,一个是天下,两相比较,在下心胸小苏子多了。”
“是将军高看苏秦了。苏秦不过是空口夸谈,将军却是从实在做起。有将军在,合纵有望,百姓有望,天下有望啊!”
“谢苏子夸奖!”子之抱拳谢过苏秦,将头转向姬哙,“公孙,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姬哙正在冥想,闻声打个惊愣,抬眼望向子之,似是不知所云。
子之笑道:“是这样,末将邀请公孙来,是想与苏子共议燕国长策。”
“这个不难。”姬哙点头道,“不过,将军需先应下姬哙一事。”
“公孙请讲。”
“姬哙有意与将军为邻,在此搭建一处草舍,大小、陈设就与将军的一般无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姬哙极其诚挚地望着子之。
“这——”倒是子之感到惊异了。
“怎么?”姬哙急了,“难道将军不愿与姬哙为邻?”
“不不不,”子之急急辩白,“是末将受宠若惊。”
“这么说,将军肯了。”姬哙喜逐颜开。
“肯肯肯。”子之连声说道,“待末将忙过眼前这一阵儿,就去安排匠人动工搭建。”
“好。”姬哙转对苏秦,“苏子,可以议事了。”
苏秦正欲回话,外面传来脚步声,子之夫人备好肴酒,亲自端上。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叙谈,竟是越谈越投机缘,不知不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