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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君上,”苏秦侃侃言道,“苏秦刚从赵地来,自是知赵。君上之忧,赵室亦然。奉阳君赵成位轻权重,阴结武成君,欲助子鱼执掌燕宫,再借燕人之力逼宫赵侯。为达此目的,奉阳君以制约中山为由请调赵军入代,致使晋阳空虚,予秦以可乘之机。苏秦料定,秦人必伐晋阳,赵侯亦必借此机去除奉阳君,赵军亦必撤离代郡,驰援晋阳。没有赵军作盾,武阳叛军就如无本之木,失渊之鱼,不战自溃。”
姬雪、燕文公互望一眼。
姬雪似是不可置信:“苏子,这个推断不会有误吧?”
“回夫人的话,三日之内,当见分晓。”
苏秦的话音尚未落定,老内臣手持军报急步趋入:“禀报君上,子之将军急报!”
燕文公接过急报,匆匆阅过,神色大悦,冲苏秦道:“苏子果是神算,赵国已起变故。昨夜子时,赵军主将公子范被廷尉肥义擒拿,赵军连夜开拔,驰援晋阳。子之大军现已兵分两路,一路袭取武阳,一路驰援蓟城。”
姬雪长长吁出一气,不无钦佩地望向苏秦。
二人的目光一碰,姬雪陡然间意识到什么,旋即低下头去,起身揖道:“君上,苏子,你们商谈国事,臣妾告退。”言讫,款款退去。
夜幕降临,南城门外的叛军大帐里火烛齐明。武成君端坐于席,手持一束令箭,十几位将军正在听令。
季青匆匆走进,在武成君耳边低语一阵。武成君大惊,手中令箭“啪”的一声掉落于地。众将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
季青抬头,朝众将摆摆手道:“诸位将军,你们先到帐外候命!”
见众将退出大帐,季青长叹一声:“唉,主公,武阳被抄,子之大军回援,我们……没有退路了!”
武成君愣怔有顷,抬头望着季青:“季……季子,本公全无主意了,你快想个万全之策!”
季青轻叹一声:“唉,叛乱名分已定,主公进退无路,依微臣之计,眼下只有一路:鱼死网破!”
武成君的脸色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紫,终于点头道:“说吧,如何鱼死网破?”
“赶在子之大军之前攻进蓟城。只要控制蓟城,拿住君上,子之大军就会乖乖听命于主公!”
“好!”武成君把心一横,震几道,“既然横竖是死,就依季子之计,鱼死网破!”
季青朝外击掌,众将军急趋进来。
季青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诸位将军,经过一日攻战,蓟城军心已涣,斗志已溃,成功就在今夜!在下方才与主公议定,今夜三更,以东门鼓声为号,强攻蓟城。南、西、北三方诸门,原来拟定的佯攻方案,改为实攻!”
武成君忽地站起,字字有力:“诸位将军,谁先攻入宫城,拿住奸贼,本公记他首功,赏千金,封大将军!”
众将互望一眼,单膝跪地,齐道:“末将领命!”
是夜,将近三更时分,东城门外的旷野上,大批叛军在夜幕掩护下黑压压地逼向城门,距一箭之地顿住。
梆声响过三更,所有叛军的目光无不紧紧盯住城门。忽然,城门上下火烛齐明,杀声震天,惨叫连连。不用再问,武成君知道里应外合之事已泄,脸色陡变,眼中冒出火来,夺过鼓槌,亲自擂鼓。俄顷之间,鼓声贯耳,众叛军发声喊,各持登城器械,冲向城门。
城墙上灯火通明,乱箭齐发。众叛军冒着箭雨冲过护城河,攻至城下,搭起云梯,争先恐后地向城墙上攀爬。数百人马挤在城门外,抬起一根早已备好的巨木撞向城门。城上滚木礌石齐下,叛军死伤满地,号叫连连。
与此同时,西、北、南诸门叛军听到东城门的鼓声,也向城门发起猛攻。
甘棠宫本为宫闱之地,外人不宜擅入,更不必说在此论政了。此前姬雪召诸人入宫议政,皆因情势所逼。燕公问政,自然不宜再待在此处,遂邀苏秦前往明光宫,在书房里分宾主坐下,继续攀谈。
宫外传来战鼓声和呐喊声,一阵紧似一阵。
二人刚刚坐下,太子苏不无惶恐地急走进来,叩拜于地:“君父,叛军就……就要打进来了!”
看到他的那副惶恐样,燕文公眉头微皱,冷冷说道:“不是还没有打进来吗?”
苏秦要来笔墨,伏案疾书一阵,呈与燕文公。文公看过,点点头,递还过来。苏秦将书信递予太子苏,拱手道:“殿下,速将此书转呈蓟城令,或可遏止叛军攻势。”
燕文公补充一句:“你可转告蓟城令,就说这是寡人旨意!”
目送太子苏走远,苏秦转过身来,对文公道:“君上打算如何处置长公子?”
燕文公眉头紧皱,半晌,从牙缝里挤道:“绳之以法!”
“君上,”苏秦缓缓说道,“长公子虽说犯下不赦之罪,可……君上真要弑子吗?”
“唉,”燕文公不无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自大周始立,列国宫祸屡起不绝,唯燕室秩序井然,不想竟在寡人这里出此逆子。若不严惩,后世必会起而效尤,遗患无穷!”
苏秦思虑有顷,跪地求道:“长公子走到这条路上,自是死罪。不过,方才夫人讲出一言,倒让草民甚是叹喟。夫人说:‘燕国不能乱!’燕有此乱,已伤根本,君上若是诛杀长公子,长公子党徒必然惊惧,或畏诛潜逃,或聚众相抗,燕国再度流血不说,武阳臣民之中,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再说,虎毒尚不食子,君上向以仁德为本,难道不能做出别种选择吗?”
听闻苏秦一番话,燕文公倒吸一口凉气,连连点头道:“苏子所虑甚是。依苏子之见,寡人该当如何?”
“君上可发一道明旨,赦免长公子之罪,让他面壁思过,重新做人。长公子的所有属众,既往不咎。”
燕文公沉思良久,点头道:“就依苏子!”
苏秦再拜,叩道:“草民代长公子、代武阳燕人叩谢君上不罪之恩!”
太子苏领过旨,急步走出,召来袁豹,要他火速将苏秦手书呈与褚敏。袁豹得令,叫上十几名甲士,跃马挺枪,驰往东门。
因叛军主力集中于东城门处,这里的战斗最是惨烈。城上城下火烛齐明,武成君亲自督阵,蚂蚁般的叛军沿城墙竖起无数云梯。
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老丈与壮士各自把守一个城垛。一个叛军从城垛后面探出头来,老丈挺枪搠去,那人眼快,将头闪过,伸手抓牢枪头。老丈年迈,且又战斗多时,体力显然不支,与那叛军僵持不下。跟着上来几名叛军,其中一人挺枪直刺老丈。老丈不及躲闪,被那人一枪刺透胸口,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当即倒地。那叛军未及拔出枪来,正在另一城垛后面搏杀的壮士看得分明,猛喝一声,扬手甩出一柄飞刀,正中那人咽喉。紧接着,嗖嗖几把飞刀连出,刀刀中喉,冲上城来的叛军皆被壮汉飞刀射杀。壮汉急冲过来,抱起老丈,见他已是气绝。
更多叛军从垛口处冒出来。壮汉的飞刀用完,从死去的叛军手中夺过老丈宝枪,抖了几抖,转身走向垛口,迎向众叛军。
与此同时,袁豹匆匆登上城门楼,见褚敏正在城头上擂鼓,叫道:“褚将军,君上急旨!”
褚敏将鼓槌递给候在一侧的鼓手,接过书信,拆开看过,递给袁豹:“速抄此书,传令全城守军,依书中所言向城下喊话!”
袁豹正在抄写,抬头望见不远处叛军登上城头,正自着急,褚敏提枪冲上。袁豹赶忙抄写数份,交与手下亲兵,让他们速下城楼,驰向其他城门,自己也拿一份,伏在城垛后面,扯开嗓子向城下喊道:“城下的将士们,赵国大军撤走,子之将军已经袭占武阳,不出一个时辰就可抵达此地,你们无路可走了,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城下的将士们,你们受骗上当了!趁时间来得及,赶快逃命去吧!……君上有旨,武阳燕人听旨,尽管你们听信蛊惑,谋逆作乱,寡人仍然原谅你们,因为你们是燕人,是寡人的子民!燕人不打燕人,你们只要放下武器,诚意悔过,寡人既往不咎……”
他这一喊,其他将士也都放下兵器,跟着叫喊起来。正在攻城的叛军纷纷停住,开始倾听。有顷,众叛军七嘴八舌:“君上说的对,我们都是燕人,燕人不能杀燕人啊!”“娘的,上当了!”“弟兄们,君上大军来了,快逃命吧……”
众叛军纷纷扔下武器,朝黑暗里四散奔去。
黎明时分,数百名不愿舍弃武成君的军士聚集在大帐周围。帐中,武成君端坐几前,两手抱起一坛老酒仰脖狂饮,季青与五个将军齐齐跪在地上。
季青叩道:“主公,求求你,不要喝了!”
众将军一齐叩道:“主公,快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武成君似是没有听见,依旧抱着酒坛,扬脖猛灌。
季青起身,一把夺过酒坛,摔在地上:“主公,你难道真要在此等死?”
武成君看他一眼,苦笑一声,摇头道:“季子,武阳已失,你说,本公能走哪儿?”眯起醉眼扫向众将军,提高声音,“诸位将军,你们说,本公还能走往哪儿?”
季青应道:“齐王一向待公子不薄,主公不妨往投临淄!”
五位将军齐道:“我等誓死保护主公,杀奔临淄!”
武成君正待说话,帐外传来脚步声,参军禀道:“报,君上使臣到!”
季青忽地起身,朝几位将军略一示意。众人起身,退至两侧,手按剑柄,如临大敌。武成君朝季青点点头,季青朝参军道:“宣他进来!”
老内臣昂首走进,身后跟着袁豹。
进帐之后,袁豹手按剑柄,冷眼环视一周,立于老内臣一侧。
老内臣顿住步子,朗声说道:“君上口谕,武成君听旨!”
武成君愣怔一下,猛然起身,叩拜于地:“儿臣接旨!”
老内臣轻轻咳嗽一下,朗声说道:“君上口谕,鱼儿,你好糊涂!你和苏儿是寡人骨血,又是同胞兄弟,眼下闹成这样,真让寡人痛心!鱼儿,阴云过去了,一切也都过去了。你的过失,寡人予以宽恕。你的从属皆是寡人子民,寡人也予以宽恕。鱼儿